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陳朝,陸原當即要大禮參拜,但陳朝托住陸原地肩膀,微笑道:“陸二爺,單憑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便已經讓我佩服了,這大禮,我可受不起。”
陸原老眼含淚,堅定道:“要是公子以後有用得着老陸地,知會一聲,皺一下眉頭,便一刀砍死老陸。”
陳朝笑了笑,搖頭道:“本就是分内之事,說這個做什麽。”
陸原擡起衣袖擦了擦眼淚,看着陳朝的眼睛裏,情緒複雜,感激和欣慰,都有。
“别的不說,若是不耽擱,能否讓老陸請公子吃上一頓,也好敬上幾杯水酒。”
見陸原如此真誠,陳朝也沒拒絕,跟着陸氏衆人走入郡城之後,登上一座酒樓二樓,選了靠窗的一張桌子。
因爲陳朝身份的原因,陸原這次也隻帶了陸新一人,三人坐在窗邊,陸原端起酒杯,寒暄了兩句,便是感謝陳朝的出手。
陸原笑道:“鎮守使大人放心,這趟回到神都,老陸定然會跟家中說清楚,到時候有重禮相送。”
陳朝擺手道:“陸二爺這是當着神都的文武百官,給我上眼藥呢。”
陸原走南闖北,哪裏是蠢人,聽着這話,一下子就琢磨出味道來了,尴尬笑道:“那就私下裏送。”
陳朝好奇問道:“陸二爺覺得陸氏在神都做些什麽事情,能瞞得過所有人?”
陸原這會兒一怔,反倒是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陳朝搖頭道:“這樁事情是公事,就不要牽扯什麽别的進來了,不過我已經和陸新談妥了一樁生意,讓陸新跟陸二爺說說就好。”
陸新适時開口,說起之前陳朝和他說定的事情,陸原自然是舉雙手贊同,這種好事,若是有一點苗頭,是該盡量促成。
他們頭上雖然有謝氏,但依着如今的光景,隻怕整座謝氏加起來都不如陳朝一個人。
陳朝喝了口酒,不願意多說這件事。
陸原原本還想問問陳朝這趟離開神都要去何處,但想了想之後,還是換了個話題,說道:“鎮守使大人在渡船那邊爲陸氏出頭已經暴露了身份,之後用不用陸氏幫忙遮掩行蹤,諸如是跟着陸氏同行,如果鎮守使大人不在意的話……”
這算是爲陳朝切實考慮了。
陳朝搖搖頭,淡然道:“你們盡管按着自己預定的想法去做,不用管我,不過經曆了這樁事情之後,想來你們這一路,就不該再有人敢打你們的主意了,要是真有人還敢打你們的主意,那就是挑釁我了,到時候我真會把他們道統滅了。”
陸原苦笑不已,咋得這位年輕鎮守使脾氣真有這麽大?
陸新已經是見怪不怪了,一個忘憂境,之前這位不也是說殺就殺了嗎?
喝得差不多之後,陳朝便要起身告辭,陸原連忙說道:“不送禮,等鎮守使大人回了神都,我們也得登門拜謝。”
陳朝搖搖頭,婉拒了此事,然後便自顧自下樓。
兩人站在原地,想要相送,但最後陳朝還是擺手,也就作罷,因此他們也就隻是看着陳朝離開。
之後落座,陸原看了一眼陸新,忽然笑道:“新兒,喝一杯?”
陸新點點頭,取酒将陸原和自己酒杯都滿上,陸原看着他,等到他放下酒壺之後,他端起酒杯,笑道:“這杯酒做叔父的敬你,你這事兒辦得不錯。”
陸新趕緊拿起酒杯,和陸原碰了一下,不過自己酒杯仍舊要低于對方,這種酒桌規矩,陸氏子弟從小便要學,自然不會在這會兒出什麽纰漏。
“其實算不上我的功勞,是鎮守使大人自己提出的。”
陸新想了想,說道:“到了家主那裏,叔父也莫要添油加醋了,這些東西,原本不是便不是,侄兒不想去要。”
陸原點點頭,眼中滿是贊賞,這個出自偏房的後生,能夠忍着這誘惑,說出這些話,足以說明不是凡人,要知道,這點事情,看似不過十萬天金錢,但一旦回到神都,将事情說透,陸新定然是有大功的,到時候陸氏自然會更加盡心竭力地栽培這個年輕後生,以後說他有可能成爲一代陸氏家主,根本不是任何問題。
陸原點頭道:“你這個年紀有這份定力,屬實是難得,不過這般做了,有舍有得,你自己想好。”
陸新點點頭,随即問道:“之後和鎮守使大人那樁生意,叔父有什麽見解?”
陸原想了想,說道:“不用如何刻意,既然鎮守使大人是這般人,咱們也就不要過于去做些什麽了,就正常合作做買賣即可,有些事情,越是想要急功近利,越是要出問題,至于以後如何,慢慢去看便是,不着急。”
陸新笑着問道:“那依着叔父來看,鎮守使大人到底是不是那種尋常官吏?”
陸原搖搖頭,但沒有說話。
他喝盡杯中酒,才忽然說道:“新兒記得你在渡船上問的那個問題嗎?”
陸新點點頭,之前在渡船上,他問的陸原的那個問題,是今後的世道會不會更好。
當時陸原沒有來得及回答,但這會兒,就能好好說說了。
“之前我也說不好,或者說不敢笃定,但今日之後,我可以笃定地告訴你,以後的世道肯定會更好。”
陸原看着陸新,十分認真說道:“不爲别的,就爲有這麽一位鎮守使。”
陸新輕聲喃喃道:“一人之力,真能改變什麽嗎?”
陸原笑道:“陛下不就改變了許多嗎?我們爲什麽不相信他呢?”
……
……
陳朝離開陸氏衆人之後,很快便離開了長平州,踏入青山州境内。
這次離開神都,和郁希夷分頭而行,這位年輕劍仙選擇遊曆世間,且行且斬妖,如今聲名已經比起來之前要大許多了。
踏入青山州的時候,陳朝甚至已經聽到這邊的修士開始談論那位年輕劍仙,說他到底是要準備殺多少妖物。
有人嗤之以鼻,對這個親近大梁的劍仙沒有什麽好感,有人則是比較客觀地去看,認爲這位年輕劍仙走的或許是一條不同大道,以殺證道,在劍修路子上,他大概有自己的想法。
世人對于這位野草劍主的寄望還是很高的,畢竟劍氣山的那所謂百年一劍,可真不是随便一個劍修就能帶走的。
郁希夷能被那柄飛劍認可,足以說明他的潛力。
甚至于往昔的那些百年一劍劍主,可大多都是最後踏足忘憂盡頭,成爲大劍仙的。
郁希夷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進入青山州的第二日,陳朝便收到了神都那邊傳來的消息,劍氣山一事已經有了結果,那邊答應了陳朝的請求,願意讓劍宗劍修再次登山取劍,當然那座礦場,對方也是收下了,宋斂已經讓人傳訊劍宗,之後劍宗劍修,就能再次去劍氣山取劍了。
這事情在陳朝的預料之中,他不覺得有什麽意外,劍氣山本就沒有什麽強者,要是真和劍宗鬧僵,隻怕劍氣山其他人也會有不少意見,陳朝這算是給他們搭個梯子,也就讓楊夫人順理成章走了下來。
而癡心觀那邊也有些消息,打入山中的諜子們,進展超乎陳朝預料。
尤其是餘錄,如今不僅深受寅曆的信任,甚至已經在癡心觀中發展了自己的人脈。
陳朝對此,很是感觸。
叔父花了十幾年就做完了本該是幾代人做的事情,光在這一點上,便很了不起。
實際上陳朝這會兒做的事情,也不過都是踩在大梁皇帝的肩膀上去做的,自然要容易許多。
其餘還有些朝中的事情,都不算是什麽大事,陳朝也就粗略地看了看。
日暮時分,陳朝進入青山州境内的一座叫作迎春郡的郡城。
入城之後,天色已晚。
街上并無什麽行人。
陳朝慢悠悠在城裏轉悠,最後臨近一條小巷,小巷口有家賣豬肉的鋪子。
這會兒早已關門。
陳朝站在門前敲了敲門。
裏面很快便響起一道不耐煩的聲音,“誰?”
陳朝微笑道:“家鄉來的。”
聲音不大,但鋪子裏能聽清楚。
“什麽家鄉來的,老子早就沒親人了!”
有罵罵咧咧的聲音響起,但門闆也開始松動,是裏面有人在開門了。
不多時,微弱地燈光從鋪子裏透了出來,門闆被人徹底取下一塊,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走了出來,看了一眼陳朝,皺眉道:“真他娘地扯淡,怎麽是個毛頭小子?家裏沒人了?”
陳朝笑着看向他,說道:“其他人都有事情做,隻好讓我來了。”
漢子皺眉道:“你來能做什麽?”
陳朝說道:“什麽都能做。”
漢子還要說話,陳朝便取下腰間的腰牌,舉在手中,說道:“進去聊?”
漢子看着那上面的字,一下子呆住了,甚至沒有反應過來,更不知道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