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這位道門大真人以爲自己的境界要勝過陳朝不少,即便陳朝有些古怪法子,也注定是會在短時間裏死在自己手上。
但随着時間推移,他雖然讓眼前的年輕武夫也受了些傷,但卻始終是沒有真正能夠重創對方,甚至不僅如此,就連他自己,此刻都有了些傷勢。
這樣地局面讓千機真人在心驚的時候,甚至都有些憤怒。
兩人再次交手片刻之後,陳朝被千機真人一掌印在胸膛,雖說那些黑色地符文不曾彌漫身軀,但實打實的忘憂盡頭境界,也讓陳朝那本就破碎的衣衫,在此刻徹底碎裂。
陳朝再次露出那滿是傷痕的上半身。
他身軀仍舊說不上雄壯,但線條明顯,身軀挺立,絕不是所謂的弱不禁風。
千機道人雙手不斷疊加法印,衣袖之中不斷撞出一道道黑色符文,漂浮往天空而去,隻是瞬息之間,便讓身後的天空遍布符文。
符文漫天。
無數冤魂從符文之中彌漫而出,開始遊蕩天地。
千機真人早年乃是一邪道巨擘,後來被寅曆鎮壓之後,并未将其打殺,而是收服,讓他做了如今這個琉璃觀之主,至于這些年琉璃觀蒸蒸日上,看着在短暫的半甲子光陰裏往前所行極多,但實際的根本上,是寅曆在背後提攜,而琉璃觀要做的就是爲寅曆處理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這半甲子之間,琉璃觀所做的那些不能被世人知曉的腌臜事情,又何止百件?
而被他千機真人用來修行的尋常百姓性命,又何止萬人?
這漫天的無數冤魂,早能證明。
陳朝握住已經轉白的雲泥刀柄,眼中滿是殺意。
雖然明知兩人境界有所差距,但陳朝此刻腦海裏卻硬生生是生出了一個之前沒有生出過的念頭。
他要獨自一人,将眼前的這位琉璃觀主打殺在這裏,爲大梁百姓報仇。
大梁的仇,梁人來報!
深吸一口氣,口鼻之中的白霧運轉流淌,陳朝重重一腳踏向地面,城外數十裏,都在此刻搖晃起來,甚至連迎春郡城裏,此刻都感受到了一陣輕微搖晃。
陳朝借勢一掠而上,整個人如同一道流光拔地而起,整個人掠向高空,然後手中雲泥刀氣暴漲,刀鋒之上,白霧缭繞。
不由分說,陳朝一刀砸下,巨大的刀罡綻放于天地之中,整個夜空,如同在刹那之間有一道雪白璀璨的光芒出現,讓這個世間短暫又獲得一片光明。
天地之間,響起陣陣龍吟之聲。
仿佛在不可知之處,有一條真龍,在此刻驟然擡頭。
天地間在此刻也起一陣大風。
千機真人臉色不變,催動身後漫天的黑色符文往前鎮壓而去,同時口中冷冷吐出四字,“粗鄙武夫。”
刀罡和符文相撞,雙方皆是沒有一觸即潰,而是僵持在了半空,刀罡沒能壓下,那些黑色符文也沒能将其蠶食。
可雙方對此其實都不太滿足。
尤其是千機真人,他本身就和眼前的陳朝相差一個大境界,在境界上他是穩穩地可以壓制對方的,可此刻相持,是他不能接受的。
他吐出一口黑氣,原本手掌的那處傷口已經結痂,可此刻卻驟然崩裂,一道黑血從他的掌心湧出,潑灑到天地之間。
點點黑血落到那些黑色符文之上,符文生出一道道黑光,就此威勢大作,之前原本還旗鼓相當,此刻符文的威勢則是變得異常恐怖。
刀罡最前面刀尖之處,被符文侵蝕,已經開始破碎。
陳朝微微皺眉,眼看着兩人之間的均勢就要被打破,他雙手青筋暴起,體内的白霧一道道地湧向他的雙臂之中。
陳朝咬牙用力下壓。
天地之間龍吟聲再起。
那瀕臨破碎的巨大刀罡,在此時此刻,驟然下墜,破碎周遭黑符,不斷朝着千機真人頭頂落去。
随着一道咔嚓聲,陳朝的手臂之上,已經出現了一道血痕,由此可見他下壓的時候,不知道承受了多少痛苦。
兩道極爲磅礴的氣機在這裏不斷撕扯。
四野冤魂不斷遊蕩,發出陣陣恐怖的氣息,陣陣的慘叫聲好像是從地獄傳出來的一般,那些恐怖的音波,更是實實在在地在擾亂人的心神。
陳朝面沉似水,精神在此刻倒是高度集中,并沒有任何的放松,那些恐怖冤魂的慘叫聲,雖說時時激蕩人的心神,但陳朝卻沒有受到太多影響,一方面是因爲他體内的白霧緣由,另一方面,陳朝覺得是和自己的鎮守使身份有關。
換句話說,可能是那腰間的那塊腰牌。
大梁鎮守使,世代鎮守大梁,這作爲憑證的腰牌,自然也是世代相傳,從煉氣士那邊的角度來說,這就是陳朝有着大梁的氣運在身,這些百姓也是大梁百姓,或許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這對他的影響就極小。
不過到底是兩人境界有些差距,陳朝的刀罡先于那漫天符文而破滅,陳朝也因爲這恐怖的氣息而被擊退。
隻是陳朝剛一落地,便立即拔地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筆直朝着前面掠去,拉出一條璀璨白線,到高空之後,直接撲向那邊的千機真人。
本來在這次交手之後的兩人都應該短暫停歇之後,再度出手的,隻是陳朝根本不去管這些事情,雖然處于微末劣勢下,也這般悍然出手,硬生生要轉變如今的局勢。
鋪天蓋地的巨大罡氣呼嘯着朝着前面湧去,一拳砸出,将那殘存的黑色符文盡數砸毀,順帶着還将千機真人所在原地砸出一個方圓足足有數裏之遙的深坑。
千機真人倒是搶先一步離開這拳罡的範圍,但仍舊被罡氣波及,感到臉上一片刺痛。
身形未穩,對面陳朝已經再次一拳砸來,恐怖的罡氣橫掃四野,隐約之間,已經有了拳法大家的風範。
世間武夫,走到巅峰之處,幾乎是不用兵刃的,諸如大梁皇帝和鎮守使這樣的人物,自身已經是當世無敵體魄,一身雄渾氣機,遇山開山,遇水斷水,足以媲美這世間大多數的所謂精妙道法。
如何将渾身上下的氣機釋放出來,這就是這些強大武夫需要考慮的事情。
因此一些拳法應運而生,這些拳法往往不去追求什麽精妙之處,而是将自身雄渾氣機最大可能釋放出來即可。
陳朝用刀多過用拳,但這不意味着他在拳法上毫無造詣,實際上他在獲取了大将軍和大梁皇帝的修行感悟之後,不僅在拳法上也有相當高的造詣,甚至能稱得上當世少有的拳法宗師。
不過是直到如今才施展出來。
他拉開一個大氣拳架,渾身拳意流淌,一拳砸出之後,緊接着又砸出一拳,如此一拳接着一拳,數拳之後,威勢累積之下,拳意磅礴之下,既然壓得對面的千機真人節節敗退,根本無法站在原地。
陳朝乘勢而上,之後每出一拳,就宛如天上有一道驚雷之聲響起。
連綿不絕。
千機真人擡手用一道恐怖氣機攔下陳朝,但轉瞬之間便被陳朝這一拳打碎,破碎之聲如瓷碗落地。
之後陳朝一拳砸在千機真人心口之上,微微用力,渾身氣機積于一點,然後驟然迸發。
千機真人的胸膛便凹陷了下去。
一道黑血從千機真人的嘴角流出,千機真人皺了皺眉頭,五指如鈎,想要抓住陳朝的脖子。
但硬生生又接了陳朝一拳,打得他那隻手直接崩碎,露出白骨。
他即便走了那麽遠,成了忘憂盡頭的存在,但面對陳朝這樣将體魄打熬到巅峰的武道強者,他那羸弱身軀,根本沒有可能和陳朝較量。
千機真人手掌黑氣纏繞,然後不斷複原手臂,之後他開始嘗試拉開距離,不願再靠近陳朝。
但陳朝卻不可能給他這個機會,每每在千機真人要有機會脫離戰場的時候,陳朝便會順理成章地砸來一拳。
這個時候千機真人便不得不避過這一拳,也就失去了拉開距離的機會。
如此下去,即便是他也承受了陳朝的好幾拳。
千機真人此刻的體魄已經破碎不堪,若不是有一道體内氣機維持,隻怕已經被陳朝生生打碎了。
千機真人對此無可奈何。
眼前這位年輕武夫,委實是太霸道了些。
片刻之後,千機真人找準機會,調轉身形,朝着迎春郡城而去。
陳朝微微皺眉,似乎是看透了這位千機真人的想法,再次蓄力出拳,這一次直接一拳砸中千機真人的後背,将這位千機真人砸向那邊的城牆之上。
城牆瞬間破開一個大洞,陳朝一拳便砸碎了那道城牆,千機真人身軀卻是跌落城中,他眯眼冷笑,雖說此刻身軀已經重傷,但他卻不在意,對面陳朝比他好不了多少,同樣如此罷了。
不過你一個武夫難道有手段可以在頃刻間複原?
可你沒有,我卻是有。
千機真人指尖再度溢出一片黑氣,無數的符文帶着冤魂朝着城中四散而去,想來便是要在此刻吸食城中百姓的精血用來滋補自身。
等到自身傷勢被修複之後,到時候他和陳朝的後半場,幾乎便已經是高下立判了。
到時候扭轉戰局,不過就在一念之間。
陳朝看着這一幕,臉色難看,不過這位鎮守使卻沒有太過慌亂,隻是仰頭怒道:“郁希夷,該他娘的出手了!”
話音未落,一道劍光出現在城頭那邊,來勢洶洶,一劍掠過無數大街小巷,直接将那些冤魂盡數斬殺。
無數的冤魂慘叫,但在這一劍下,卻是根本掙紮不得,輕而易舉便煙消雲散。
等到斬碎那些冤魂之後,那一劍去而複返,朝着千機真人的身軀而去。
寒光凜凜的飛劍,帶着滔天劍氣。
恐怖的劍氣更是在刹那之間,布滿整個天空!
一襲青衫的年輕劍仙出現在城頭上,手捏劍指,笑道:“不是看你這般神勇,想給你留個揚名立萬的大好機會嗎?”
陳朝沒去理會這位劍仙,而是一躍而起,落到千機真人身後,一拳砸出,恐怖拳罡呼嘯而出。
原本千機真人還在躲避那柄飛劍的侵襲,這會兒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道拳罡的來臨,躲閃不及,便被這一拳重重打中。
陳朝沒有猶豫,在繼續往前奔走的同時,腰間雲泥再次出鞘,一刀朝着千機真人捅了過去。
與此同時,那柄鋒利無比的飛劍野草也抹了過來,斬向千機真人的手臂。
一刀一劍,讓千機真人防不勝防。
隻是極短的時間裏,他身上便多出了數道傷口。
陳朝看準時機,一刀斬向千機真人的手臂,用力一拉,直接将他的整條手臂都斬了下來。
而後刀鋒一轉,直接将千機真人攔腰斬斷。
飛劍野草也瞬間洞穿這位琉璃觀觀主的心口。
千機真人面如死灰,微微合眼。
但陳朝卻是不管不顧地一拳砸向千機真人的頭顱。
那顆大好頭顱,在這一拳下,如同一顆西瓜,就此炸開。
然後一個黑色小人從頭顱中出現。
陳朝一刀刺透那個小人,譏笑道:“誰都知道你沒那麽容易認輸!”
被那一刀刺中的黑色小人臉上滿是怨恨和不甘,他修行這麽多年,從未想過自己會死在這麽兩個年輕人的手上。
陳朝懶得多說,刀鋒一轉,搗碎這千機真人最後的生機,然後才深吸一口氣,吐出一口白霧。
之後陳朝用力将手中刀插在地面,這才看到那柄飛劍緩緩掠回城頭,飛劍歸鞘。
郁希夷跳下城頭,來到這邊,啧啧道:“陳朝,我還沒發現,你小子還真有幾分本事,這麽一個忘憂盡頭,道門大真人,要是沒我,你多費些時間,也能殺。”
陳朝有氣無力地看了郁希夷一眼,挑眉道:“别他娘說風涼話了,這家夥說白了就是個忘憂,邪門歪道,根基不穩,真遇上那些貨真價實的忘憂盡頭,類似于劍宗宗主那樣的,一劍便能送他去西天。”
郁希夷啧啧道:“可怎麽也是一位忘憂盡頭。”
陳朝吐出一口濁氣,輕聲詢問道:“琉璃觀那邊如何了?”
郁希夷笑道:“有我在,你還擔心什麽,那一座琉璃觀,所有的修士,都被盡數殺了,一個沒跑掉,我一劍毀了他們的祖師大殿,之後覺得不解氣,順帶着再出一劍,将半座山峰都給斬了,估摸着這百年之内,不會有其他不開眼的修士選擇在那個鬼地方再開宗立派了。”
陳朝挑了挑眉,剛要說話。
郁希夷笑道:“後來你們那幫大梁的家夥不解氣,又放了一把火。”
陳朝臉色陰沉,這他娘的,琉璃觀已經覆滅了,這座山頭以後就是大梁的了,放這把火其實沒什麽必要。
這群家夥,自家東西都不知道珍惜?
郁希夷笑着攙扶起陳朝,啧啧道:“你是沒看到,殺人的時候,那幫人比我還賣力氣,眼睛都殺紅了。”
陳朝收刀入鞘,淡然道:“本來就是積蓄許久的怨氣,倒也是正常。”
郁希夷點頭,琉璃觀那幫畜生,本來就該殺。
兩人緩步走在長街上,郁希夷一直在等陳朝說話,結果看了看陳朝之後,卻發現陳朝好像根本沒有說話的想法,這才忍不住問道:“要暫時歇會兒,才去殺寅曆?”
陳朝看了一眼郁希夷一眼,搖頭道:“郁希夷,你的腦子不用的話,你長它做什麽?”
郁希夷皺眉道:“你小子找死是吧?”
陳朝搖搖頭,也不逗他了,而是直白說道:“寅曆又不是那麽蠢,哪裏會等我們多久,這會兒他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我估摸着半個時辰,他就該來了。”
郁希夷一怔,随即說道:“那雲間月那家夥呢?”
三人戰寅曆是一開始就決定好的事情,但如今雲間月還沒出現。
郁希夷忽然震驚道:“他不會是等着寅曆殺了咱們之後,然後再出來坐收漁翁之利吧?”
陳朝有些無語,“别把他想得和你一樣。”
郁希夷嘟嘟囔囔,真覺得有些讨厭眼前的這小子。
陳朝從懷裏掏出那頁紙,遞給郁希夷,“寅曆那老家夥見過這東西,一定會有所防備,你拿着,到時候打他個措手不及。”
郁希夷看着那頁紙,眯了眯眼,嘿嘿笑道:“好想法。”
陳朝又将一顆妖珠遞給郁希夷,說道:“這裏面的東西,寅曆一定想要,所以他到時候一定會對你多幾分殺意,正好可以用那頁紙,不過隻有一次機會,你自己要注意。”
郁希夷點點頭,示意知曉,但很快便反應過來,後知後覺道:“這他娘地東西都在我身上,我他娘不會第一個死吧?你小子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
陳朝詫異道:“你看出來了?”
郁希夷一臉郁悶。
他娘地,這臭小子憑什麽總把我當成傻子?!
陳朝拍了拍郁希夷的肩膀,語重心長笑道:“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嘛。你這樣的劍仙,肩上責任就越大嘛。”
郁希夷剛想說話。
陳朝就扭頭看向天際,說道:“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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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章五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