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年輕人值得,但會是什麽結果,卻也說不好。
陳朝靜靜看着眼前地這位皇帝陛下,兩人之間,實在是糾纏太多,自己一家和皇帝陛下一家,其實關系不可謂不近,畢竟父母雙方都是兄弟姐妹,但這樣的關系,最後還是鬧到了一個不死不休地局面。
“原來陛下是想要爲萬世開太平,這樣的雄心壯志,臣很佩服。”
大梁皇帝這些年所做,已經不少,雖說未能開疆擴土,但也說得上是四海升平,大梁百姓比之前許多年都要過得更好,但他所求,不止于此,這是開端,并非他要的結果。
他要做的,是重塑人族的脊梁,是讓大梁無數百姓,堂堂正正做人。
當年永安之亂,妖族南下,人族丢失漠北三萬裏疆土,從此恥辱便一直都深深印在人族身上,讓那根脊梁不得不彎。
之後的數代君王,不管是有意無意,都沒能重新挺起脊梁。
陳朝深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大梁皇帝,“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一問叔父。”
叔父,這個意味深長的稱謂,是陳朝第一次當着大梁皇帝的面說出,大梁皇帝也平靜看着陳朝,忽然笑了笑,“你想要問的,朕已經知曉,不過你還是可以問。”
陳朝肅穆道:“我父親可是叔父所殺?”
果然如此,從一開始大梁皇帝得知陳朝身世之後,便沒有打算對他做些什麽,不管是因爲兩人之間的血脈相連,還是因爲皇後娘娘的臨終囑咐,他都再也沒有動過殺心,從一國之君的角度來說,陳朝是潛在的威脅,更何況他又是個年輕天才,自己活着或者江山穩固,但自己離開世間之後,之後或許拿來的江山又要還回去,就算是不爲江山考慮,他至少要爲自己的兒孫考慮。
所以不管怎麽說,其實殺陳朝,永遠是最好的選擇。
也會是大多數帝王最容易做出的選擇。
天家無親,連他兄長都殺了,江山也拿了,何妨再殺一個侄子。
可人和人終究不同,皇帝和皇帝也不相同,大梁皇帝也不在意這個,所以不願殺,便不殺。
不僅不殺,還能将他真正當作自己的子侄看待,欽賜帶刀之權,聖旨遠去劍氣山,千年寒石說拿便拿,以至于如今爲他在大梁造勢,其中除去有一個叔父對自己侄子的關心之外,還有的,自然而然就是大梁皇帝始終将陳朝看做同道中人。
或許在陳朝遠去劍氣山之前還不好說,但在那一趟走後,大梁皇帝便已經無比堅信了。
“我父親既然被譽爲一代人傑,不弱叔父,想來也是一位修行天才,這樣的人物,爲何會無故暴斃?不管怎麽說,都說不通,請叔父解惑。”
陳朝無比認真地看着眼前的大梁皇帝,叔侄之間,其實此刻已經用不着什麽證據,一個隻要說,另外一個自然而然相信。
“你父親,也就是朕的那位兄長,自然是罕見之天才,治國也好,修行也罷,都比朕更厲害,這也是爲什麽靈宗皇帝當初如此疼愛你父親的緣故,更是爲何之後頂着昏聩之名在你父親亡故之後要傳位于你那位兄長的緣故,愛屋及烏四個字,有時候真的很沒有道理。”
大梁皇帝眼中情緒複雜,然後有些緬懷說道:“朕和你父親,在當年是多好的兄弟。”
靈宗皇帝陛下的諸多皇子裏,衆所周知,也就是當今的皇帝陛下和那位先太子關系最爲親密,在當時也是一樁美談。
“朕從來沒有想過做皇帝的事情,也自然沒有起過争心,至于殺你父親,朕沒做過,他的死因也的确不是如此簡單的暴斃兩字,甚至我大梁曆代先皇的死因,都沒那麽簡單。”
大梁皇帝一臉疲态,皇帝兩個字,無數人向往,但又有多少人知道,這兩個字意味着什麽,要承擔什麽,又有多少人知道?
陳朝輕聲道:“方外?”
大梁皇帝平靜道:“朕還在查,有了答案會告訴你,但大概和這兩個字脫不了幹系。”
陳朝想了想,輕聲道:“父親當初名聲在外,又是一代天驕,若是這樣的人物做了皇帝,自然是他們不願意看到的。”
一座王朝,上上下下需要許多人,但一位很有作爲的皇帝陛下,自然是重中之重。
“朕當初從北境而返,遭遇刺殺,之後就連那位癡心觀主都來見過朕,但在這之前,你以爲就從沒有發生過刺殺朕的事情嗎?”
大梁皇帝淡然道:“世道如此,藏在暗處的東西從來都不少,說起來你當初在殺了那幾個煉氣士之後,便想着走到朕眼皮子底下來,是唯一的選擇,若不是如此,你當時便已經死了。”
陳朝苦笑道:“要不是這般,我是不願意回到神都的。”
大梁皇帝淡然一笑,繼續說道:“大梁太大,有很多地方朕看不到,所以不公的事情便一直斷絕不了,而有些事情朕即便看得到,爲了大局也得當作看不到,所謀之事太大,便隻能忍讓,但如今的忍讓,不過是爲了之後的不再忍讓。”
陳朝點點頭,這個道理他明白。
“不過你這樣的年輕人,沒有站到這麽高,不必操心那麽多事情,所以還能意氣風發,朕有時候看着你,就會想起朕年輕的時候,年少熱血,可惜了,都回不去了。”
大梁皇帝笑了笑,第一次在眼中露出慈愛的情緒。
陳朝說道:“陛下心中猶有熱血,倒也無關年齡。”
大梁皇帝哈哈大笑,“朕這一生,聽過的馬屁話實在是太多了,但今天聽你這般說,反倒是覺得由衷開心。”
陳朝笑而不語,有些積在心中的東西,此刻都煙消雲散。
大到了此時此刻,陳朝算是第一次真正認可了眼前這位皇帝陛下是自己叔父這件事。
不過陳朝随即又抛出一個問題,“倘若有一天臣的身份被人揭穿,陛下何以自處。”
大梁皇帝沒有正面回答,隻是笑道:“拭目以待?”
陳朝也笑了笑,沒有追問。
這對君臣叔侄,相視一笑,算得上一笑泯恩仇。
“這趟北行,你幫朕看看妖族的後起之秀如何是其一,妖族有個了不起的妖帝,但那是朕的對手,輪不到你操心,但之後的事情,恐怕朕就沒有什麽辦法了,此後大梁在你身上,在你喜歡的那個姑娘身上,在你們這幫年輕人身上,但不管如何,活着回來,是朕對你唯一的要求,一代人有一代人做的事情,你的時代在以後,别這麽着急死在這個時候,隻是風雨朕能幫你遮擋,卻也不願意全部幫你遮擋,要成長,哪能不經曆?”
大梁皇帝輕聲道:“朕的三個兒子,治國可能勉強,但以後對方外也好,對妖族也好,都不會有什麽辦法,所以朕寄大希望于你,你要明白。”
陳朝打趣道:“不知道爲什麽,總覺得自己以後在史冊上的名聲不會太好。”
大梁皇帝笑道:“朕已經背上罵名了,也不在乎,你我叔侄,何必在乎這個?況且你如今的名聲還不糟糕?”
陳朝無奈苦笑,“方外惡評,世間不識我,陛下怎麽說,可傷人心了。”
大梁皇帝對此一笑置之,沒有多說。
……
……
亭外秋雨漸止。
一場談心已經到了尾聲,大梁皇帝揮了揮手,陳朝行禮之後退去,不過走出亭外,大梁皇帝便忽然叫住他。
陳朝轉過身,看着自己這位叔父,其實有時候他會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很高大,像是一座高山,讓人望而卻步,有時候他又覺得其實眼前的男人和尋常的長輩沒有什麽區别。
“陳朝,朕想告訴你的是,你隻要不負大梁,以後無論你做出什麽事情,朕都不會怪你。朕注定會走在你的前面,等以後咱們叔侄在地下相會,到時候沒有君臣,可以好好把酒言歡。”
大梁皇帝看着眼前的年輕人,溫聲道:“天底下所有人都可以死,沒有什麽事情比對得起大梁更重要。”
陳朝笑了笑,搖頭道:“喝酒要趁早,何必等死了再說?”
——
閑談兩句,大梁皇帝這個人我從開書之前便沒想過把他寫成那種富有帝王心計的那種權勢帝王,而是我心中最理想化那樣的帝王,有血有肉有感情,這樣或許不夠真實,不夠符合曆史上那些雄才大略君王的樣子,但他就是我心中最想看到的那種帝王,當然我本身也是個極爲理想化的作者,相信大梁皇帝也會是很多人都喜歡地樣子,我也相信,有一部分人一定會把這個角色記很久很久,就像是人間裏的朝老闆一樣。
多地不說少的不唠,繼續去寫第二章。
我僅剩不多的信譽,是時候維持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