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靈宗皇帝有高祖皇帝之鐵血,不以爲意,反倒是殺了幾個挑頭的朝臣,壓下朝臣怨念,隻不過在私下裏,朝臣們對此,仍舊不滿,随着靈宗皇帝駕崩,廢帝一改舊制,将其改爲十日一朝,如此寬松,自然也讓廢帝得到了許多朝臣支持,但随着當今皇帝陛下起兵入主神都,朝會時間便再度改變,效仿太宗朝,改爲五日一朝,天監初年,天下初定,本朝皇帝算是每朝不荒,但随着局勢穩定之後,加上本朝皇帝又是一個境界高妙的武夫,常常閉關,因此本朝地五日一朝,其實并未有多少時日是切切實實施行的。
随着這次回到神都之後,皇帝陛下反倒是一反常态,朝會次次召開,并無更改和取消,到了本月,更是日日召開,好似是要将這些年欠下地朝會都通通彌補回來,這讓朝臣們都在吃驚之餘,有些摸不着頭腦。
不過皇帝陛下即位多年,朝臣們倒也知道這位陛下的性子,即便如今朝會的次數召開得如此頻繁,倒也沒有人敢多說些什麽。
很多人已經隐約猜到了些什麽,畢竟如今神都的傳言實在是不少,最開始傳言是先太子的子嗣還活着,如今傳言更爲直白了一些,已經落到了實處,說是那位左衛副指揮使陳朝,便是先太子的子嗣。
這個消息,在坊間流傳很廣,也足以流傳到了神都那些算不上大人物,但也是人物的府邸之中。
消息既然他們都知道了,陛下也肯定知道了,這些天的朝會不停,或許正是陛下在向天下表露态度。
在神都的西城的南桐街上,一架馬車,緩緩而行,馬車車廂上的花押說明這駕馬車是忠勇侯府的馬車。
忠勇侯張玉乃是當年王府的參将,早在當今陛下封王之時,便伴随左右,之後起兵他更是軍中大将,戰功赫赫,之後當今皇帝奪得天下,張玉被封爲忠勇侯,節制大梁境内諸多廂軍府兵,連帶着整個張氏,都從寂寂無聞變成了神都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
如今這位忠勇侯手上,還握着神都的巡防營的兵權,這是因爲這些年神都并無太大的事情發生,和方外修士打交道也都是鎮守使一脈和天禦院的事情,因此張玉這位忠勇侯,也漸漸被人遺忘。
今日散朝之後,張玉馬車緩緩離開皇城,但是卻沒有回忠勇侯府邸,而是繞過幾條街之後,駛入一條偏僻小巷,然後停在一座素雅小院之前。
“侯爺,到了。”
随着高大健壯的馬夫輕聲開口,一道人影才從車廂裏走了出來。
張玉生得高大健壯,雖說武道修爲不高,但這些年卻一直都沒有落下修行,因此即便年過半百,依舊體魄健壯,頭上沒有一絲的白發,早就換下官袍的張玉穿了一件粗布長衫,看了一眼跟着自己許多年的馬夫,問道:“人到了嗎?”
馬夫點點頭。
張玉不再多說,邁步走進院子裏。
院子素雅,乃是神都難得一見的江南庭院模樣,院子正中有一方水池,豢養有不少錦鯉,整個院子布局,都是效仿江南院落,而且并非皮毛,而是整個内裏也是如此,張玉走過長廊,看着院子裏的幾株垂柳,感慨道:“到底不是江南,這垂柳都沒多少生氣。”
不知道什麽時候,長廊盡頭已經有幾道人影出現,爲首一人生得文雅,身材修長,聽得這話,微笑道:“忠勇侯說笑了,既然不是江南,哪裏還能想着有江南景象,況且這垂柳也不是書院那些異種,能有如此光景,已經不易了。”
說話的人正是和張玉同時被封侯的淮南侯宋亭,此人出自淮南宋家,也是那場大戰的功臣之一。
兩人在那場大戰裏,都是大梁皇帝的左膀右臂,在早些年也算是權柄滔天,不過之後觸犯律法,被大梁皇帝剝了職位,可保留了爵位,宋亭也是後知後覺,這些年再也沒鬧出什麽幺蛾子,安安穩穩地選擇頤養天年,不再過問朝野之中的事情。
不過宋亭在當初便有儒将之稱,曾以八千騎軍大破廢帝的五萬兵馬,若不是因爲那些舊事,隻怕這位淮南侯早就被派往北境,如今隻怕也在北境邊軍裏頗有些地位了。
張玉看向這位昔日袍澤,微微拱手,“宋兄這些年韬光養晦,越發的仙氣飄飄了。”
宋亭淡然一笑,沒有說話,身後的一衆熟悉面孔便已經對着張玉行禮了。
張玉打眼一看,都是些老兄弟,當初的裨将柳虎,先鋒營統領李嶽……
這些都是當初陛下起兵之時手下的大将,如今在神都之中,也各有職位。
“好久沒聚聚了,就是不知道宋兄府上是不是有好酒。”
張玉看向衆人,笑道:“要是有好酒,今天怎麽也得一醉方休才是。”
李嶽哈哈大笑,本來早年便以嗓門大聞名,這會兒聽着張玉開口,笑着看向宋亭,甕聲甕氣道:“那就要看看宋将軍是不是願意把珍藏的好酒拿出來了。”
宋亭領着衆人往中堂而去,笑道:“都是能夠托命的兄弟,些許酒水,宋某可不在意。”
之後幾人紛紛落座,早有一桌珍馐備好,幾人一邊喝酒吃肉一邊叙舊,不知不覺間便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
宋亭眼見話已經說開,舊情也回味得差不多了,這才輕聲開口,“諸位兄弟,今日設宴,也不光是叙舊情這般簡單,我們都是當初随着陛下打天下的老家夥,可以說這大梁朝上下,也就隻有我們幾人,才是真心實意盼着陛下好的,至于那些朝廷上的所謂重臣,誰沒有點小九九在心中?可惜了,我等武夫,打天下的時候用得着,這治天下的時候,也不得不在邊上看着。”
柳虎聽着這話,更是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擱,蕩出不少酒水,“宋将軍說得極對,如今朝中那些混蛋文臣,一個個都隻知道跟陛下唱反調,依着我說,這些家夥早就該殺他一通,也就是陛下仁慈,要不然哪裏輪得到他們聒噪?”
張玉小酌一口美酒,沒有着急說話,隻是微微一笑。
宋亭笑道:“古人雲治天下如烹小鮮,到底不是咱們喊打喊殺的日子了,陛下小心謹慎也在情理之中,畢竟這天下握在手中,也不過才十數年,這朝中不知道還有多少心向那廢帝和先太子的老臣。”
李嶽悶聲道:“話是這麽說,可我等都是跟着陛下打天下的,看着陛下憋屈,我等心裏也始終不是滋味,早知道這天下這麽難坐,咱們還不如就在王府裏跟着陛下一輩子,喝酒吃肉,打獵放馬,不是更快活?”
他這話一說出來,幾人都紛紛點頭。
“這話也說得不對,既然這天下我們哥幾個都幫陛下打下來了,自然也就要守住才是,要是我等都不替陛下分憂,陛下還能依靠誰?”
宋亭忽然問道:“諸位可聽過現在神都的流言?”
李嶽皺眉道:“是說先太子還有子嗣在世的事情?”
宋亭微微點頭,看了衆人一眼,說道:“我已經得到确切消息,那人便是如今的左衛副指揮使陳朝,他生母乃是當初娘娘的胞妹,隻不過并非一母同胞,後來被先太子迎娶,然後便有了他,廢帝便是陳朝的長兄,而陳朝也是如今先太子一脈,唯一存活下來的血脈。”
“當真?”
柳虎一臉震撼,“難道陛下之前被人蒙騙了?這些日子,可是給了他不少拔擢,光是帶刀之權,當今便是唯一一人。”
宋亭微微蹙眉,搖頭道:“陛下如此英明,怎麽可能被蒙騙?隻是想來陛下念着舊情,覺得虧欠先太子一脈,所以才會如此照顧他,隻是陛下會這般想,可他會這般想嗎?陛下仁義,不見得天下都仁義,更何況,這是天下之争。”
聽着這話,衆人都沉默不語。
宋亭繼續說道:“還有一事,此人當初莫名擔任天青縣鎮守使一職,就事有蹊跷,隻怕早早便想過要将陛下從皇位上趕下來。”
“隐忍多時,隻怕都是他和他身後那些破落戶的手段,如今隻怕是要做些什麽了。”
李嶽問道:“既然如此,陛下一道旨意,将他誅殺不就行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張玉歎氣道:“哪裏有這麽簡單,他才在北境立下功勳,加上之前的萬柳會奪魁,陛下即便警覺想要動刀,如何給天下人交代,再說了,更何況,他身後的那些人定然會乘機做些什麽,到時候天下大亂,便是他們想要看到的。”
宋亭正色道:“我等都是跟着陛下打天下地老人,陛下既然不便做些什麽,我等難道什麽也不做?”
“對,我等都要替陛下分憂才是。”
柳虎一拍桌子,“宋将軍,你說怎麽幹吧,我等跟着将軍一起幹就是了!”
宋亭看了一眼張玉,問道:“張兄如何想?”
張玉微笑道:“聽宋兄的。”
宋亭點點頭,“陛下既然不好下旨,也不好動手,我等便将其……”
宋亭做了個動作。
在座幾人都緩緩點頭。
看着衆人都已經表态,宋亭招手,讓人拿來一份神都地圖,輕聲道:“除去左右兩衛之外,神都各大巡防衙門都在諸位地掌控之中,咱們隻需要将他的援手阻斷……然後……”
宋亭深吸一口氣,“此人和左衛指揮使宋斂關系不錯,所以左衛我們勢必要拖住,至于右衛一向和左衛不和,我們可以在這裏做文章,至于其他,我已經安排妥當,到時候保管讓他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這個世上。”
張玉問道:“此人武道修爲不低,宋兄可做了萬全把握?”
宋亭點點頭,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我早已經聯絡人手了,勢必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張玉微笑道:“既然宋兄已有安排,那此事便如此定下,我等便再爲陛下做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