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百姓當即返回各自家中,提着菜刀之類地東西便沖了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湧來一堆衙役,徹底将百姓和這些修士的馬車隔開。
馬車緩緩離開,沒有給那些百姓自尋死路地機會。
隻是這會兒百姓們哪裏會想得明白這些,眼見追不上那些修士,便把怒氣都發洩在了這些攔着他們的官員身上。
不知道是因爲自己心中有愧,還是因爲早就得到上面打的招呼,官員們沒有還手,隻是任由百姓們的拳腳落到他們的身上。
……
……
蜜棗鋪子發生的事情,很快便傳到了皇城外,一直在這裏等着的太子殿下和甯王和諸多官員,都知曉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甯王忍不住地咳嗽起來,像是小山一樣的身軀,此刻不住地顫抖。
宰輔大人暗自歎了口氣,對于這樣的局面,其實之前他便有所擔憂,但還是沒想到,事情果真發生了。
太子殿下的眉頭皺起,眼裏有些迷惘。
“宰輔大人,如今……孤該怎麽做?”
太子殿下才執掌大梁不過一月,便發生了這麽多事情,之前那些國政已經足夠讓他心力俱疲了,此刻發生的這件事,更是如此,讓他深感迷茫。
宰輔大人看向太子殿下,輕聲道:“事已至此,殿下今日隻怕也隻能先忍忍,那樁事情說起來也是咱們先……”
宰輔大人說到這裏也說不出來了,那年輕夥計不過是不賣蜜棗,哪裏有這麽大的罪過,而且依着真葉道人的行事來看,這些都是他故意爲之罷了。
早些年,宰輔大人和朝中其他大部分文臣一樣,對于大梁皇帝的獨斷專行和強勢都有不滿,可到了現在,宰輔大人也不由得不懷念起來那位已經不在神都,甚至很有可能不在世間的陛下了。
太子殿下吐出一口濁氣,臉色晦暗。
此刻眼前那些馬車已經到了這邊。
真葉道人的馬車在最前方,但這位道門真人卻沒有走出車廂。
那位禮部侍郎不得不開口提醒道:“真人,已到皇城門口了。”
真葉道人無動于衷,甚至都沒有說話。
那位禮部侍郎有些無奈地看向宮門口,真葉道人的意思其實很是明确,就是要太子殿下親自來迎他下車。
太子殿下嘴唇變得有些蒼白,身形甚至都有些搖晃。
但片刻之後,他還是朝着前面走了過去。
來到車廂前,太子殿下親自掀開簾子,輕聲道:“真人……”
看着這一幕,甯王的咳嗽聲越發大了起來,恐怕到了此刻,他才徹底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爲什麽自己的父皇,會不喜歡自己的這些兒子們。
是的,沒有任何一個強硬的男人會喜歡自己的兒子那麽軟弱。
不管是爲了什麽。
不管是有沒有什麽所謂的苦衷。
真葉道人看着如此年輕的太子殿下,微笑道:“勞煩殿下相迎,貧道真是過意不去啊。”
太子殿下隻是微笑。
“隻是剛剛貧道一時沖動,失手殺了一個大梁百姓,但想來依着太子殿下雅量,不會和貧道計較這些吧?”
真葉道人就這麽看着眼前的太子殿下,仿佛隻要太子殿下搖頭,他便要做些什麽。
太子殿下額頭上湧出些汗珠,強行笑道:“些許小事些許小事。”
“那便好了,不然貧道還心中有愧,隻怕不得大道。”
真葉真人這才走出車廂,來到皇城前。
……
……
一衆修士魚貫而入這座大梁皇城,這已經是許久沒有過的景象了。
當初大朝會,也同樣有修士不請自來,但最後的下場如何?
還不是挑釁之人被殺,其餘修士灰溜溜離開了?
總之在大梁皇帝在位的這十幾年裏,皇城不再是那些修士想來就來,想走便走的地方。
而此刻這些修士踏入皇城,雖然名義上是來拜見太子殿下的,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些人根本沒把大梁,或者說是此刻的大梁放在眼裏。
真葉真人看着那些還有些殘破的宮城開口笑道:“沒想到偌大一個大梁,宮城卻是這般,由此可見,皇帝陛下,太子殿下還真是個明君。”
聽着這話,很多人都笑了起來。
一衆朝臣則是臉色難看,有位經曆過當初那一日的朝臣剛要開口,立馬便被身側的同僚扯住衣袖。
示意他不要開口。
那朝臣眉頭皺起,很是不滿。
在他身側的那位朝臣則是苦笑不已。
很快,一行修士便來到了宴會所在,太子殿下坐在高位,身側便是甯王等人作陪,而在對面則是真葉道人等人。
剛一坐下,便有修士舉起酒盞,笑着開口道:“先敬太子殿下,如今大梁換新天,太子殿下得以執掌大梁,真是可喜可賀!想來以後在太子殿下的治理下,大梁便要遠勝之前了!”
這話乍一聽沒有什麽問題,但在場的人哪個不是人精,自然能聽出他言語裏的意思。
幾位朝臣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不過卻無法發作,隻好重重地放下手中的酒杯。
今日這場宴會,沒有武官參與,這些朝廷重臣平日裏雖說對治國都極爲擅長,但是在這些方外修士面前,又有什麽用?
太子殿下想了想,還是說道:“孤如今不過是替父皇治理天下,等到父皇歸來,大梁自然還是那個大梁。”
聽着這話,同樣是出自癡心觀的那位灰袍道人微笑道:“哪裏有一成不變的世道,我們這些人,都需要順應世道的改變。太子殿下,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太子殿下勉強一笑,沒有搭話。
真葉道人一言不發,這次來到神都,赴宴隻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自然不值得怎麽去上心。
不過其餘修士恐怕并不是這麽想,在席間說了許多話,不斷試探這位太子殿下的底線。
當然除此之外,他們還對那位癡心觀的前任觀主,無恙真人的死因很感興趣。
大梁這邊其實也早就得到消息,知曉癡心觀換了觀主,他們的确不知道那位觀主是如何亡故的,但他們也很清楚,這種事情千萬不能攬到自己頭上,不然就會很是麻煩。
宰輔大人輕聲道:“無恙真人境界高妙,哪裏能這般容易便仙逝,離開了神都之後,隻怕是尋了某處仙境修行去了。”
宰輔大人這話說得有些微妙,重點不在于那位所謂的無恙真人死沒有死,重點在于他是死在神都之外的。
光是知曉這一點就夠了。
真葉道人平靜道:“無恙真人是當世最了不起的幾人之一,自然不會那麽容易便仙逝,隻是離了神都便沒了蹤迹,我等也是有些擔心。”
相比較承認無恙真人是死在大梁皇帝手上,他們更願意接受他是死在其餘人手裏。
一代道門領袖,最後卻死在了一介武夫手裏,這樣的事情,光是想想便很難讓人接受。
也太過恥辱了些。
太子殿下說道:“想來無恙真人這樣的人物,最後也會安然無恙的。”
真葉道人微笑道:“如此便借殿下吉言了。”
太子殿下點點頭,沒有說話。
灰袍道人忽然說道:“殿下,貧道還有些小事和殿下商議,臨近我癡心觀有幾座石礦,大梁照料也是麻煩,可否由我們觀中代爲打理?”
聽着這話,太子殿下還沒說話,這邊馬上便有好些修士也在這個時候開口,大概意思都是一樣。
大梁前些年的強勢,讓他們不敢做些什麽,可到了現在,他們便都忍不住了,想要讨要些好處了。
太子殿下看了一眼宰輔大人。
宰輔大人眉頭皺起,還沒來得及說話,甯王便說道:“此事恐怕不容易,真人們想要石礦,可這等大事,都得父皇決斷,父皇此刻未在,我等實在是做不了主。”
真葉道人微笑道:“不是聽說陛下走之前授意太子殿下監國,處理國政嗎?怎麽到了這裏,便又沒了辦法?”
甯王輕聲道:“真人勿怪,這等事情可不是尋常國政,太子殿下即便此刻監國,也是做不了主的。”
他猶豫片刻,繼續說道:“若實在是要拿出個意見來,隻怕也要等到陳指揮使出關才行,畢竟父皇離開之前,曾有旨意,軍國大事,須問詢陳指揮使。”
甯王雖說沒有什麽修行上的天賦,但論起來城府,他絕對不差,自然知道此刻絕對不能松口,一旦松口,便如同大河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如今能做的事情,便是一個拖字。
把事情往不在的大梁皇帝身上拖,把事情往在閉關的陳朝身上拖。
真葉道人說道:“那陳指揮使何時出關?”
甯王搖頭道:“這便不知道了,陳指揮使乃是武道強者,一旦閉關修行,到底是數月還是數年,都不好說。”
真葉道人倒也不糾結,淡然道:“如此此事便不着急,不過貧道倒是有個不情之情,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否應允?”
太子殿下說道:“真人請說。”
“貧道此生,除去修行之外,隻對青史感興趣,這些年多在方外,還不曾看過大梁的史冊,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否允許貧道去看看大梁的史冊?”
真葉道人看向太子殿下,聲音裏地情緒倒是不多。
太子殿下沉默不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是在猜眼前這位真葉道人的心思。
卻好似沒那麽簡單能猜到。
甯王有些不好地預感。
宰輔大人渾濁的雙眼裏,則是充滿了擔憂。
太子殿下爲難道:“依着我朝祖訓,史冊即便是當朝君王都不能随意查閱,此事隻怕不妥。”
真葉道人好奇道:“有何不妥?”
“貧道不是大梁人氏,這些規矩又何必落到貧道頭上。”
真葉道人微笑道:“況且隻是貧道一人而已,看看罷了,殿下也不必過多擔心才是。”
“殿下若是不答應,那我們隻好繼續說這些石礦之類的事情了,其實這些事情勞心勞力,就是貧道也不願意多談。”
真葉道人歎了口氣,似乎真是如此。
太子殿下神色複雜,想了想,最後還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