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看向楊夫人,後者隻是搖頭,這東西劍氣山有的是,漫說是建造一座竹樓,就是一座宮阙,隻怕也綽綽有餘。
楊夫人沉默片刻,開口說道:“李先生,大梁的要求,老夫想了又想,現在不成。”
這是到現在,楊夫人第一次明确地拒絕眼前地李恒,但李恒好像沒有想象中的失望,隻是看向楊夫人,說道:“早知道是這個結果。”
楊夫人有些錯愕。
李恒淡然道:“太快了,沒給劍氣山準備地時間,但實際上是沒給方外接受的時間,若是你真答應了,你劍氣山之後的日子,會好過嗎?當然不會,你劍氣山的名聲要考慮,處境也要考慮,這些事情,我倒是都能理解。”
楊夫人苦笑道:“多謝李先生體諒。”
“但那些東西還是會送到劍氣山,陛下的意志你我都改變不了,劍氣山收下便是,隻是東西都收下了,多多少少要有些表示才是。”
李恒退了一步,不過這也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他根本說不上失望。
楊夫人點點頭,這樣他自然能接受,“不知道李先生要的是什麽?”
李恒搖搖頭,笑道:“這件事,山主和我談不成了,另外有人會和山主談,不過山主要記住,他的決定便是陛下的決定,他可以代表陛下。”
楊夫人也不是傻子,瞬間便想到了陳朝,有些疑惑道:“這麽大的事情,李先生要交給一個年輕人?”
李恒若有所思地搖搖頭,輕聲道:“不是我,是陛下。”
楊夫人不再說話。
陛下兩個字的分量,他可是很清楚了,他随即想到之前那道聖旨也是這般,都是爲了那個年輕人。
大梁朝的年輕武夫如此多,那位大梁皇帝親自過問的會有幾個?
李恒笑而不語。
之後楊夫人一直送到半山腰,李恒才笑道:“别送了,山主再送,就要被人說僅存的那點骨氣都沒了,我可不願意爲難山主。”
楊夫人歎氣道:“骨氣這種東西,好似也沒什麽用。”
“要是我大梁都沒了骨氣,你們能過得這麽好嗎?”李恒有些不屑地哼了一聲,顯然對楊夫人這話不是太滿意。
楊夫人沉默不語。
不過李恒到底是沒有再繼續爲難這位劍氣山山主,而是自顧自往山下走,沒要多久,便到了山腳,找到那架在這裏等了許久的馬車,那個男人坐在車廂前,看了李恒一眼,有些不滿道:“我還以爲你以後要改行鑄劍了。”
李恒不在意地随口道:“鑄劍,不一直在鑄嗎?”
……
……
楊夫人心事重重地返回山頂,那座竹樓前,砍完青竹之後的陳朝已經回到了這裏,這一次去選青竹,他選了一棵别的,一觸碰便有風聲,他很滿意,老人看了之後,也沒說什麽,他一個武夫,用刀,其實也沒有飛劍劍修那麽講究,所以在這方面,遠遠不需要那麽考究。
看到楊夫人到來之後,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陳朝立即起身,微笑道:“多謝山主幫忙,恩情在心中,以後若有驅使,說一聲便好。”
楊夫人擺手笑道:“一塊千年寒石還抵不掉這些事情?陳指揮使還是有心。”
陳朝笑道:“一碼歸一碼,恩情在,晚輩不敢忘,更何況這次上山,不止是鑄刀這麽簡單,其他在山中學到的,已經是很多人都夢寐以求的了。”
楊夫人感慨道:“那都是陳指揮使自己的機遇,換個人來一百次劍氣山,都不見得能有這份機遇,其實用不着謝誰,不過陳指揮使有心,以後若有機會,也就麻煩陳指揮使了。”
陳朝點點頭,然後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态。
楊夫人皺眉道:“既然是談事情,你不開口,等老夫先說?”
陳朝笑道:“晚輩隻是知道,談生意這種事情,要少說多看,誰多說,誰就被動。”
楊夫人啞然失笑,“你這小子倒是實誠。”
這會兒的稱呼,又從陳指揮使變成了你小子,其實便是緩和了不少。
“你知道要做這些事情,劍氣山會有多難。”
楊夫人率先開口,這一次算是給這一次會談定下基調。
陳朝要是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這也就用不着談了。
陳朝爲難道:“可前輩要是不給個底線,晚輩怎麽開口?”
楊夫人笑而不語。
真是個老狐狸。
“你别在心裏罵老夫,老夫這點心思,在那位李先生面前,真是小巫見大巫。”
楊夫人到底也算是個人精。
陳朝笑道:“那前輩到底是鑄劍更厲害,還是别的?”
楊夫人不說話。
陳朝歎了口氣,都說他長着一張利嘴,可之前那些事情,和現在比起來,不是小巫見大巫嗎?這關乎一座王朝要做成的事情,他其實也頗感壓力巨大。
楊夫人還是不說話。
陳朝說道:“反正說來說去,劍氣山不會爲大梁打造軍械是吧?不管大梁付出如何代價?”
楊夫人這次搖頭,打趣道:“除非你們還有很多千年寒石。”
“前輩想得真美。”
陳朝說道:“那退一步。”
楊夫人笑道:“請說。”
“前輩做山主這麽多年,山中總有些心腹,可否先私下派遣些鑄劍師前往神都工部,設計打造一些軍械,若是這也不行,可否就派遣些願意去神都的,教些工部的工匠本事?事後被發現了,劍氣山可以說早就将其逐出劍氣山了,可以将此事撇得一幹二淨。”
陳朝緩緩開口,這些事情是他知曉要自己去談之後,便一直在思考的。
楊夫人神情複雜,剛要開口。
陳朝搖頭道:“前輩别着急開口,晚輩還有話要說。”
楊夫人這次好奇看着陳朝。
陳朝沒着急開口,而是想了想之後,輕聲說道:“那天晚輩上山的時候,報出大将軍名諱,山門前的弟子不知道。”
楊夫人一怔,随即道:“世人都知道北境有位大将軍,卻不知道他的真名,倒也不是什麽怪事,他自己想來也不在意。”
陳朝鄭重道:“可有些事情值得被記住,就像是劍氣山百年一劍出爐,被誰帶走,世間都知道,可爲什麽大将軍駐守北境那麽多年,爲了天下的百姓甘願一輩子都在那冰天雪地裏,就不配被記住名字?”
楊夫人微微蹙眉。
陳朝繼續說道:“不過世人知道有一位大将軍,好似也不算是太過分,可是前輩,整個北境,不隻是一位大将軍,還有無數的士卒,活着地,死去的,加起來是不是早就已經過了百萬之數?”
“這百萬人,難道不配被人記住名字?”
陳朝吐出一口濁氣,“若是沒有妖族,他們可以做很多别地事情,他們有妻兒,有親人,他們難道不想陪着自己的親人好好過日子?”
“可他們爲什麽要在那冰天雪地裏用性命去爲一些根本不認識,根本毫無交集的人去努力?”
陳朝看着楊夫人,認真道:“這件事,前輩想過嗎?”
不等楊夫人開口,陳朝繼續說道:“人族從來都不隻是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