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實際上大梁皇帝也不會當真給劍氣山下什麽旨意,有些事情,不說出來大家都會明白,說出來反倒是落了下乘。
陳朝将手中的聖旨遞給楊夫人,打趣道:“山主,如今沒有殺晚輩地心思吧?”
楊夫人皮笑肉不笑,“這哪裏敢,你死在劍氣山,那劍氣山這幫人跟着你陪葬?”
陳朝苦笑不已。
楊夫人接過聖旨,看了一眼,也算是松了口氣,最壞的結果是這道聖旨上有着大梁皇帝下地旨意,那麽到時候幫不幫陳朝鑄刀,他們都是兩難境地,如今這聖旨上空無一字,反倒是給劍氣山留了幾分薄面,至于聖旨降臨劍氣山的事情,楊夫人喟然長歎,也不願意再去想這樣的事情。
他收起聖旨,看向身前的那些鑄劍師,歎氣道:“何苦來哉?”
一衆鑄劍師沉默不語,到了此刻,他們也明白了大梁皇帝此舉是什麽意思,既然如此,誰還能說些什麽?
事情已經沒有了可以選擇的餘地,他們隻能遵從。
“不管如何,老夫不會出力的。”
聞湖一揮袖,便要離開此地,這位鑄劍師的臉色十分難看,他本就是竭力反對的那一批人。
楊夫人問道:“那之前所謂的劍氣山要遭遇滅頂之災,你如此大義凜然,又是爲了什麽?”
聞湖聞言一怔,的确如此,之前說是爲陳朝鑄刀可能會讓劍氣山遭遇滅頂之災,如今不爲陳朝鑄刀,也有可能讓劍氣山遭遇滅頂之災。
既然如此,所謂的不會出力,又有什麽立場來說這句話?
他臉色漲紅,一言不發。
楊夫人擺擺手,“走吧走吧,本來就不指望你們。”
那邊的三位劍仙對楊夫人行禮之後,看了一眼陳朝,然後化作劍光消散。
歎了口氣,楊夫人感覺心好累。
楊夫人看了一眼陳朝,平靜道:“跟老夫來吧。”
陳朝拱了拱手,跟着楊夫人朝着後山走去,當然還是沒忘記扛起那棵青竹。
……
……
劍氣山一直有前後山之分,前山待客選劍,後山鑄劍修行,一般修士幾乎是沒有可能被請進後山的,要不是今日出了這檔子事情,隻怕是也沒有資格進入後山的。
一踏入後山,陳朝驟然感覺到一股炎熱的氣息襲來,山中到處都是叮叮當當的打鐵聲,之前出現在大殿前的鑄劍師已經不少,但有更多的鑄劍師其實一直在後山,并沒有理會今日的事情,他們才是真正的隻關心鑄劍這件事,對别的充耳不聞。
山道旁,幾乎每隔數十步便有一座劍爐屹立,一路走來,後山劍氣駁雜,讓人感覺很不好受。
偶爾有幾聲劍鳴聲響起,也是各不相同,這才是真正的劍氣山。
楊夫人輕聲道:“雖說劍氣山低頭了,但你鑄刀這件事,老夫仍舊無法保證一定能成,其中緣由,你已經知曉了。”
陳朝點點頭,“晚輩知曉的,不管成和不成,晚輩都會回禀陛下,說清楚事情緣由的。”
楊夫人臉色好看不少,這才說道:“你說那話老夫琢磨了一下,的确有些道理,至于你們那位陛下,看起來整座天下都小瞧了他。”
之前整個修行世界小瞧的是這位大梁皇帝的境界,如今整個世間小瞧的便是這位大梁皇帝這個人。
陳朝默然無語,對于自己這位親叔叔,他其實也不是很明白,他看不懂他。
即便兩人血脈相連,流着同樣的血。
兩人一路前行,很快眼前便出現一道雜草叢生的小道,一看便有許多時日沒有人經過了。
楊夫人帶着陳朝穿過那片雜草叢生的小道,這才來到一個布滿青藤的山洞前。
楊夫人看了陳朝一眼,便自顧自向前,陳朝緊跟在後。
山洞狹長,滿目漆黑,大概有數十丈長,等走到盡頭之時,才看到一道光亮,之後楊夫人站在洞口駐足不前,陳朝來到他身側,才發現這裏别有洞天,眼前分外開闊,宛如一片世外桃源,目光盡頭有一片瀑布,一條小溪緩緩流淌,小溪旁則是種着許多紅楓,如今雖然是初夏,但還是楓葉紅透,瀑布旁邊則是安靜立着一座茅草屋。
陳朝贊歎道:“真是美景!”
楊夫人沒有理會,隻是輕聲道:“你在這裏等老夫。”
楊夫人向前走去,很快便到了茅草屋前,茅草屋裏很快便走出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不同于山上的那些鑄劍師高大健壯,那老人隻是佝偻着身子,有些矮小瘦弱,看到楊夫人之後,老人看了一眼遠處扛着青竹的陳朝,楊夫人拱手行禮,“師叔祖,弟子有事相求。”
楊夫人在山上的輩分已經極高,眼前這位卻還是他的師叔祖,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
世間隻知曉楊夫人是天下第一的鑄劍師,卻不知道在劍氣山中還有這麽一尊老祖,鑄劍技藝,遠超楊夫人。
許多年前,老人的名聲還極大,可之後老人封爐多年,再不鑄劍,世人也就遺忘了這位的名字,如今甚至不會有多少人想着眼前的老人還活着。
“小楊子,老夫早就封爐,不再鑄劍了,這樁事情你不知道?”
老人瞥了一眼楊夫人,對這位山主并沒有太在意。
畢竟依着老人的輩分,劍氣山不管是誰,在他面前都是晚輩。
楊夫人硬着頭皮,說起之前在山上發生的事情。
老人微微挑眉,“我當之前是什麽,還以爲你們這群小輩鑄出了一柄了不起的飛劍,咋了,原來是山都差點沒了,你小楊子做山主就這點出息?”
楊夫人苦笑道:“自然沒有師叔祖坐鎮劍氣山的時候那般了不起。”
老人冷哼道:“别在這裏亂拍馬屁,老夫不吃你這一套。”
楊夫人歎氣道:“若是師叔祖也沒這個本事,那弟子回絕了便是,說是劍氣山沒能力,想來那位陛下也說不出什麽來。”
老人啧啧道:“臉都不要了?劍氣山連修鑄一柄斷刀都沒本事,傳出去不怕人笑話?”
楊夫人破罐子破摔,“反正弟子也沒這個本事,師叔祖沒這個本事,那劍氣山也活該讓人笑話。”
老人沉默不語,盯着楊夫人看了幾眼,忽然伸手給了這位劍氣山主一個闆栗,楊夫人也不敢躲,隻是默默受着。
老人揉了揉眉頭,沒有急着說話。
楊夫人也不敢多說,隻能等着。
“劍氣山不鑄飛劍了,反倒是幫人鑄刀,你不覺得可笑?”
老人瞥了一眼楊夫人,頓了頓,忽然歎氣道:“但說起來,劍氣山也不是沒鑄過刀。”
這一下輪到楊夫人吃驚了,作爲劍氣山山主,他也不曾知曉過劍氣山還鑄過刀這件事,他在劍氣山長大,也沒有任何人告訴過他這段往事。
老人冷哼道:“又不是一樁什麽光彩的事情,難道非得記錄在冊,讓你們這幫小輩時時翻閱?”
楊夫人試探着問道:“那當年到底是怎麽回事?”
“也是一樁舊事了,老夫當年都還沒出聲,也是聽長輩說的,劍氣山今日低頭算不上什麽奇恥大辱,那一次被逼着鑄那柄刀時,才是如此,那人上山要爲自己鑄一柄刀,我劍氣山從來隻鑄劍,何來鑄刀一說?山中自然無人同意,隻是那人打定心思要鑄刀,之後任由我劍氣山的修士出手,都無法勝他,他更是放出豪言,若劍氣山不爲他鑄刀,便讓劍氣山不存于世間,前輩們不得不低頭,召集當時最頂尖的數位鑄劍師聯手,爲他鑄了一把刀。”
老人喟然歎道:“那把刀,隻怕比劍氣山所有的飛劍還要鋒利,百年一劍在那刀面前,也不夠看。”
“那實在是一樁說不開的事情,故而早早便嚴令山主弟子不可再提,時至今日,知道的也就估摸着隻有老夫了。”
老人看向楊夫人,淡然道:“今日告訴你,讓你銘記于心,但不可外傳,傳至下一任山主的時候,也可告訴他一人即可。”
楊夫人神情複雜,這段往事,他今日第一次知曉,也覺得震撼莫名,“師叔祖,那人是誰?”
老人搖頭,“老夫也不知道,陳年往事了,那人隻怕早就死了,哪裏還有什麽姓名留下?”
“罷了,把人帶過來吧,既然都低頭了,要是還做不成,就真地是笑話了。”
老人擺擺手,顯得有些疲倦。
楊夫人點頭,這才轉身招手,陳朝看到楊夫人動作,扛着青竹來到這邊。
放下青竹後,陳朝對着老人行禮,他雖然不知道這老人身份,但顯然也是劍氣山中極爲重要的人物。
老人打量了陳朝一番,平靜道:“拔刀。”
陳朝聞聲握住刀柄,刹那間斷刀出鞘。
老人地視線自始至終都在陳朝的斷刀上,眼見這柄斷刀出鞘,他瞳孔緊縮,驟然臉色大變,臉色變得無比陰沉,看向眼前的年輕武夫,他冷聲道:“這刀你從何而得?”
陳朝有些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