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揉了揉腦袋,有些疲倦,雲間月被關押,這個局也就才算是正式開始,他還得去做之後地事情。
又要離開神都了,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
謝南渡說道:“烤個紅薯吧。”
陳朝頭疼道:“我這會兒可不想吃這玩意。”
謝南渡看着他,問道:“那你想吃什麽?”
陳朝扭過頭來,看着眼前的女子,欲言又止。
謝南渡倒是很容易就看出了陳朝地小心思,啧啧道:“也沒那個膽子。”
不提這事兒還好,一提這事兒陳朝就來氣,之前被謝南渡拖進竹樓裏,陳朝原本以爲要發生點什麽不可言說的故事,結果最後謝南渡在竹樓喚出自己的九柄飛劍,追着陳朝砍。
陳朝當時真是一言難盡,有苦說不出。
在竹樓裏,被九柄飛劍追得極爲狼狽,當然這也是因爲自己讓着眼前的這個女子,要不然,依着他如今忘憂武夫的身份,謝南渡哪裏是她的對手。
之前陳朝也不記得是誰說過這樣的話了,說是即便有一天他已經是無敵于世,但面對謝南渡的時候,仍舊是沒有半點辦法。
陳朝那會兒不以爲意,但到了這會兒,還是真的不得不信了。
無奈,他娘的太無奈了!
想到此處,陳朝看着謝南渡,舔了舔嘴唇,眯眼笑道:“要不今天就吃你?”
謝南渡挑了挑眉,說道:“來啊。”
陳朝剛想往前走一步,就感覺到了自己身前不遠處有劍氣激蕩而起。
陳朝擺手投降,“算了算了!”
謝南渡咧嘴而笑,但實際上還是嘴張得不大,始終有一種清冷感。
就和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那樣,陳朝始終覺得她像是一朵梨花。
清香淡雅。
陳朝來到那邊坐下,謝南渡也跟着坐在他旁邊,輕聲道:“去了之後自己要多想想,謀而後動,不要太想當然,要知道這天底下的聰明人,從來都不隻是你一個而已。”
陳朝咧嘴一笑,“知道的。”
謝南渡想了想,問道:“你和郁希夷雲間月三人,有把握能殺得了他嗎?”
要是換作别人來問這個問題,陳朝自然就随口說了,但這會兒既然是謝南渡在開口問,他便仔細想了想,才說道:“應當有五分把握。”
“才五分把握你就敢動手?”
謝南渡搖了搖頭,說道:“你比我膽子大太多了。”
陳朝笑道:“那些年在山裏,許多時候就連五分把握都沒有,不還是動手了,那會兒是不得不這麽做,這會兒也是如此。”
“你們三個都是當世天才,如果聯起手來,的确有勝算,不過很難說到了那個時候,你們幾人是不是還能同心同德。”
謝南渡微微蹙眉,到了這會兒,她其實還是有些不太相信雲間月,實際上也不是不太相信,隻是此刻手中,真要說起來,的确是沒有什麽東西能讓雲間月自始至終一直去搏命。
尋常的事情,她倒是不擔心,可在生死之上,向來沒有什麽小事一說。
陳朝搖頭道:“看人這種事情,我比你看得準。”
謝南渡并不反駁,隻是微微一笑。
陳朝忽然低下頭去,替謝南渡将胸前不知道什麽時候飄落到她身上的竹葉摘去,不過剛把竹葉拿下來,這一片竹葉便從中斷開了。
切口齊整,很明顯是劍氣所爲。
陳朝歎了口氣,果然是天下難得一見的女子劍修,這劍氣鋒利程度,哪裏是一般劍修可以比拟的?
剛擡起頭,陳朝對上謝南渡的眸子。
他以前好像也仔細看過眼前的女子,但不知道怎麽的,這會兒看着眼前女子的眸子,就好像是天下最好看的一雙。
自己的,也不如她。
如果說陳朝的眸子裏是裝着萬千星辰,那麽在謝南渡的眸子裏,便是裝着一片清澈的湖水。
湖水清澈到就連裏面的遊魚都好像并非在水中,而是在半空中一般。
這麽清澈的眸子,隻怕天底下沒有幾個人能有。
陳朝一時間有些失神,他好像看到了有漫天的梨花此刻正飄落到湖水湖面,那是一片美景。
他有些癡了。
謝南渡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陳朝的臉頰,陳朝也一直看着她,其實陳朝這會兒看得很清楚,這會兒的謝南渡,臉頰上又浮起兩朵桃花。
女子動情之時,最最好看。
陳朝不由得喃喃道:“從前沒有胭脂,女子的臉,隻爲心上人而紅。”
謝南渡聽着這話,琢磨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笑着說道:“這話還有些意思,哪本書上看來的?”
陳朝被謝南渡言語驚醒,這才說道:“記不清了,也不知道哪本書上看來的。”
謝南渡收回手,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眼中情意不減,天底下,也就隻有此刻眼前這家夥,能讓她這麽看着了。
世上從前無人,如今就此人,以後也唯有此人。
陳朝看着她泛紅的小臉,認真說道:“那天賀良那臭小子跟我說,要是有一天喜歡上一個女子,就不知道有沒有勇氣去北邊了。我不知道他以後會怎麽辦,但我這會兒就不想離開神都了啊。”
在這一刻,陳朝忽然覺得就這麽陪着眼前的女子過這一輩子,好像真的很好。
謝南渡說道:“離家沒關系,走多遠多久都沒關系,隻要能回來就行。”
像是一向不善于表達自己感情的這個女子來說,這句話就已經說明很多了。
“有些佩服叔父,他那麽在意姨娘,隻怕不知道有多少次都會想就此放下身上的擔子,從此就跟姨娘過一輩子就是了。可他到頭來,還是爲大梁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從來沒有放下過自己肩上的擔子。”
陳朝笑了笑,眼裏也有些遺憾,那年武試結束,他本已經打算去宮裏見姨娘一面,叫一聲姨娘的,可到了最後還是沒有當面叫出那聲姨娘來。
“大概下輩子,叔父是怎麽都不想做皇帝了。”
陳朝算是這個世上最了解自己那位叔父的了,天下本就不是他所願,隻是身上流着那樣的血,才一直勉力撐着,從内心的意願來說,他想要過的日子,一定不是他過上的日子。
陳朝眼神黯然,輕聲道:“雖然知道叔父不見得就真的走了,但還是有些想他了,也想姨娘和皇姐,還有娘親。”
“娘親要是我喜歡的姑娘是這樣的,是這個天下最好的,不知道會多高興,肯定會親自下廚做一桌子菜,不過她的手藝比起來姨娘可要差遠了,你到時候吃的時候,嘗點就行了,别真吃太多,齁鹹!不過娘親做的糕點勉強還下得去嘴……”
說到這裏,陳朝忽然不說話了,他好像是忽然想起來自己娘親已經故去很多年了,自己喜歡的姑娘,這輩子是怎麽都吃不到自己娘親做的飯菜了。
想到這裏,陳朝不知道怎麽的,眼眶不知道怎麽就濕潤起來,之後越發洶湧,眼淚怎麽都止不住地開始往下流。
很快便是淚流滿面了。
他在大水之後獨自一人遠行,餓得瘦骨嶙峋幾乎要死在路上,不得不吃人的時候沒哭,之後在天青縣做鎮守使,在群山之間和無數妖物厮殺搏命的時候沒哭,後來回到神都,遭受了無數冷眼和嘲笑的時候也沒哭,甚至在這個年紀肩負起整座大梁的時候,他也沒哭。
但這會兒不知道怎麽的,談起娘親做的飯菜,眼淚就止不住了。
陳朝低下頭去,渾身顫抖,雙肩不斷抖動,卻還是死死咬住牙,死死壓着自己的哭聲。
謝南渡看着陳朝這樣子,其實很明白他這會兒忽然間的情緒崩潰。
眼前的這個家夥,早早就習慣把所有的苦痛都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知道,是因爲他知道自己早早就沒了依靠的人,沒了親人。
後來面對皇帝陛下,他一點又一點地敞露心扉,終于接納對方,将他看做自己最後的長輩,可如今這家夥最後的長輩也不知道什麽是不是還活着,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不會回來。
前段時間,他一直強撐着去處理那些事情,不讓自己去想,可到了這會兒,事情告一段落,那根弦忽然松了下來,自然也就如此了。
說到底,他也隻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還沒成婚,即便平日裏再表現得殺伐果斷,但終究是有自己柔軟的地方。
“陳朝,在喜歡的姑娘面前哭鼻子,不嫌丢人?”
謝南渡忽然開口,但實際上她清清楚楚,眼前這個家夥,即便是再如何痛苦如何脆弱,想哭的時候,也隻會在她面前哭。
過了好一會兒,陳朝才擡起頭來,看着自己喜歡的姑娘。
謝南渡看着他唇上已經被自己咬出的血痕,輕輕湊了過去,伸出舌頭幫他舔幹淨那些血痕,然後看着他的那雙眸子說道:“不丢人地,陳朝,在喜歡的姑娘面前哭鼻子,一點都不丢人。”
她說着話,輕輕伸手去擦那臉上地淚痕,輕聲道:“你又不是什麽都沒了,你還有我啊。”
陳朝看着謝南渡,問道:“你會一直都在我身邊嗎?”
謝南渡點點頭,給出了肯定的回答,“當然,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你如果不相信的話,可以一直問我,而我,會一直回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