一道聲音忽然在陳萬年耳邊響起。
一個年輕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了竹樓裏面。
陳萬年回過神來,氣機激蕩而起,驟然便是一拳砸出,恐怖的拳罡在這裏炸開,震得整座竹樓此刻都搖晃起來。
隻此一瞬,便能說明眼前的陳萬年這純粹武夫地忘憂境界并不是花拳繡腿。
這一拳,陳萬年實打實出了七八分力氣,一般的忘憂之下,在這一拳下,動辄便要重傷。
不過他還是收力了,并未傾力出拳,要不然這一拳轟出,忘憂之下,必死無疑!
一拳轟出,恐怖拳罡呼嘯着而出,出拳一半之後,那邊盤坐修行地陳煉這才回過神來,由此可見陳萬年這一拳到底有多快。
隻是出拳一半之後,看到眼前人,陳萬年便有些後悔了,那是一個年輕人,還有過一面之緣,就在之前山下,雖說當時兩人并未交談,但他還是看出來了他是一個年輕武夫。
這麽一個年輕武夫,境界能有多高?在自己這一拳之下,隻怕沒有半點抵禦的可能,就要飲恨在此,可惜自己這一拳已經遞出,拳勢不可逆轉,隻能寄希望于這個年輕人有什麽重寶在身,攔下自己這一拳了。
隻是下一刻,陳萬年微微蹙眉,看到了不可思議一幕。
眼前的年輕人不但沒有拿出什麽重寶來阻攔自己這一拳,反倒是有些不自量力地開始出拳。
出拳本就有先後,自己這一拳勢頭已經不可阻擋,眼前的年輕人此刻再出拳本就是失了先手,加上境界差距,隻怕下場真的會慘淡無比。
就在陳萬年有些失神當口,兩人的拳頭已經在空中相撞,一道磅礴氣機在兩人拳間迸發,如同天地間有口大鍾在此刻被人敲響。
兩拳相交,陳萬年衣衫擺動,上面如同有一層漣漪蕩開,那是氣機流淌,最後瀉于天地之間。
最讓他不可思議的是對面的年輕人在硬抗了他的一拳之後,身形也是紋絲不動,竟然沒有絲毫的後退。
一拳之後,那年輕人沒有說話,隻是淡然一笑,然後側身躲在了屏風之後。
與此同時,一連串腳步聲響起,有人來到竹樓外,大聲問道:“陳先生,發生了何事?”
陳萬年看了一眼屏風後,又瞥了那邊的兒子一眼,示意對方不要開口,這才來到窗邊,淡然道:“陳某忽有所感,修行的動靜鬧得大了點,抱歉了。”
那竹樓外聞聲而來的修士聽到這個解釋,也沒多想,說了幾句閑話之後,很快便離開了。
等到那些修士離開,陳萬年這才轉過頭來,輕聲道:“閣下,可以出來了。”
話音落下,年輕人從屏風裏面走了出來,笑道:“陳先生果然是個好人。”
陳萬年微微蹙眉,搖頭道:“閣下若不能說明身份來意,陳某還是會告知山中的。”
年輕人自顧自來到桌前,坐下之後,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才笑着問道:“陳先生剛才那一拳,有意收手?”
陳萬年思考片刻,沒有說話。
那本就是下意識的舉動。
“由此可見,陳先生真是個不錯的人,至少沒有濫殺的心思,既然這樣,在下這次冒險出現,不算是白來。”
年輕人笑眯眯看着陳萬年,接下來的一句話,則是讓陳萬年驚駭不已。
“陳先生可否知曉自己已經快要命不久矣。”
陳煉皺起眉頭,生出了些怒意,剛要說話,便被自己父親揮手打斷,陳萬年想了想,緩慢走到桌前坐下,“閣下這句話從何說起?”
年輕人問道:“想來陳先生已經猜出了我的身份?”
陳萬年沉默許久,才緩緩點頭,輕聲道:“之前見的第一面,便覺得閣下不尋常,那身打扮其實已經很明顯,不過如今世間這般打扮的其實已經不少,可有這打扮還能接在下一拳的,大概就隻有一人了,陳鎮守使大人。”
陳萬年輕描淡寫點破陳朝身份,那邊的陳煉卻是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黑衣年輕人竟然就是那位如今盛名在外的年輕鎮守使。
陳朝開門見山點點頭,笑道:“陳先生果然和他們說的一樣,心思缜密。”
陳萬年敏銳察覺到了這裏面的他們兩個字,但并沒有開口,而是就這麽看着眼前的年輕人。
這位大梁朝新任的鎮守使大人,出現在方外的頻率,可要比之前那位頻繁很多。
陳朝也不賣關子,開門見山道:“陳先生上山之後,風靈山又有一批人上山了,那幫人上山,就住在這山中某處小院裏,爲的不是别的,而是要在這座山上除掉陳先生。”
之後陳朝将聽到的那些都告知給了陳萬年。
陳萬年神情不變,隻是安靜聽着,那邊的陳煉則是神情複雜,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說完之後,陳朝笑着問道:“陳先生信不信本官?”
雖說是這麽問,但是陳朝也知道,憑借自己的一面之詞,隻怕很難讓這位陳先生信服。
果然,陳萬年随後便問道:“那爲何鎮守使大人要特意來告知陳某?甚至當時又爲什麽會尾随他們上山?難道就因爲和陳某同樣姓陳,五百年前是一家嗎?”
陳朝好奇道:“陳先生心善,難道就不許本官也心善?”
陳萬年搖搖頭,“如今世上,隻怕沒有人會覺得鎮守使大人是個心善的人。”
早在許久之前,陳朝在方外的名聲便已經不太好了,那會兒人們還把他當成一個年輕人,但随着他境界越來越高,做的事情越來越多,殺的人也越來越多,他身上的年輕人三個字早就被人抛開了。
到了如今,他身上大概就隻是剩下兇名在外幾個字了。
陳朝歎氣道:“世人誤解本官太多。”
聽着這話,哪怕是脾氣好如眼前的陳萬年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陳煉則是回過神來之後,覺得這位年輕的鎮守使大人還真有些意思。
有些事情,不同的人來看,不同的角度來看,總歸都是不同的。
陳萬年等着陳朝的解釋。
陳朝倒也不遮遮掩掩,笑道:“說起來很有緣分,當年漠北之行,本官爲了不暴露身份,随口胡謅自己身份,正好和陳先生有關。當時陳先生雖然不知情,但算是陳先生幫了本官一次,這次投桃報李,還陳先生一次。”
陳萬年微微蹙眉,那樁事情他倒是知曉,當時漠北之後,有傳言自己的子侄在漠北救下不少人,他還在困惑這是怎麽回事,不過如今陳朝這麽一說,一切的謎團就算是解開了。
“陳先生是否還是不信本官所言?”
陳朝開口,笑着看向陳萬年。
陳萬年給出了一個讓他有些意外的答案,“鎮守使大人所言,陳某已信九分。”
陳朝愕然。
陳萬年苦笑道:“跟别的無關,實在是陳某自己在風靈山的處境,自己知曉,至于另外一分,若是能孤月峰那些人真正山上,也就有了。”
陳朝點點頭,說道:“陳先生不糊塗。”
說到這裏,一直忍着沒有說話的陳煉忽然開口道:“我父親本就不糊塗,隻是有些事情,隻能知道了也裝着不知道罷了。”
“煉兒!”
陳萬年沉聲開口。
陳煉便不再說話。
陳朝了然道:“怪不得陳先生之前說不自由。”
陳萬年老臉一紅,之前的感歎被陳朝聽了去,這會兒想起,還是有些尴尬。
孤月峰這邊要算計他的事情,陳萬年早就有所準備,隻是沒想到對方會這般不留餘地,竟然是想要直接打殺他,這讓他很是心寒。
“多謝鎮守使大人,陳某銘記于心,容日後再報。”
陳萬年确信之後,立即站起身行禮,身後陳煉也跟着抱拳,身爲武夫,他本就對眼前這位年輕鎮守使很是敬佩,今天對方又幫了一次自家父親,他自然更是崇敬對方。
陳朝擺擺手,認真問道:“陳先生既然身陷囹圄,有想過改換門庭嗎?”
一位忘憂武夫,既然遇到了,既然又有機會收爲己用,陳朝不可能視而不見。
這天底下地武夫如此多,但即便是在大梁朝,也沒有幾個忘憂境的武夫。
何況這位陳萬年可不是尋常忘憂武夫,在整個方外,他可以排在前三甲。
這樣地武夫,陳朝不當個寶?
陳煉剛要開口,陳萬年便接過話茬來,搖頭道:“陳某自小便在風靈山長大,風靈山可對陳某不仁,陳某卻無法對風靈山不義。”
陳朝感慨道:“陳先生這話言不由衷。”
陳萬年沉默不語。
陳朝看了一眼陳煉,然後微笑道:“這一次能躲過去,下次呢?陳先生在風靈山這個地方,每日都提心吊膽,要知道所謂的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陳萬年依舊不說話。
陳朝繼續說道:“就算陳先生不爲自己考慮,也得爲這位陳道友考慮吧?他還如此年輕,陳先生就能這麽眼睜睜看着他和陳先生你的下場一樣?”
聽着這話,陳萬年擡起頭,看了看陳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