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很多死去的名字,那些年輕人,來自天禦院,來自鎮守使一脈,但更多地則是來自那些世家大族,當然,方外的修士們死不死,沒有什麽人關心,但即便如此,朝廷也很快發了許多通告,禮部忙碌了很久,準備了很多東西向神都各大世家送去,這是陛下地心意,爲了彰顯他們對于大梁的貢獻,當然他們除去在自家門前挂上白燈籠之外,還寫了奏疏送到禦書房的皇帝陛下案前,以答謝皇帝陛下的恩賞。
但實際上不管是皇帝陛下送來的那些東西,還是他們送到皇宮裏的奏折,都沒有人太過在意。
李恒蹲在禦書房裏,正在燒那些奏折。
這些世家大族都很有錢,所以他們用的紙張也極好,燃燒的時候有些墨香傳了出來,讓李恒都覺得有些通體舒泰。
大梁皇帝坐在案後,看着縷縷青煙被風吹動,輕聲道:“一晃眼又過了一年。”
李恒說道:“陛下已經去過兩次漠北了,不能再去了。”
大梁皇帝沒有理會他,隻是說道:“春天來了,去放放紙鸢吧。”
聽着這話,李恒頓了頓,有些不解地看向皇帝陛下,後者沒有理會他,已經自顧自起身,從禦書房走了出來。
李恒也不多說什麽,走出禦書房的時候,便吩咐人去找紙鸢。
神都的春天還有些冷,那些樹上才剛剛抽出綠芽。
沒有太多春的意味。
但實際上要比北境好很多。
大梁皇帝朝着前面走去,很快便來到了一片極爲廣闊的廣場前,小太監氣喘籲籲地從遠處跑來,手裏拿着一個尋常的紙鸢,李恒接過來,正要遞給大梁皇帝,皇帝陛下隻是接過紙鸢,站在原地,笑道:“你來放。”
李恒點點頭,紙鸢很快放起來,在天空飄蕩。
大梁皇帝擡着頭,看着那個紙鸢,想起了一些往事。
“李恒,朕記得很多年前,就是你一直在陪鸢兒放紙鸢。”
大梁皇帝忽然開口,讓李恒一下陷入回憶裏。
片刻後,李恒也感慨道:“是啊,當初公主殿下每到春日最喜歡做的便是放紙鸢了,娘娘身子骨不好,陛下又有太多事情,便隻是奴婢陪着放了,不過那些年,公主殿下卻是一直念叨想要陛下陪着才好。”
大梁皇帝淡然道:“那會兒朕那個侄子逼得緊,朕每天都得好好想想如何應對,哪裏來的心情,之後打仗幾年,就更沒空了,再之後做了這什麽皇帝,整個大梁都在朕的肩上,哦……對了,那會兒即便是有心思陪她,那丫頭也早就長大了,不愛和朕說話了。”
“有時候啊,朕就覺得這天底下的事情,最容易忽視的便是時間,總覺得時間還早,可以再等等,但等着等着,就沒了時間。”
大梁皇帝看着這天上的紙鸢,笑道:“生在帝王家,不是什麽好事。”
李恒想了想,沒有接話。
大梁皇帝自嘲道:“可這個位子好像還是朕自己坐上去的,要是不想做皇帝,當初等着他殺了朕不就是了?”
李恒沒有去接話,隻是輕聲道:“陛下,最近神都有很多流言。”
大梁皇帝漫不經心說道:“又是那幫文臣弄出來的?”
李恒說道:“不是很清楚,沒查到來源。”
聽着這話,大梁皇帝看向李恒,不應該有大梁皇帝不知道的事情。
大梁是他的,神都更是他的,在這裏發生的任何事情,他都應該知道得很清楚。
如果查不到,其實便能說明很多東西。
大梁皇帝說道:“是什麽流言?”
李恒輕聲道:“有人說,先太子還有子嗣活着。”
大梁皇帝有些沉默,沒有說話。
這好像不是什麽秘密,猜測到了陳朝身份的人有不少,但都是猜測,卻沒有證據,所以即便知道,也隻能裝作不知道,更不敢到處去說,但如今流言四起,卻意味着不一樣的東西。
明顯是有人想要借此将陳朝的身份公之于衆。
李恒輕聲說道:“或許不是指的他。”
大梁皇帝沒有說話。
不管說得是誰,但實際上也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有人要借着這件事做些什麽。
或許是借機擾亂大梁,或許是直接……要将大梁皇帝從皇位上趕下來。
朝中有許多的大臣在很多年前,曾經是那位先太子提拔起來的,也有很多人效忠于那位廢帝。
當然,他們當中最激進的一批人,早就已經成爲了一片塵土,可那些表面順從,但暗地裏卻别有心思的人也不少。
不過這些都不是很重要。
重要的是那些世家大族會怎麽選。
他們擁有的力量才是最爲強大的,他們的話語權也很重。
以前他們可以不說話,是因爲先太子一脈的後裔都已經死光了,他們即便想要擁立新君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選。
但如今不同,既然先太子的子嗣還有活着的,那麽擁立他爲新君,對于天下會有個交代,不會有很多反對的聲音。
至少占着一個名正言順。
大梁皇帝的皇位是從别人手裏搶回來的,那麽還回去,是不是理所當然?
大梁皇帝笑了笑,“原來他們開始害怕了。”
李恒默不作聲。
這些年大梁皇帝做了很多事情,都是那些世家大族不想看到的。
但有些時候,不想看也是隻能看着。
但他們的忍耐也是有底線地。
随着大梁皇帝越來越多的動作,他們已經越來越害怕。
他們不确定最後大梁皇帝要做些什麽。
所以流言四起。
這是威脅,也是聲明。
大梁皇帝淡然道:“朕倒是想看看,他們能做到什麽地步。”
那紙鸢還在天上飄着。
……
……
“春天來了,又是一年開始了,每年都是這樣,總歸是不好看地,要有些新氣象才是啊。”
有個年輕人走在神都的街道上,看了一眼那些飄在天上的紙鸢。
——
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