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皺了皺眉,有些疑惑道:“那山主讓晚輩選青竹是爲什麽?”
楊夫人不解釋,隻是讓陳朝扛着青竹跟着他繼續上山。
青竹重若千斤,但對于陳朝來說并不是什麽問題,畢竟常年打熬身軀,早就讓他的身軀比一般地金石更爲堅韌,至于力量更是不必多說。
扛着青竹上山,兩人又很快經過一片樹幹通紅的樹林,陳朝靠近伸手感觸,發現這些樹木上本身便散發着滾滾熱意,而且感覺溫度并不低。
楊夫人說道:“不過是柴火罷了。”
劍氣山作爲天底下最會鑄造飛劍地地方,有任何關于飛劍的東西陳朝都不足爲奇,隻是沒想到,隻是柴火,這劍氣山都竟然有一片專門的樹林。
“之前那個女娃上山的時候,老夫原本以爲她最多選一柄飛劍便要下山,卻沒想到她最後竟然是帶走了老夫九柄飛劍,九柄比百年一劍稍遜一籌的飛劍,就連是老夫都覺得心痛,要不是她早有師承,那女娃便下不了山了,我劍氣山想來也會多出一位女子劍仙。”
楊夫人不知道爲什麽提及謝南渡,隻是言語裏,多多少少有些點陳朝的意味。
陳朝在身後隻是微笑。
“聽說你和那女娃關系匪淺,有結成道侶的心思?”
楊夫人笑着開口,心情明顯好了不少。
陳朝說道:“說不準的事情,讓山主挂懷了。”
楊夫人點點頭,“你雖說是世間罕見的武夫,但是配那女娃,不見得真能配得上,女子劍仙,馭劍九柄,這在修行曆史上是沒有過的事情,她說不定要開創一個時代啊,你呢?”
“我朝陛下也曾深入漠北,和妖帝大戰不分勝負。”
陳朝不卑不亢,楊夫人雖說沒有明說看低武夫,但言語中不經意透露出來的意思,就是如此,陳朝雖然求人,但也不願意在這種事情上順着楊夫人的心思。
楊夫人一頓,沉默片刻,才感慨道:“你們那位皇帝陛下的确不凡,實在是了不起,你們武夫一道,走到盡頭,有這般強大,也是我們這些修士沒有想到的,隻是可惜此生很難一睹那位陛下風采了。”
劍氣山和神都相隔千萬裏,楊夫人不可能去神都朝拜大梁皇帝,大梁皇帝也不可能親至劍氣山。
陳朝笑道:“一樣的。”
楊夫人一怔,随即哈哈笑道:“你這個小家夥倒是有趣,如此自信,和蕭和正那老家夥如出一轍,怪不得他肯爲你做這些事情。”
“大将軍身爲武夫前輩提攜晚輩,武道傳承,生生不息,晚輩一輩子都記大将軍的恩情。”
陳朝正色開口,這句話絕對沒有半點虛假,不過是和大将軍相遇寥寥幾次,對方和他的關系自然說不上有多緊密,可大将軍願意這麽做,就真的是一個武道前輩對晚輩的提攜了。
這份胸襟,也沒有多少人能夠比拟。
楊夫人笑道:“他倒是有個好傳人。”
随後兩人來到山頂,俯瞰整座劍氣山,楊夫人指着眼前不遠處一處地方,說道:“那便是劍池,山中的鑄劍師鑄劍之後便會留在那地方,之後有劍修登山,去劍池取劍,便看緣分,劍氣山這些年,已經記不清爲多少劍修提供了多少飛劍了,劍宗有言,世間劍修,除去劍宗劍修之外不可稱爲真劍修,其實有些誇張,但是我劍氣山若是說世間名劍皆出自我劍氣山,倒是沒什麽問題。”
陳朝說道:“劍氣山底蘊深厚,如此一說,倒是沒什麽問題。”
楊夫人笑了笑,忽然看向那邊劍池,笑道:“既然有緣,便看一場選劍吧。那個叫林獻的家夥不是還在山前和你說了幾句閑話嗎?你覺得他這次上山能在我劍氣山帶走一柄什麽樣的飛劍?”
陳朝搖搖頭,“不敢說,但總覺得他不是個一般的劍修。”
楊夫人一語道破林獻身份,“他出自玉頂山,師從任千山,是他的關門弟子,那也是一位劍仙,聽過沒有??”
陳朝點頭道:“流水劍仙的名字自然聽過,據說這位劍仙已經半甲子不曾出現在世間了。”
“求一個大劍仙境界罷了,隻是哪裏這麽容易。”
楊夫人微笑道:“你可知道,爲了讓他上山求劍,玉頂山付出了什麽代價?”
陳朝疑惑道:“不是說劍氣山飛劍都贈予有緣人,求一個香火情?”
楊夫人搖頭道:“說是這般說,香火情是一定要的,隻是除此之外,他們也得拿出不菲的報酬,要不然我劍氣山鑄劍開銷如何填補?這山上的家夥,沒人想管世間的瑣事,要是讓他們和别的宗門一樣去做生意,去運轉一套供給宗門的東西,隻怕馬上便要卷着鋪蓋卷下山了。”
“那郁希夷?”
陳朝看向楊夫人。
楊夫人搖頭道:“他既然是劍宗這一代的入世之人,那香火情三個字,也就頂得上一切了。”
陳朝感慨道:“說到底,還是人和人不同。”
楊夫人笑道:“自然如此,遠的不說,光是你們大梁朝,皇帝的兒子生下來便高人一等,尋常百姓的兒子生下來便要給前者磕頭,這有什麽道理,天底下哪裏有平等的事情??”
“多說一句,方外有些修士覺得你們這些武夫沒意思,看你們如同眼中釘肉中刺,何嘗沒有這樣的緣由。”
陳朝問道:“那上了山,修了道,便沒有尊卑了?”
楊夫人微笑搖頭,“方外拳頭最大,規矩在其次,你們規矩不在拳頭之上?”
陳朝想了想,搖頭道:“其實都差不多。”
楊夫人沒有說話,隻是安靜看着遠處劍池景象。
陳朝也順着楊夫人視線看去,看到了那個被人領着來到劍池前的林獻,這家夥已經換了一件嶄新衣衫,通體雪白,更加讓他有了些出塵之态。
被帶到劍池前之後,看着眼前無數飛劍的林獻眼中放光,笑眯眯道:“這些飛劍,随便挑?”
那領着他走來的山中弟子是個木讷的漢子,聽着這話,隻是木然道:“是飛劍選你,不是你選飛劍。”
林獻挑眉道:“還有這個道理?”
漢子不說話。
林獻大概也是覺得眼前的這個漢子有些無趣,也就幹脆不再多說,隻是散發出自身劍氣去感悟那些飛劍,劍池裏,劍氣驟起,無數劍氣升騰而起,獨屬于每柄飛劍的劍氣在這裏盤旋,感知着林獻的劍氣,隻是片刻後劍氣驟然消散,沒有一柄飛劍選擇這位年輕劍修。
愣了片刻後的林獻罵道:“這他娘不是吧?”
他年少時候便被自己師父流水劍仙任千山帶到玉頂山修行,任千山對自己這個關門弟子寄予厚望,沒有立即帶他上劍氣山選劍,而是給予他一柄木劍,這些年他心心念念便是想要在劍氣山找尋到一柄飛劍,如今總算是上了山,卻是這樣一個結果,林獻臉色難看,怎麽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漢子說道:“既然沒有飛劍選你,你可以下山了,玉頂山送來的東西,會如數奉還。”
林獻皺眉喃喃道:“我不相信,我天縱奇才,必登劍道之巅,怎麽會這般!”
漢子見過太多劍修到了此地沒能取劍離開,也見過太多劍修在沒有得到飛劍選擇的沮喪,已經見怪不怪,馬上便要攆人。
林獻卻好似瘋了一般直接跳入劍池,漢子阻攔不及,大聲罵道:“你他娘找死嗎?!”
劍池裏劍氣橫生,一旦林獻牽動劍池飛劍的劍氣,隻怕他會生生被那些劍氣給刮成一具白骨。
隻是此刻林獻已經跳入劍池,漢子自然不敢緊随其後,隻能站在一旁幹着急。
這混蛋,要是真死在劍氣山上,他身後那位流水劍仙還不直接崩潰??
在遠處的楊夫人看着這一幕,倒是沒有什麽反應,隻是笑道:“你看,我劍氣山地飛劍,天下劍修何人不心神往之?”
陳朝隻是問道:“他會死在那裏面??”
楊夫人搖頭道:“不知道,但大概不會,有一柄劍很适合他。”
果不其然,在林獻跳入劍池之後,原本應當劍氣縱橫的劍池卻是出奇地安靜,林獻環顧左右,罵道:“老子這麽個天縱奇才,你們就沒願意跟着我去威震世間的?!”
劍池裏安靜地沒有一點聲音,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有一柄飛劍破土而出,慢悠悠來到林獻身側環繞幾圈,最後才懸停在林獻身前,輕輕顫鳴。
林獻大喜過望,“還是你小子有眼光!”
……
……
兩人看了一場選劍。
“劍名一時雨,鑄劍那位親自取的名字,論輩分來說還是老夫師叔,隻可惜長眠多年了,看不到自己平生最得意之劍被人帶走了。”
楊夫人有些感慨,修士也是人,春去秋來,花開花落,總是會帶走一些人,再不相見。
陳朝問道:“那劍池到底有多少劍?”
楊夫人笑道:“你該問,劍氣山到底有多少飛劍。”
陳朝看向楊夫人。
楊夫人微笑道:“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