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一經傳出,神都便轟然炸開,百姓們紛紛抵制這幫修士進入神都,短時間便掀起千層浪,各坊百姓紛紛自發走出家門,在大街上遊行。
六部衙門之中,除去禮部和工部之外,其餘三個地方,也是直接被百姓堵得水洩不通。
甚至還有諸多百姓趕往皇城前,堵在宮門前讓太子殿下嚴厲措辭,不準這幫人進入神都。
這樣地事情,在神都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了,不過是少年的太子殿下坐在禦書房裏,聽着前來禀報地内侍說的那些消息,眉頭皺得極深。
南方的修士們要來神都朝拜他,他自然知道沒有那麽簡單,可對方既然有這麽個正當的理由,他也沒辦法拒絕,隻是他怎麽都沒有想到,神都的百姓反應會如此劇烈。
這一下子便把他架在油鍋上烤了起來。
這如何不讓人焦頭爛額?
“殿下,如此大事,隻怕是要和朝臣們商議一番才是。”
内侍小聲提醒,看着這位和皇帝陛下相差太多的太子殿下,他的眼裏滿是憐愛。
“對,馬上宣宰輔大人和甯王入宮。”
太子殿下挑起眉頭,倒是很快便有了決斷。
内侍低聲嗯了一句,然後忽然反應過來,小聲問道:“殿下,不宣陳指揮使嗎?”
太子殿下看了一眼那内侍,苦笑道:“孤那位兄長,孤此刻即便想見他,他隻怕也不想見孤,罷了,暫時不宣他便是。”
早在大梁皇帝離開神都之後,他就一直在等陳朝主動進宮,但這些日子得到的消息卻是陳朝一直都沒有離開那座竹樓,對外則是說在閉關。
這件事雖然不知道真假,但既然陳朝這般說,他也就不強人所難,自己這位兄長什麽時候想見他的時候,自然就會來見他。
至于他,能拒絕嗎?
這太子的位子,都是自己那位兄長不要,才輪到自己的。
……
……
宰輔大人和如今已經是甯王的大皇子很快便來到了皇城裏。
進入禦書房,給兩人看座之後,太子殿下開門見山說道:“現在神都的局面想來你們都知道了,這應當如何,也想請兩位出個主意。”
說完這句話,太子殿下便安靜地看着這邊的兩人,等着兩人回答。
宰輔大人沉默片刻,說道:“方外此次聚集前往神都,想來是有兩個目的。”
“一來是想看看陛下到底是否還在神都。”
“二來便是想看看若是陛下不在之後,今後咱們會如何對待他們,是和陛下在時一樣,還是什麽别的,所以他們這一場神都之行,絕不會安分守己。”
宰輔大人雖說隻是文臣,但畢竟在朝堂上這麽多年,所見所聞哪裏會少了?
他的見識自然也十分敏銳。
甯王輕聲道:“可如今神都百姓不願讓他們來,更别說……咳咳……讓他們在神都做出些什麽事情來。”
甯王臉色蒼白,說話說到一半,都忍不住咳嗽幾聲,這位皇帝陛下的嫡長子,如今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感覺要不了多久,他隻怕也無法出現在朝堂上了。
“皇兄……”
太子殿下有些擔憂地看着甯王。
甯王虛弱地擺了擺手,苦笑道:“都是老毛病了,怕是好不了,殿下無須擔心,若是有朝一日非要歸去,也無非是去地下找母後和皇姐罷了。”
聽着這兩個稱呼,太子殿下的眼裏也有些黯然。
“孤現在有些兩難,方外那些修士的理由正當,很難拒絕,可百姓們如此,孤若是讓他們入神都,隻怕便要失了民心,若是不許,又怕這些修士借此發難,此時我大梁風雨飄搖,的确不适合和方外交惡才是。”
太子殿下之前沒是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登上帝位的事情,可他也沒想過做皇帝有這般麻煩。
到了此刻,他其實都有些由衷佩服自己那位父皇了。
這十幾年來,他将大梁治理得如此井井有條,欣欣向榮,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宰輔大人歎了口氣,“事到如今,方外不能拒,百姓隻能盡量安撫,殿下還需克制才是。”
太子殿下看向甯王,問道:“皇兄也是這般覺得嗎?”
甯王沉默片刻,說道:“殿下問過他了嗎?”
這裏的他,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誰都知道這是在說誰。
宰輔大人有些沉默。
太子殿下的臉色有些不自然。
“當初父皇離開的時候,也囑咐殿下軍國大事可以問詢他。”
甯王看着自己這個并不太了解的弟弟,沉默片刻,還是真摯說道:“父皇此生,幾乎沒有做過什麽錯誤的決斷,他這般相信他,隻怕也是因爲他的獨到之處。”
太子殿下沒有回應,而是轉頭看向宰輔大人,問道:“宰輔大人也這般認爲?”
“依着老臣來看,即便是陳指揮使在這裏,隻怕也沒有什麽法子,如今這局面,隻有這麽一條路。”
宰輔大人輕聲開口,聲音不大。
太子殿下點頭道:“如此便這般吧,安撫民心的事情,便勞煩宰輔大人了。”
宰輔大人點頭,然後起身告辭。
甯王也艱難地站起身來,隻是還沒走出禦書房的門,這位太子殿下的兄長就停下,以手扶着門框,艱難說道:“殿下,父皇走後,這大梁靠我們這些人是撐不起來的,缺不了他。”
太子殿下青澀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他隻是安靜地看着眼前的甯王。
甯王微微歎氣。
太子殿下輕聲道:“孤始終把他當作兄長,但在這之外,孤還要看着大梁,我們終究不是尋常的兄弟,在朝,還有君臣之說。”
甯王感慨道:“不管如何,都是心向大梁的,殿下要知曉。”
說完這句話,甯王不再猶豫,隻是轉身走了出去。
雖說當年他也和二皇子争過皇位,但他和二皇子有着明顯的區别,二皇子爲了皇位可以勾結方外,隻爲了自己,但他從一開始,便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自己能做些什麽,不能做些什麽。
所以在太子之位塵埃落定之後,甯王便再也不去想這些事情,轉而去好好做好自己該做的。
在這一點上,他或許也還不是大梁皇帝喜愛的那種兒子,但在這一點上,隻怕就連大梁皇帝也挑不出來什麽問題。
至少沒有辱沒陳這個姓氏。
甯王緩緩朝着宮外走去,一邊走一邊不斷咳嗽。
“咳咳咳……”
甯王咳嗽不停,讓他不得不用手帕捂住嘴巴。
隻是等到許久之後,他不再咳嗽的時候,拿下手帕,手帕上早就滿是鮮血。
甯王自嘲一笑,收起手帕,盡量地挺了挺自己的身子。
隻是他太臃腫,倒也在此刻看不出來他是不是挺直了自己的身子。
……
……
三日後,由好些方外宗門聯合的修士們終于來到了神都。
隊伍之中,多是道門修士,黃紫道袍,不一而足。
禮部的官員們站在城門一側,迎接着這些來着各座宗門的修士們。
隻是長街上空空蕩蕩,看不到一個百姓。
癡心觀的一位紫袍道人站在最前面,看着這空蕩蕩的神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位紫袍道人名爲真葉,早些年便已經踏足忘憂,在世間素有威名,不過卻并非之前的觀主和掌律真人一脈,而屬于另外一脈。
那一脈的道人和觀主和掌律那一脈,一向不和,當初兩人的師父還在世的時候,曾和這一脈的道人争奪觀主之位,隻是後來他們的師父勝出,這一脈便一直凋零。
到了如今,雖說真葉真人在世間還有些名聲,但在癡心觀内,早就不如當年受人崇敬了。
這次他借着這個機會來到神都,也是想要重振他們那一脈的聲名。
看着身側的禮部侍郎,真葉道人忽然笑問道:“敢問太子殿下在何處?”
聽着這話,那位禮部侍郎臉色一變,但随即道:“太子殿下忙于國事,隻怕無法來迎接真人。”
真葉道人哦了一聲,故作疑惑道:“貧道倒是忘了,此刻大梁是這位太子殿下做主,隻是昔年我等入神都,皇帝陛下不來,總歸是會來位皇子的,怎麽到了如今,反倒是沒了這個規矩?”
真葉的聲音越來越冷,那種常年在世間高位的姿态,自然而然便就此顯現出來,很有壓迫感。
禮部侍郎神情變得有些爲難,今日之前,他們便被太子殿下召見過,對今日之事有着特别的囑咐,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讓他們和方外的人有任何沖突。
正當禮部侍郎要說話的時候,真葉道人忽然笑道:“這會兒見不到太子殿下也就罷了,不知大人何時安排我們入宮?”
禮部侍郎渾身是汗,聽着這話,顫顫巍巍開口道:“過幾日安排真人入宮拜見太子殿下?”
“拜見?”
真葉道人似笑非笑。
禮部侍郎汗如雨下。
好在最後真葉道人也隻是拍了拍這位禮部侍郎的肩膀,便轉身登上了馬車。
看到了這一幕,那些來自各處的修士皆是笑容玩味。
至于大梁朝這邊的官員,則皆是敢怒不敢言。
……
……
方外修士入神都的事情,自然瞞不住,坊間的罵聲越來越大,幾乎都要将房頂掀開了,書院那邊本來以爲不會有什麽波瀾,卻沒想到,也竟然是有些群情激奮。
許多學子聚在一起,對那日方外修士在城門處的言語頗爲不滿,他們雖說都是書院的學子,在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開始,已經有不少人将自己看做了大梁的一份子。
畢竟他們如今院長,此刻已經到了北境。
謝南渡這些日子幾乎一直都在書院,剛跟幾位資曆很深的老教習商談完,她有些疲倦地走了出來,來到南湖畔,看到那些學子聚攏在一起談及那日之事,她便駐足多聽了會兒。
王寬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這邊,看着謝南渡,有些感慨開口道:“書院當真是和之前不一樣了。”
之前的書院,學子們對這些事情一般不會太在意,如今也會主動談及這些事情了。
謝南渡說道:“陛下在的時候,他們多對陛下不滿,認爲陛下治理天下手段太過鐵血,可實際上馬上他們就會發現,沒了陛下,這大梁雖然不會立刻倒下,但也很難像是之前那樣站直了。”
王寬點頭道:“不知道之前世道的好,是因爲在那個好世道裏,之後世道不如之前,他們也就也會懷念起之前的世道了。”
謝南渡說道:“之前的世道是陛下一手促成的,之後的世道,便得我們多努力才行。”
王寬沉默了會兒,說道:“那些修士在神都若是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我書院是不是該做些什麽?”
“該做,卻不能做。”
謝南渡盯着湖面說道:“書院可以和大梁同舟共濟,但此刻卻隻能保持沉默,因爲他們正在猶豫該如何選,我們不管做多少,大梁總歸會變成弱勢一方。”
“陛下不在,我真不知道他們能怎麽做。”
王寬歎了口氣,他畢竟除去是書院學子之外,還是大梁子民。
謝南渡微笑道:“陛下不在的時候,自然就該他去做了。”
“他從來都不是個好脾氣地人,所以做出什麽,我都不覺得意外,我隻是很好奇,他什麽時候才會站出來做些事情。”
謝南渡揉了揉腦袋,“要不是書院現在真走不開,我會去親自問問他。”
王寬苦笑道:“他如今不過是個彼岸境,能做些什麽?”
謝南渡說道:“可他還是個籍籍無名的武夫地時候,就敢殺那些煉氣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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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三章,一萬來字,再說一遍,收費是按着字數來收費的,不是每章固定收多少,所以從來都不是說我寫個短章也能掙到長章的錢。
另外這一章當然算是還債,明天繼續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