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盒子裏是什麽,不僅是陳朝,就連梁衿衿也極爲好奇。
兩人對視一眼之後,梁衿衿沒有猶豫,伸手就将那木盒打開,沒有什麽特别的光芒出現,也沒有什麽異景發生,躺在木盒裏的,隻有一張不知道用什麽材質做的紙張。
經過了千百年,這紙張還沒有風化,隻是微微有些泛黃。
上面有些文字。
梁衿衿拿了起來,打開紙張,片刻後,聲音微顫說道:“是小山宗宗門上下所有人的名字。”
名單以朱筆寫就,沾染的卻不是朱砂,而是鮮血,因此如今看來,便已經有些泛黑。
上面字迹不同,顯然每一個名字都是由本人親自寫上的,陳朝看了一眼,隻覺得撲面而來的氣息各不相同,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這張名單上的那些煉氣士寫完名字之後大笑着丢筆赴死。
說實話,陳朝對于煉氣士一脈一直都沒有什麽好感,但這一次,見過小山宗之後,卻十分敬佩這些煉氣士。
在其餘修士都在明哲保身的時候,這些修士早已經将自己和整個人族放在了一起,爲了身後的同族,他們明知道會死,但還是一往無前,沒有任何的猶豫。
陳朝說道:“那名單給我吧。”
梁衿衿有些好奇,但還是把名單遞給了陳朝。
陳朝雙手接過,輕聲道:“有些人,是值得永遠記住的。”
看着這份名單,陳朝百感交集。
之後他好好将其珍藏起來,才有些疲倦說道:“走吧。”
梁衿衿點了點頭,這次進入小山宗,算是滿載而歸,沒有什麽遺憾了。
兩人很快離開大殿,沿着來時的路緩慢離開。
梁衿衿想了想,認真道謝道:“謝謝你。”
不僅是因爲之前陳朝兩次救她的性命,更是因爲他這一路帶着她其實也浪費了他許多時間。
“之前有件事我還忘了,你師兄師姐都殒命了,等你帶着這東西回去,山門長輩不會生出疑心?”
陳朝也是才想起這件事,梁衿衿境界低微,沒有幾位師兄是師姐的庇護,如何安然無恙地走出漠北平原,一定是個問題。
梁衿衿輕聲道:“放心,我不會說出你的,我會說是風靈山的陳扶搖道友幫了我一把。”
陳朝一頭黑線。
“即便事後證明那就是你,我也不知道内幕,誰還能說些什麽?”
梁衿衿眨了眨眼睛,看起來有些調皮。
陳朝感慨道:“你擅長看人是不是說謊,可自己說謊的時候,别人又不知曉,真是有夠過分的。”
梁衿衿笑而不語。
兩人重新回到山頂,此刻周遭的風雪已經堆積不少,這個大洞想來也要不了多久,就會被重新遮掩。
下一次被人發現,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之後兩人下山,梁衿衿自然而然要跟着原路返回,陳朝卻搖了搖頭,指了指一條别的道路,輕聲道:“總覺得有些不好,要是這麽走回去,八成要出事。”
梁衿衿沒有反駁,隻是關心問道:“你的傷勢如何?”
陳朝笑道:“死不了人就是了。”
“不過真該好好再養養。”
陳朝喃喃道:“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人願意給我這個時間。”
……
……
雲間月和西陸的後半戰,比起來前半戰,顯得要平淡許多,雲間月既然知道無法在這裏打殺這位妖族公主,于是改變策略,隻爲了多留下這位妖族公主一些時間,他雖然不知道西陸要去何處,但既然是她想要去的地方,那麽他不讓她去,或者不讓她去那麽快就好了。
既然沒了生死厮殺的壓力,雲間月雖說傷重,其實這會兒壓力也輕松不少,道門有諸多道法是專門困人的,正好,他也很擅長。
用風雪将那位妖族公主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之後,最後還是看着那位妖族公主沖開束縛,隻是等她想要離開這處戰場的時候,雲間月指尖金線湧出,一條條金線又一次出現在西陸前行的必經之路上。
西陸随手撕開一條金線,然後那雙一片雪白的雙眸裏透出怒意,看向雲間月,皺眉道:“雲間月,你當真想死在這裏不成?”
雲間月此刻道袍破碎,但仍舊有一股出塵之意,聽着這話,隻是微笑道:“殿下何出此言?”
西陸默不作聲,隻是心中殺心漸起,若是眼前的這位道門雙壁之一非要攔她,那她不是不可以改換目标,而将眼前雲間月徹底打殺就是。
雲間月也感受到了那風雪之中傳出的殺機,卻不以爲意,隻是雲淡風輕的擡頭看了看,雲海之中,雷聲陣陣,那些天雷,積蓄不發,已經早就沒有要在這裏打殺這位妖族公主的想法了,隻是防止這位離開。
雲間月笑道:“殿下境界頗高,今日一戰難分勝負,小道希望下一次能讓殿下刮目相看。”
西陸冷聲道:“沒有下一次了。”
話音落下,西陸身形驟然前掠,隻是瞬間,便已經拉近無數距離,不過這一路前行,西陸也糟心不已,雲海裏的天雷時不時會落下,對這位妖族公主進行打擊。
無數個深坑出現在地面。
雲間月微笑着在風雪裏抽出一柄雪劍,然後念了一個去字,以風雪所鑄的道劍疾馳而去,直釘西陸的心口。
這兩位都屬于當世最天才的修士,想要在短暫的時間裏将對方斬殺,都是不容易的事情,更何況這還是建立在某一方根本不願意搏命的前提下。
所以即便是起了殺心的西陸,此刻也都很難在短時間裏将雲間月徹底斬殺。
行進一半距離的西陸被那柄道劍折磨得不厭其煩,怒氣沖沖的她最後一把抓住那柄雪劍劍刃,不管此刻掌心鮮血淋漓,就此用力将其捏碎,之後将那半柄雪劍丢出,重新掠向雲間月。
雲間月臉色微變,但還是很快大袖一揮,衣袖卷入那柄雪劍,不過依舊讓他那早已經千瘡百孔的衣袖再度出現幾道缺口。
雲間月立在原地,嘴角溢出一道鮮血,西陸也被逼着不得不倒退回去。
兩人距離再次被拉開。
西陸面無表情。
“雲間月,還有一刻鍾,若是你再不讓開,隻有死。”
西陸看着眼前的這位道門雙壁之一,這一趟漠北之行,他已經先後和人族好幾位年輕天才交過手了,其中更是早有幾人死在她的手上,不過在這些年輕天才裏,眼前的雲間月,的确說得上是第一人,就連他一直想要殺的那個年輕武夫,即便是能殺了袁靈,在西陸看來,也不見得能比雲間月更強。
隻是再強,也沒她強。
雲間月淡然道:“遠處妖氣勃發,看起來殿下打不過便要叫幫手了。”
所謂的年輕人之間的戰鬥,但實際上哪裏會當真如此。
雲間月歎了口氣,笑着問道:“殿下若是能回答小道一個問題,小道讓開也不是不行。”
西陸臉色變幻,皺眉道:“說!”
“殿下急着去某個地方,是爲了殺人嗎?”
西陸面無表情,“與你無幹,不是道門修士。”
雲間月笑了笑,“那就是其餘人族了,既然是人族,那小道便再幫一把。”
說着話,雲間月猛然擡頭,雲海之中的天雷在此刻驟然下落,威勢竟然比起來之前還要更甚!
無數金色天雷,仿佛一場雷雨,傾瀉而下,狂躁不堪!
在天地之間,構建出了一幅極爲詭異,卻又極爲震撼的景象!
雲間月嘴角鮮血流淌,沾染道袍,這位道門天驕,看着眼前景象,喃喃道:“雖然不知道是誰,但要是知道小道幫了你一把,有命活着回來,記得請小道喝酒。”
将體内僅存的氣機再次構建出一方雷池的雲間月并未再存着要留下西陸的想法,隻是浩蕩天雷,不管如何都會讓眼前的妖族公主再度受傷,那樣到時候即便她真要去殺人,雲間月也算是爲對方再多争取了一抹生機。
雖說不知道那人是誰,但還是那句話,隻要是人族,也就夠了。
風雪之中,天雷滾滾。
西陸避無可避,隻能硬抗。
她撐開渾身妖氣,直沖雲霄,隐約可見身後有一道隐約異象,但看不出來是什麽東西。
雲間月歎了口氣,居然到了此刻,也都沒能逼出這位妖族公主的真身,兩人差距其實不可謂不大。
至少這位妖族公主至今都沒有被他逼到絕境,而雲間月自己……
雲間月自嘲一笑,不過并不氣餒。
修行大道,無比漫長,一時長短,并不重要。
不過雷池尚未消散,雲間月已經倒退數百丈。
一道雄偉身軀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天而降,看了一眼雲間月,也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大踏步朝着這位道門天驕追去。
雲間月苦笑不已,一位壓制境界的大妖,還真來了。
他不斷後退,随後指間出現數張符箓,一一丢出,阻攔這位大妖出手。
不過那些符箓瞬間被撕碎,那位即便壓制境界,也顯得強大無比的大妖隻是漠然看着雲間月。
所謂的道門天驕,在他面前,不值一提,因爲兩人之間,還有一道巨大的溝壑。
忘憂兩字。
何謂忘憂。
忘得天下之憂愁。
也隻有這個境界的修士,可以這麽說了。
雲間月不斷後退,隻是對方已經越來越近。
兩人距離已經不遠。
此刻遠處的雷池消散,西陸看了這邊景象一眼,隻是轉身抽離戰場,身影消散。
雲間月臉色沉重,但随即便笑了笑。
身後風雪裏,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道伸手按着雲間月肩膀,然後一步邁出,來到雲間月身前。
兩道遠比之前雲間月和西陸更爲強大的氣息相撞。
老道花白頭發被不斷吹動,那位大妖的身形也就此止住。
片刻之後,氣機消散,風雪四散而開。
老道笑道:“閣下可自便。”
那大妖冷笑一聲,倒也不願意就此在這裏和這老道厮殺,眼見公主已經脫離戰場,他隻是看了雲間月一眼,沒能殺了這位道門天驕,有些遺憾,但不至于有多少想不開的。
随着大妖消散,雲間月才喘了口粗氣,拱手行禮,“弟子見過師叔祖。”
老道看了雲間月一眼,從懷裏摸出一顆金丹,笑着開口,“和妖族公主一戰,能撐到這個地步,你這小子以後大道廣闊,我看葉丫頭是沒什麽希望再超過你了。”
雲間月也不矯情,接過金丹吃下,這才歎氣道:“本來可以好說好散的,隻是弟子自作主張,非得攔她一攔。”
老道不以爲意,“自作主張的事情應當是爲葉丫頭出頭吧?說起來倒也奇怪,我道門弟子修行,哪裏有你這般的,明明滿是牽挂,偏偏還能走得如此快,難不成所謂太上忘情,一直都是錯的?”
雲間月搖頭,“弟子不知。”
老道微笑道:“是不知,還是不願說?”
雲間月默不作聲。
老道揮揮手,“罷了,我也非得刨根問底,大道究竟如何走,各有各的看法,真想要影響一代人,等你做上觀主,能讓不想聽地人閉上嘴巴的時候再說。”
雲間月微微點頭,笑道:“師叔祖已經得道。”
“老夫還用不着你來拍馬屁,如何?是要回觀中,還是繼續在漠北待一陣子?”
雲間月說道:“弟子還想再看看。”
老道也不多說,隻是揮手之後,便消散在風雪裏,不知去向。
等到老道徹底消失不見,雲間月這才揉了揉鼻子,緩慢朝着某個方向而去。
隻是每走一步,這位道門天驕都因爲牽動傷口而龇牙咧嘴。
小半日之後,他在風雪中遇到了自己心心念念地師姐。
葉之華立在風雪裏,像是一朵花。
雲間月收斂臉上的痛苦之色,來到葉之華身邊。
後者默然無語,隻是伸手牽起雲間月的手。
兩人在風雪裏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