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他覺得,之後用剩下的千年寒石再鑄造飛劍,隻怕也及不上如今這一柄斷刀了。
老人感慨道:“陰差陽錯,老夫鑄劍一生,最後能排上第一的,居然是柄刀?”
陳朝沒搭話,隻是手掌搭在刀柄上,斷刀說是重鑄,但實際上裏裏外外都更像是一柄新刀,握住刀柄之時,其實感知便和之前不同。
隻是确如老人說的那般,如今這柄雲泥和自己更爲聯系緊密,就和劍修以及自己的本命劍一樣,但說實話劍修有本命劍尋常,一個武夫還将某物煉制而成自己的本命物,就不常見了。
陳朝即便不是頭一個,也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去尋棵青竹,老夫順帶着幫你做個新刀鞘,你現在這刀鞘,太跌份,看着鬧心。”
老人疲倦地坐在椅子上,擺了擺手。
陳朝再次開口感激道:“有勞前輩了。”
老人補充道:“做好刀鞘,你小子就該滾下山了,老夫休息一番,便要開爐鑄劍。”
陳朝笑着問道:“要不然晚輩留下來幫前輩?”
老人冷笑道:“就憑你看了幾日别人鑄劍,就敢在老夫面前指手畫腳?”
陳朝意外道:“原來前輩都知道了?”
“這山上哪裏有老夫不知道的事情?不過知道就知道,管不管那是另外一回事,我老了,哪能什麽事情都操心。”老人瞥了陳朝一眼,這一次要不是那塊千年寒石,他也不會出手,甚至他在當初封爐之後,他也沒想過再次開爐。
“還有,下山記得把後來的那個家夥都給老夫帶走,上山惹了多少事情了?”
老人有些不滿,好好鑄劍的劍氣山,也就是在陳朝來到這裏之後,事情便變得麻煩起來了,要不是有那塊千年寒石的情分在,這小子早就被他趕下山去了,楊夫人不敢得罪那位大梁皇帝,他可沒這麽多講究。
陳朝無奈道:“那位李公公,晚輩可打不過他,也沒資格對他指手畫腳的。”
老人瞥了陳朝一眼,動了動嘴唇,最後隻是擺擺手,把話咽了下去。
陳朝笑着說道:“晚輩去找竹子。”
……
……
這些日子,楊夫人經常出入那座竹樓,不是他願意,卻是不得不來,隻是之後随便他說什麽,李恒的立場不變,說來說去,都還是那幾句話。
不過今日,楊夫人識趣地沒有前往竹樓那邊,李恒卻早早起來,坐在了竹樓前的竹椅上,等着陳朝。
陳朝很快出現在這裏,還是那身打扮,一身黑衫,腰間懸刀。
李恒瞥了一眼陳朝的腰間,笑道:“鑄好了?”
陳朝點點頭,輕聲道:“也是不太容易。”
說話間,恰好有風吹過,一座竹樓,此刻微微作響,好似有人在這邊撫琴,隻是琴聲略微雜亂,反倒是有種别樣的美好。
“這些青竹,不用來做劍鞘,用來做一座竹樓也是極好的事情,我正好要帶走一些青竹在神都爲陛下修建一座竹樓,給你也要些?”
李恒微笑開口,聲音溫和。
陳朝本想着拒絕,但想了想之後,很快便點頭道:“那就多謝公公了。”
李恒一眼看透陳朝的小心思,“你這麽個武夫,哪裏在意這些,看起來又是在爲那姑娘着想。”
被點破心思的陳朝點點頭,算是坦然承認。
“也是,你喜歡的也不是一般姑娘,别的不說,什麽珍稀異寶,山珍海味,她見過得比你多,你也就隻好劍走偏鋒,在這些事情多費心思了。”
李恒微笑開口,提及那個姑娘的時候,他也就順帶着想起了那位皇後娘娘。
陳朝打趣道:“公公好似也很懂這些男女之事。”
李恒闆着臉,“别罵人。”
陳朝歉意一笑。
李恒倒是很快一笑置之,對這個小子,算是愛屋及烏,既然陛下和娘娘都對他欣賞,他也自然有不少好感。
李恒随即笑道:“天底下哪裏有容易的事情,能做成就是好事,别想太多,過來坐,有些事情要和你講。”
陳朝也不客氣,很快便坐到了李恒身邊,對這個皇城裏的内侍之首,陳朝沒有太多畏懼的意思。
李恒看了陳朝幾眼,這才微笑開口道:“聽說陛下在你離開之前,給了你一封密信,要你做件事。”
這件事當然是有的,當初陳朝還在想該怎麽去做,但現在的發展,卻讓他好似沒有那麽麻煩了,不過對這位李公公,陳朝還是據實而言,“之前下官還想着該如何做成,如今公公來了,想來陛下已經有了打算,也用不着我了。”
李恒搖頭道:“這些日子那位山主一直來我這裏,事情談不成,至少現在談不成,不過我們也沒想談成,還是要落到你身上,我來隻是爲了幫你一把,算是給你打個掩護?”
陳朝有些詫異,試探問道:“公公和那位山主談了些什麽。”
李恒開門見山道:“工部的鑄造技藝你覺得比起劍氣山,如何?”
陳朝搖搖頭,這一點其實誰都知道,工部雖說已經是大梁朝最好的制造部門,但是光說是鑄造器械,再如何都是比不過劍氣山的,劍氣山隻鑄劍,但不意味着劍氣山隻會鑄劍,别的什麽,劍氣山自然也是世間頭籌。
之前斷刀重鑄工部沒有辦法,也隻有劍氣山這一處有能力。
“北邊的邊軍在城頭上對抗妖族,若是手中的軍械更好,人會少死一些,妖族也會多死一些。”
李恒輕聲笑道:“這件事其實聽起來很簡單,都是爲了人族,你劍氣山的鑄劍師爲什麽就不能爲了抵禦妖族出一分力?這種事情想想覺得沒錯,可就是不行,所以大梁二百多年了,沒用過一把劍氣山鑄造的刀劍,甚至在大梁之前的那麽多年裏,也沒用過。”
陳朝說道:“所以陛下要開個頭,但是很不容易。”
李恒笑道:“要不然爲什麽眼睛都不眨就把那剩下的千年寒石送出來了。”
陳朝自嘲道:“還以爲是陛下器重下官呢。”
李恒沒去接這小子的話,隻是說道:“和那位山主聊了好些天,讓他們爲大梁鑄造軍械,但那位山主還沒答應。”
陳朝說道:“這事情明目張膽幹?”
李恒笑着看向陳朝。
陳朝想了想,輕聲道:“楊夫人不僅要考慮劍氣山内的其餘鑄劍師想法,還要被方外修士掣肘,這件事隻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做成的。”
“但是陛下很着急。”李恒看着陳朝的眼睛說道:“你要明白這個道理,早一點便少死一些人,我大梁的士卒可以死,但不是必須死,也要盡量少死。”
聽着這話,陳朝忽然想起了之前上山的時候,提及大将軍的名字,而這山中卻沒有人知曉的事情。
“那應當怎麽做?”陳朝看向李恒,隻是話問出來,他便有些後悔。
果不其然,李恒微笑道:“陛下說你想怎麽做便怎麽做,想來你應該能做得很好,畢竟那幫讀書人論嘴皮子也不是你的對手,我大梁朝沒有比你更會讨價還價地人了。”
陳朝苦笑道:“公公就不要取笑下官了。”
李恒搖頭道:“你又不是我的下屬,一口一個下官做什麽?”
陳朝爲難道:“那該如何?”
李恒笑了笑,“在宮外,我也不自稱咱家,你也不必如此,不過随你,都沒什麽問題,反正我就要馬上下山了。”
陳朝驚異道:“公公不等事情結果?”
李恒看着陳朝,笑意不減,“這不是有你嗎?”
陳朝有些無語。
“你先随便找個地方溜達一下,我下山之前,還得給那位山主說些話,對了,你怕不怕,要不然我在山下等等你?”
李恒在宮外和在皇城裏,似乎是一個人,但實際上又有許多不同地地方,至少在宮外對陳朝說話,就沒有在皇城裏的那麽疏遠,反倒是顯得親切一些。
陳朝搖頭道:“那塊千年寒石又不在我手上,我怕什麽?隻要不是忘憂境,憑我手裏這柄刀,一千個來一千個死!”
李恒微笑道:“很好,你這股嚣張勁,是該吃些苦頭了。”
陳朝無語凝噎。
李恒這一次沒說話,隻是意味深長地看着陳朝。
之後陳朝起身去那邊竹海選青竹,楊夫人這才姗姗來遲。
李恒還是開門見山笑道:“山主,在下叨擾許久,如今要下山去了,送一程?”
楊夫人神情複雜,但還是點了點頭。
然後兩人起身,朝着山道那邊走去,李恒走得不快,一邊走一邊笑道:“山主别忘了,要些青竹,在下帶回神都。”
楊夫人點頭,這件事他早就處理好了,别的不行,這件小事反倒是顯得無足輕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