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車地馬夫也看着尋常,穿着粗布衣衫的他生了一張更爲尋常的臉,沉默寡言的漢子好似隻會駕車不會說話,從出神都到一路南下,馬車走了半個多月,竟然途中一句話都沒有說過,隻是到了用飯的時候,他自然會停下車,從行囊裏拿出吃食,獨自一人坐在車廂旁安靜吃着東西,至于車廂裏,他從來都沒有管過,這樣一來,甚至都讓人懷疑,這車廂裏到底還有沒有人。
半月之後的一天,馬車駛離官道,要抄一條小路,從這裏走,可以節省半日的時間,能早些穿過長平州邊境,來到黃龍州境地,隻是小路路不是很寬,加上路上也并不平坦,自然便更加颠簸,隻是不管怎麽颠簸,車廂裏始終沒有什麽聲音傳出,無比安靜。
直到馬車通過一條小河上的木橋,小路兩邊出現不少百姓,看着這架馬車,很多人便自然而然停下腳步仰頭看去,馬夫沉默不語,隻是輕輕揮動手中的鞭子,讓馬車走得慢些,不過當馬車來到這些百姓身側的時候,一個看着已經年過花甲的莊稼漢子,驟然丢出手中的鋤頭,然後整個人直接朝着車廂裏沖去。
漢子依舊面無表情,隻是手中鞭子揮動,直接一鞭子結結實實地打在眼前的莊稼漢子身上,啪的一聲,莊稼漢子的身體斷成了兩截,正好從馬車兩邊墜落下去,與此同時,那些原本還在觀看的百姓忽然紛紛出手,而并非四處逃竄。
很顯然,這是一場密謀多時,準備充分的殺局,針對的就是這架馬車和這馬車上的那人。
漢子沉默不語,隻是微微皺眉之後,手中的鞭子揮動更爲頻繁了些,好些撲上來的殺手在此刻都沒能躲過他手裏的鞭子,毫無疑問,被這根鞭子打中的殺手,此刻都倒在了血泊中。
半個時辰之後,馬車緩緩駛過,車輪上沾滿鮮血,在地面上壓出兩條長長的血痕,直到很久之後,才漸漸消散。
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的漢子在馬車走出很遠之後,才木然道:“走漏了消息,有鬼。”
車廂裏有人微笑開口,聲音輕柔,讓人感覺如沐春風,“到處都是鬼,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隻是這隻鬼出在什麽地方,需要好好查查。”
漢子說道:“這一路上會有些麻煩,說不定走不到終點。”
車廂裏那人笑了笑,“我這一生,如履薄冰,每一步走得都很兇險,天底下最兇險的地方我都活得很好,這些地方又有什麽關系?倒是你,不要太自大,須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記住我說的這句話,不然你真的很有可能無法活着回來。”
漢子無所謂地搖頭道:“死了就死了,反正我也沒什麽好活的了。”
聽着漢子這句話,車廂裏那人歎了口氣,輕聲道:“你果然是差了那口氣啊。”
木然的漢子沒有說話。
……
……
馬車出長平州, 然後入黃龍州,在黃龍州内遭受了數次襲殺,那個木讷的漢子經曆了多次大戰,最後也負傷不輕,到了距離劍氣山不足數千裏之後,馬車在官道一側緩緩停下,馬車裏那人微笑道:“還真想死在這裏?”
漢子沒說話隻是咳嗽,有些血絲順着嘴唇旁流出,漢子伸手擦去,平靜道:“我真沒打算活着回去。”
車廂裏那人笑道:“你要是死在外面,陛下可就不高興了,陛下要是不高興,你知道會是什麽後果。”
漢子歎了口氣,微微起身,掀開那黃色的布幔子,這才看到了裏面的那人模樣,那人面白無須,皮膚發白,卻不是那種變态的白,他甚至生有一雙丹鳳眼,此刻微微眯起,給人一種很中正平和的意味。
穿了一身尋常綢緞衣衫的那人伸手攙了漢子一把,然後自己走出車廂,将懷裏的盒子丢了出去,漢子一把接住,有些木然問道:“這就是那個東西?”
那人笑道:“是的,陛下有旨意,非得送到劍氣山不可,要是出了什麽問題,就把制造問題的人都殺了。”
漢子歎氣道:“陛下這麽說話,真是好些年都沒有聽過了,其實我有時候就在想,咱們要是都在王府,一輩子打獵喝酒,不比做什麽皇帝舒服?”
同樣是出那座王府的李恒笑了笑,“就你這想法,怪不得陛下一直按着你不讓你去北境,要是你真去了北境,說不定喝兩口酒就敢去找妖帝拼命。”
漢子搖頭道:“我是喜歡喝酒,不是傻子。”
李恒笑而不語,隻是坐到車廂上,輕輕拿起鞭子,然後扯了扯缰繩,駕車這種事情,其實很多年之前他就不做了,之前那位陛下還不是陛下的時候,他便是馬夫,隻是随着後來陛下成了陛下,也不怎麽乘坐馬車之後,他就沒有做過馬夫了。
隻是時隔多年,還是駕輕就熟。
李恒看着兩邊不斷倒退的景色,想着之前出宮之前陛下說地話,有些感慨。
天底下的景色,說好看,其實也好看,說不好看,其實也不好看,其實好不好看,就看要和誰一起看,不好看地時候大概就是沒那個心情。
風景在心中,便有這麽不同。
馬車緩緩而行,道路前方已經出現數道人影。
李恒看到了,卻也裝作看不到。
馬車照常往前,眼看着距離對方已經不足數丈,李恒這才歎氣道:“讓開,别擋着。”
有人面無表情說道:“把東西拿出來?”
李恒看着那人,問道:“什麽東西?”
那人皺眉道:“你知道的,别浪費時間,車廂裏那個人還能做些什麽嗎?”
李恒搖頭輕聲道:“我說的是,你是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