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地秘密,隻怕沒有多少人知道,不過李恒作爲大梁皇帝最信任的宦官,知道應該也在情理之中。
李恒将手裏地令牌遞給陳朝,平靜道:“陛下離開之前有過旨意,百川閣從此由你執掌,這是大梁最神秘的一把刀,你要好好用。”
陳朝看着手心的令牌,自然知道其中的重要性,他猶豫片刻,說道:“按道理來說,這應當交給太子殿下。”
李恒有些不滿道:“陛下的旨意,又豈是你我能改變的?”
陳朝想了想,不再多說,終于點了點頭。
算上如今這身份,還有不曾告知天下人他已經成爲鎮守使的事情,他其實在大梁朝的權柄真的已經極大了。
收起令牌,陳朝看向李恒帶來的其他東西,其中甚至還有一道聖旨。
他遞給陳朝之後,搖頭道:“這裏面是什麽内容,我也不知道。”
陳朝打開聖旨,看了幾眼,在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之後,随即苦笑道:“叔父他怎麽還想着這種事?”
李恒反倒是沒有這麽輕松,而是很嚴肅道:“陛下這般人,所做的一切自然都有真意,你自己也要好好想想。”
陳朝嗯了一聲,收起這道聖旨。
最後李恒拿出一個小木盒放在桌上,看着眼前的陳朝,很平靜道:“陛下北行之後,還回來過,留下此物,囑咐我一定要将它交給你,這很重要。”
陳朝詫異道:“叔父他……”
李恒搖搖頭,“那個時候大戰還沒開始,再說,即便是開始了,依着我這般微末修爲,如何看得明白?”
李恒的确早就踏足了忘憂盡頭,可他這樣的忘憂盡頭,和大梁皇帝這樣的存在,相差實在是太大了些。
陳朝點點頭,也明白李恒說得有道理,随即他把注意力放在那個盒子上,這能讓大梁皇帝特意折返身形回神都一次,裏面注定是一些極爲重要的東西。
“裏面的東西你等會兒再看,我還有事情要告訴你。”
李恒将盒子推過來,說起了别的事情。
陳朝問道:“何事??”
李恒沒說話,隻是拍了拍手。
一個黑衣人從遠處走了過來。
看到陳朝之後,他先是微微行禮,這才說道:“大人,癡心觀那邊傳來的消息,在觀主即位大典上,有不少宗門聯合在一起,說是要于近日來神都朝見太子殿下。”
陳朝皺眉道:“癡心觀呢?”
黑衣人搖頭道:“癡心觀也會來,但據内線的消息,不是那位觀主的意思,而是其餘道士想要探查前任觀主的死因。”
陳朝沒說話,大梁皇帝生死不明,但終究在神都是沒了皇帝陛下,如今方外要再次聯合進入神都,所圖是什麽,陳朝自然清楚。
但對方找的理由,他們卻很難拒絕。
太子殿下雖然沒能真的登基成爲新的皇帝陛下,但終究是成爲名義上的大梁權柄的執掌人,他們要來朝見,大梁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修士入神都,絕不會風平浪靜,這是大梁皇帝離開神都之後的第一次考驗。
考驗的是如今的大梁。
陳朝思索許久,暫時沒有給出答案,隻是送走了李恒和那個黑衣人。
李恒站在馬車旁,看着陳朝的背影,也不由得歎了口氣,一座大梁,無數百姓,如今都落到了這個年輕人的肩膀上,的确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
陳朝回到竹樓裏,看見賀良滿身大汗地趴在屋檐下接雨水,多看了兩眼,賀良也注意到陳朝,趕緊站起身來,有些猶豫地喊了一聲師父。
對陳朝這個師父,賀良是喜愛多過敬畏。
陳朝擺擺手,沒有多說什麽,而是進入竹樓之後,重新拿出那個盒子,緩緩打開之後,裏面有一封信和一件别的東西。
看見那東西,陳朝瞬間便笑了起來。
這東西他算是十分熟悉了。
至于那封信,則是一些詳細的事情交代,其中有許多東西,都是如今那位太子殿下不知道的事情,偏偏隻告訴了陳朝一個人。
陳朝看完信之後,随手丢入火爐點燃,看着青煙袅袅,陳朝也有些頭疼。
一場大考要來臨,隻是現在他有許多事情都沒處理。
甚至在那一日之後,他還沒有去見過那位太子殿下。
兩人其實之前并沒有什麽隔閡,隻是那日大梁皇帝當着百官的面問陳朝那些事情,想來不管是誰,都不會不心存芥蒂吧?
大梁皇帝自己肯定也知道,可他爲什麽要這麽做?這便再沒人知曉了。
陳朝揉了揉腦袋,收起那件極爲重要的東西,吐出一口濁氣,“雲間月,你要踏足忘憂了嗎?”
“我會比你早一些。”
陳朝閉着眼睛,忽然喊道:“賀良。”
賀良連忙走進來,有些顫顫巍巍的,倒也不是因爲懼怕,而是因爲這些日子他開始踏入武道修行,陳朝最開始并沒有傳授些别的,而是在讓他打熬體魄,也并沒有借助什麽藥物,而是以最笨的法子進行打磨,他勢必要讓自己這弟子,從一開始便打好極佳的弟子。
“師父。”
賀良行禮之後,一臉疑惑地看着陳朝。
“你有個師兄,叫做于清風,大概在這兩日之間就會來到神都,我要閉關,見到他之後,你帶着他一起修行,勿要偷懶。”
陳朝盯着眼前的賀良,說得很是認真。
賀良點點頭,但随即疑惑道:“師父,怎麽師兄也沒有開始修行嗎??”
陳朝笑道:“他占一個入門早些的便宜,不然你就是師兄了。”
賀良撓了撓腦袋,嘿嘿笑道:“我也不願意做師兄,這樣以後有什麽事情,也是師兄頂着不是?”
陳朝笑罵道:“你倒是看得透徹。”
賀良撓了撓腦袋,忽然問道:“師父,有句話想說,可以說不?”
陳朝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可以。”
賀良認真看着陳朝說道:“等我學會了本事,我能去北境參軍不?我爹就是死在那邊的。”
陳朝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所以你也想死在那邊?”
賀良搖搖頭,“就不能不死嗎?我就是想看看爹是爲啥死的,還有我爹沒做完的事情,我想幫他做了,當然能活着就是最好的事情了,不過要是真死在那邊,我也不後悔。”
陳朝沒說話,隻是伸手揉了揉眼前這個弟子的腦袋。
賀良于是有些小心翼翼問道:“師父,不許嗎?”
陳朝沒有回答,隻是轉而問道:“就這麽死在那邊,都沒說喜歡過某個女子,留下個子嗣,不覺得差點什麽?”
賀良喃喃道:“不知道啊,可我真不太敢喜歡什麽女子,要是真有一天喜歡上某個女子了,說不定就會沒那個膽子去那邊了。”
陳朝笑着說道:“那你還是沒想清楚,那着急做什麽決定??”
“可師父……”
賀良欲言又止。
陳朝揮手打斷他說話,輕聲道:“有一天你要是真想明白了,要去那邊,我這個做師父的不會攔着你,不過你這小子要記住,你最好死在我之後,這世上哪裏有師父還沒死,弟子就死的事情?”
賀良高興笑道:“是啊是啊,我還等着師父和師娘生個小師弟呢!!”
陳朝闆着臉罵道:“我可不喜歡兒子,以後說小師妹!”
……
……
郁希夷傷勢未愈之前,便已經離開了劍宗,這次離宗他沒告訴任何人,其實也沒打算去什麽地方,而是返鄉。
他年少時候便被劍宗劍修看中,收爲弟子,自此多在劍宗修行,之後遊曆世間,也不曾歸鄉。
實際上他記憶裏的家鄉已經很是模糊。
是白鹿州的一座臨江小鎮。
很小的時候,他便在江邊和其他小夥伴釣魚玩鬧,隻是等到這次回家,卻是一個故人都沒見到了。
憑着記憶裏的印象,他回到那座不大不小的宅子。
宅子早就破敗,自己乃是家中獨子,父母早于前些年亡故,這座宅子也就空了出來。
推門而入,花了半天時光将這座宅子重新打掃修繕,最後拖來一把竹椅坐在庭院裏,郁希夷看着遠處的飛鳥,感觸良多。
這世間的人啊,一旦擡頭看向天空之後,尤其是真當開始登高之後,這輩子就很難再低頭去看之前地身邊人了。
像他郁希夷,早些年也自認沒有脫離紅塵,行走世間也從未擺什麽架子,但他仍舊是那般,離家之後便沒有再歸過家。
有些東西,總是得等到失去之後才覺得追悔莫及,但到了那個時候,卻也沒什麽用了。
郁希夷轉頭看了一眼家中擺放着的靈位,喃喃道:“我現在還有家嗎?”
爹娘已經不在,世上再無親人,這雖說還有一座宅子,但還能稱爲家嗎?
住處和家,始終是兩個不同地東西。
扭過頭,遠處有一抹朝霞落下,正好落到他的腦袋上,郁希夷站起來,看着某個方向。
那正是神都的方向。
他笑道:“此心安處是吾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