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沒過多久,再起聲響,因爲書院的馬車來了,院長走出車廂,朝臣們紛紛行禮。
院長是天下讀書人的領袖,這朝堂之上有許多朝臣當初都是出自書院,對這位書院院長自然敬重不已。
院長走過人群,看到了等在這裏地李恒。
他身份不同,自然要這位内侍之首親自來迎。
院長看了這位李公公一眼,随口問道:“宴會開始前,能見一面陛下嗎?”
李恒搖頭道:“陛下有旨意,在宴會開始之前,誰也不見。”
“當真是誰也不見,不是在見誰?”
院長看着李恒,有些懷疑。
李恒自然知道院長在說什麽,搖搖頭,說道:“他沒有入宮。”
院長想了想,說道:“今天要發生的事情,陛下能應付嗎?”
李恒微笑道:“今天會發生什麽事情?”
院長微微蹙眉,沒有說話。
身後又響起了些聲音,一駕馬車停到了院長身後不遠處,拄着拐杖地謝氏老祖宗走了出來,但最開始隻是招來了些疑惑的目光,沒有人認出這位謝氏老祖宗。
“是謝氏的馬車?!”
人群中忽然有人開口,但還是很疑惑,眼前的這位老人雖說是從謝氏的馬車裏走了出來,但這個人是誰,他們卻不知道。
“好像是……謝尚書……”
謝尚書,是個很久遠的稱呼,也是個可以指很多人的稱呼,謝氏子弟在朝爲官的可不止一個,大梁朝兩百多年來,謝氏做過尚書的,也不止數人。
不過現在做過尚書還活着的謝氏子弟,隻怕就隻有那位謝氏老祖宗了,他曾經把六部尚書都做過一遍,雖說沒有做到宰輔,但也極爲了不起了。
看着那個須發皆白的老人,很多消息不是很靈通的朝臣都震驚不已,院長則是轉頭看着眼前的老人,笑了起來。
謝氏老祖宗也看向院長,有些感慨道:“你小子,怎麽一直不願意老?”
院長活了很久,但确實也沒那麽久,不過他的外表始終看着就像是個中年男人。
院長笑眯眯道:“看着自己滿是皺紋,我飯都吃不好,也睡不着。”
謝氏老祖宗翻了個白眼,“當初你老師說讓你做院長的時候,老夫就說你得好好想想,這小子可不像是個普通讀書人。”
院長笑道:“多虧老師當初沒有聽您的。”
兩人三言兩語之間,至少透露出些消息,那就是謝氏老祖宗和書院上一任的院長相識,而且看起來關系還不淺。
院長在謝氏老祖宗面前,也要持弟子禮。
“我謝氏給你送來這麽一個好苗子,你也不說來拜見老夫一番,當真是不懂規矩。”
謝氏老祖宗歎了口氣。
院長感慨道:“那丫頭也不是前輩送來的,是晚輩自己找的,真要說感謝,隻怕晚輩得去白鹿州一趟。”
“你上次去白鹿謝氏祖祠,聽說差點把白鹿謝氏拆了?”
謝氏老祖宗闆着臉。
院長這次沒有說話。
……
……
朝臣們和那些大人物來到皇宮裏,來到那座廣場上,人們驚訝地發現,今年宴會的布置要比往年更爲隆重,一時間便有些不解其意。
即便是要發生什麽事情,陛下也不見得會在布置上多花心思,但這又是爲什麽?
雖說這麽想着,但衆人還是紛紛落座,看着高處,安靜等着陛下來到場間。
宴會的座次很有規矩,但因爲和往年有着很大的區别,院長既然出現,那自然會在最前面,而在他對面的位子,若是大将軍在,那就應當是大将軍的,不過大将軍自然不會來,因此便變成了謝氏老祖宗。
之後便是宰輔等朝廷重臣。
幾位皇子的位子一如既往地不是特别靠前,雖說身份尊貴,但往年都是這般,足以說明皇帝陛下對于天下的重視程度要比對自己的兒子們更重。
大皇子和自己的皇妃坐在一起,身邊便是二皇子和三皇子。
二皇子沉默看着前方,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
三皇子的臉上則是有些擔憂。
之後的朝臣們紛紛落座。
然後謝南渡來到了場間,這位謝氏才女一出現,便引來了無數人的目光,對于這位謝氏才女,許多人早有耳聞,如今又被破例邀請來參加宴會,其實足以說明皇帝陛下對她有多少期望。
不過即便如此,她的位次也不會很高,畢竟在朝中沒有什麽官職,也不是謝氏的家主,能讓她來參加,便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謝南渡被宮人帶着來到座位前,沉默坐下之後,看向身邊的空位,有些好奇地看了宮人一眼。
後者微微搖頭,沒有說話。
謝南渡沉默不語。
她知道,那空座是留給陳朝的。
但别的人不知道。
很多人在看宋斂,按着規矩,作爲左衛副指揮使的陳朝即便會受到邀請,也會坐到宋斂身旁。
但如今宋斂身邊沒有空座。
這也就是說明,皇帝陛下沒有準備給陳朝留座。
也就是說,那位本朝唯一獲得帶刀之權的年輕武夫,已經被皇帝陛下放棄了?
很多人暗暗點頭,果然如此。
即便不去說他的敏感身份,就是之前殺淮南侯宋亭這件事,也足以讓陛下對他生出厭惡。
要知道,淮南侯等人,可是實實在在幫助皇帝陛下奪得天下的人。
這樣的功臣,即便是朝臣們有諸多不滿,可也沒有人會主動招惹,畢竟那是皇帝陛下真正信任的人物。
正想着這件事,許多人看到場間走來一道高大的身影,正是忠勇侯張玉。
對于這位忠勇侯,很多人看了好幾眼。
就連幾位皇子,都看了過去。
不過衆人依舊保持着沉默。
人們的目光在宴會上不斷地掃過,大多數人都在等一個人的出現。
當然他或許不會出現,但一旦出現,那便意味着這場宴會會變得極有意思。
……
……
已經快要到了申時,宮門前已經沒有了朝臣和其餘要來赴宴的大人物,李恒卻依舊站在宮門口。
這位内侍之首看着遠處,似乎在等人。
按理說皇帝陛下的宴會,不會有人選擇姗姗來遲,該來的早就來了,不該來的,也不會再來了。
但李恒既然出現在這裏,自然有他的道理。
果然。
沒要多久,遠處日光裏,走來了一個一身黑衫的年輕人,他踩着一雙漆黑的官靴,腰間懸着刀。
手裏當然還拿着請帖。
來到宮門前,年輕人遞出請帖,要往裏面走去。
守衛卻攔住他,皺眉道:“陛下宴會,請大人卸刀。”
黑衫年輕人看着眼前的守衛,搖了搖頭。
守衛皺眉,正要說些什麽,黑衫年輕人便說道:“陛下賜我帶刀之權,若是非要卸刀,除非陛下下旨。”
聽着這話,守衛低頭看了一眼手中請帖,果不其然在上面看到了陳朝的名字。
他微微蹙眉,剛要說話,便聽見身後不遠處有人說話,“陳指揮使來遲了,再耽誤些時候,宴會都要開始了。”
看到是李恒說話,那守衛便不再說話,隻是讓開。
能夠堂而皇之懸刀入皇城的,也就隻有陳朝了。
他來到李恒身邊,問道:“李公公在等我?”
李恒沒有回答,隻是笑道:“反正是等最後一個赴宴的客人,既然是陳指揮使,那自然就是在等陳指揮使。”
陳朝笑道:“我要是不來,李公公是不是就白等了?”
李恒微笑道:“無非是多站一會兒,更何況陳指揮使不是來了嗎?”
“我其實很好奇,對于李公公來說,我到底該不該來?”
陳朝跟着李恒朝着宮裏走去,問了個問題。
李恒說道:“該不該來誰也說不好,但想來你已經有了選擇,這會兒再問這些沒什麽意思。”
陳朝歎氣道:“我雖然來了,但不知道等會兒是不是還能離開。”
李恒笑了笑,沒有說話。
陳朝本來也沒指望着李恒回答,自顧自說道:“不過無所謂了,都是自己選的。”
……
……
“李公公,我的座位在哪裏?”
“你的座位自然在你想坐的地方。”
走過一條長長的甬道,馬上就要到了宴會召開的廣場前,李恒停下腳步,輕聲道:“放寬心,既然來了就不要擔心什麽。”
陳朝苦笑道:“就是不想放寬心也不成啊。”
李恒沒有接話,隻是看着他。
陳朝深吸一口氣,朝着前面走了過去。
宴會還沒有開始,陛下還沒有到,許多朝臣都在和鄰座的同僚說着閑話,雖然聲音不大,但實在是也說不上安靜。
陳朝出現在宴會場間,站在原地掃視一周,看到了謝南渡的身影。
當然,與此同時很多人也看到了他。
很多人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但很快便猜出了陳朝的身份。
于是原本有些嘈雜地宴會現場,便安靜下來。
天底下還有敢堂而皇之帶刀進入皇城的人嗎?
一瞬間,所有人地目光都落到了陳朝身上。
情緒複雜。
一片鴉雀無聲。
陳朝隻是徑直走向謝南渡那邊。
“大膽!此人行兇之後,竟然還敢來此,真當大梁朝沒有律法嗎?!快來人,将此人擒下!”
短暫的甯靜之後,有人驟然開口,打破了短暫的甯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