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李也收回飛劍,來到這位書院劍仙身側,笑道:“僥幸赢了半招,不過你年紀比我小太多,再過些年,我應當便不是你敵手了。”
柳半壁千裏迢迢來劍宗問劍,最後一勝一負,其實已然不錯,更何況他的年紀真的不大,踏足忘憂境地時間要比眼前這兩位遲很多,有此戰績,已經算是不錯。
“劍宗不愧是劍宗,柳半壁輸得心服口服,隻是未能見到宗主出劍,也是有些遺憾。”
柳半壁仰着頭,對眼前那座無數飛劍環繞的劍宗,充滿了敬意。
季白李笑道:“别說是你,就連是我們這些劍宗弟子,也是很多年沒有見過宗主出劍了,或許當世隻有兩三人有資格讓宗主傾力出劍一次。”
柳半壁猜測道:“那位觀主,和白鹿寺地老和尚?”
季白李輕聲道:“如今還要加上一位,你們那位皇帝陛下。”
柳半壁點頭,說道:“南歸之時,我曾親眼見過陛下出手。”
季白李好奇問道:“如何?”
柳半壁挑眉笑道:“像是我們這等劍仙,陛下一隻手打十個。”
聽到這裏,季白李一怔,随即笑道:“這話你之前說我不信,現在說我不疑。”
柳半壁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微笑道:“問過了劍,我就要返回北境了,要是僥幸不死,下次再南下,再來問劍,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宗主出劍。”
“那你得多來幾次,多過些年。”
這倒是實打實的實誠話了。
柳半壁也不覺得有什麽,劍宗藏龍卧虎,光是這些劍仙便不止一兩位,那位劍宗宗主是何等境界,其實窺一斑而知全豹,不用猜便知曉。
季白李也點頭道:“若不是劍宗有規矩,不讓外人上山,其實光是憑着柳劍仙在北境爲人族殺妖,便該請進山中把酒言歡。”
季白李這麽一說,反倒是激起了柳半壁的好奇心,笑着問道:“劍宗開宗以來,有過登山的人嗎?”
季白李搖頭道:“我反正沒見過,但是不知道多少年前,還真有一位,勝過了那一代的宗主,登山之後,在山頂逗留了半日。”
“是個劍修??”
柳半壁咂舌,曆代劍宗宗主都被譽爲世上最強的劍仙,這一點也被世上衆多劍修公認,若是真有劍修勝過劍宗宗主而登上劍宗,那就肯定是大事了。
季白李搖頭道:“不是劍修,那人用刀,隻是身份成謎,這樁事情在劍宗也是第一等的秘聞,隻有曆代宗主知曉那位的身份了。”
柳半壁打趣道:“如今你告訴了我這樁事情,就不怕我出去大肆宣揚?”
季白李笑而不語,他若是擔心,也就不會開口了,況且這樁事除去那人身份是秘密之外,其餘的都不算是什麽秘密。
柳半壁感慨道:“不是劍修,上山挑了世上最強的劍修,這樁事情,聽着就覺得憋屈啊。”
這種事情不同于劍修之間的比劍,劍修之間比劍,不管是誰赢了,終究還是劍修勝過了劍修,但若是其他修士,勝過了最強的劍修,那可沒有其他劍修能夠找回場子了。
換句話說,那天下所有練劍的家夥,都得在那人面前低頭。
即便不是劍宗劍修,柳半壁也是由衷覺得難受。
季白李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種事情打不住的,不要太在意,即便是在意,那就繼續努力練劍找回面子便是了,别的事情想也無用。”
“倒是這個道理。”
柳半壁忽然想起一樁事情,說道:“山下的村子裏有個孩子挺适合練劍的,你要是有收徒的心,去看看?”
季白李想了想,很快便點頭道:“你這樣說起,我還真想收個弟子。”
柳半壁揉了揉臉頰,無奈道:“我要不是要去北邊殺妖,沒工夫教弟子,就不告訴你了。”
季白李哈哈大笑。
之後兩人來到村子裏,又再次出現在漢子家,此刻天色漸晚,已經是黃昏時刻。
炊煙袅袅,已經開始生火做晚飯。
“老哥,我又來了。”
柳半壁輕車熟路,提着一條闆凳就往外面走。
漢子一怔,随即看到柳半壁身側的季白李,有些吃驚,更多的是震撼。
一來一回,之前柳半壁獨自一人進入後山,如今是兩個人返回,另外一人是誰,不言而喻。
柳半壁來到漢子身側,輕聲說了幾句話,漢子激動不已,立馬便喊來了自家的小崽子,孩子還是那般怯生生的,看向柳半壁和季白李。
季白李站在原地,一柄飛劍沒來由地便落到孩子面前。
這一幕,驚得漢子說不出話來。
季白李微笑道:“能拔出來嗎?”
孩子癡癡看着那柄飛劍,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去,然後伸手握住那柄飛劍,飛劍有靈,輕聲顫鳴。
然後不等孩子用力,便直接飄了起來。
季白李眼裏有些驚異,但更多是暢快。
柳半壁看着這一幕,拍了拍漢子的肩膀,笑道:“老哥,有福氣了。”
……
……
到底是沒等來新任的鎮守使陳朝便離開了古山郡,獨自往劍氣山那邊而去,如今世間已經開始流傳他離開神都的消息,想來要不了多久,便會有人知道他曾在古山郡逗留了,他那般張揚做事,蹤迹被發現是遲早的事情,但既然之前做了上清水山的事情,之後即便被人發現蹤迹,陳朝也就不當回事了。
還是那句話,隻要對方不是個忘憂修士,那他都敢和對方碰一碰。
至于對方要是真不要臉派出忘憂修士來找他一個後輩的麻煩,陳朝就隻能碰見之後,該跑就跑了。
想着這些有的沒的,陳朝越發臨近劍氣山,然後便肉眼可見的一路上鑄劍鋪子多了起來,他甚至在路過一座鎮子的時候饒有興緻地數了數,這一座小鎮裏,鑄劍鋪子,竟然有不下二十家。
這倒是讓陳朝有些吃驚,雖說他也想過之後定然是鑄劍鋪子越來越多,但也沒想到多到如此地步。
之後他踏入鎮子邊的一家鑄劍鋪子,攤主是個須發盡白的老頭子,隻是看着上了年紀,一身腱子肉卻比許多壯年男人還要結實,眼看着陳朝走進鋪子裏面也不搭話,隻是自顧自掄着鐵錘一捶捶砸在面前的劍胚上,火星四濺,老鐵匠卻絲毫不當回事。
陳朝環顧鋪子四周,隻發現了不足十柄飛劍,都用魚皮所做的劍鞘裝好。
“看看?”
陳朝試探着開口,但老鐵匠卻不理會,隻是專注着眼前的劍胚。
陳朝這才伸手,去取下一柄牆上的飛劍,輕輕拔出,劍身雪亮,寒氣逼人。
光是這份手藝,眼前這老鐵匠應當就是鎮子裏鑄劍鋪子裏的頭一份了,隻是不知道爲什麽,他這鑄劍鋪子好像沒什麽客人,不斷有修修士在鎮子裏進進出出,但卻沒有人願意來這鋪子裏看過。
陳朝不是劍修,對飛劍沒有太多研究,因此也隻是走馬觀花,看了幾眼之後,拔出了幾柄劍之後,知道鋒利是鋒利,但無法看出好壞。
一柄飛劍是否是上品,除去劍身堅韌程度之外,最重要的還是承載劍修劍氣多少,是否有靈性,前者決定飛劍的好壞,後者則是更爲玄妙,看是否和劍修本身能達成所謂聯系,兩點都不錯的話,這就定然是一柄不錯飛劍,值得飛劍主人用心去溫養,而後飛劍伴随劍修本身境界的提升而提升,有可能便可以跻身名劍之列。
若是沒有後者,即便前者再好,對于劍修來說,無非是一柄極爲不錯的飛劍,但無法和劍修達成心神相連,自然也就無法被劍修用于修成本命劍了。
這樣的飛劍,也注定不會聞名天下。
“一個武夫,看什麽飛劍??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老鐵匠将劍胚淬火之後,就幹脆一屁股坐在火爐旁,拿起一壺烈酒就往嘴裏灌。
饒是陳朝這樣的武夫在這鋪子裏也能感受到燥熱之意,但這老鐵匠卻好似不爲所動,樂在其中。
陳朝眯眼一笑,這是遇到高人了。
“怪不得老師傅這鋪子沒什麽客人了,想來也沒人受得了老師傅這張嘴。”
陳朝笑着開口,倒也沒生氣。
“哼,一群散修,拿把破劍便真當自己是個劍修了,就這麽些東西,還想着尋柄好劍,他們也配?”
老鐵匠一張嘴絲毫不留情,這大概就是把整個天底下的散修都罵了一頓。
陳朝不是散修,也不是劍修,倒是沒覺得有什麽,隻是坐下,笑道:“向老師傅讨口酒喝?”
老鐵匠也不廢話,丢出手中酒壺,挑眉道:“喝得下去,就有得聊。”
陳朝仰起頭灌了一大口,這才一抹嘴,笑道:“這酒真烈。”
隻是下一刻,他的臉色便有些難看,原來那烈酒入喉之後,便越發滾燙,在自己的體内遊走,順帶着自己身上都好似滾燙起來,隻是片刻,他的臉便憋得通紅。
不過陳朝很快便回過神來,開始運轉體内的白霧,之後運轉一個周天之後,吐出一口熱氣,這才發現體内有些隐疾的地方,被那口酒滾過之後,竟然都好轉了不少,這一下子,周身都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老鐵匠啧啧道:“沒看出來,你這小子底子還挺紮實,是大梁那邊的有名有姓的武夫?”
陳朝隻是感激道:“多謝前輩的藥酒。”
老鐵匠擺擺手,無所謂道:“一口酒而已,謝什麽。”
陳朝也不客氣拖來一條長凳坐下,笑眯眯問道:“老前輩估摸着是劍氣山下來的鑄劍師吧?”
老鐵匠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隻是端起酒壺又猛灌一大口酒水,然後盯着陳朝,不一會兒才說道:“你體内的氣機流轉還不錯,體魄更好,花了不少工夫打熬體魄?”
陳朝笑道:“不值一提。”
老鐵匠譏笑道:“你倒是個不同的武夫,怎麽喜歡這些彎彎繞。”
陳朝問道:“不是說劍氣山地鑄劍師都是鑄劍不練劍,怎麽看着老前輩境界不低。”
“凡事都有例外,要是那山上誰都不練劍,真就全靠那幫沒良心的劍修了?”
老鐵匠自顧自開口,隻是提起那些所謂劍修,好像有些不滿。
陳朝說道:“老前輩是承認自己出自劍氣山了??”
“你這小子,原來是在套老夫話?就不怕老夫一劍殺了你。”
老鐵匠眯起眼,一雙眼睛裏倒是沒有殺機。
陳朝搖頭道:“老前輩真性情,哪裏會做這種事情??”
老鐵匠冷哼一聲,“滑頭小子。”
陳朝沉默了片刻,忽然說道:“既然是萍水相逢,老前輩可否試着幫晚輩個忙?”
老鐵匠皺眉道:“老夫隻會鑄劍,能幫你小子什麽?”
陳朝沒多說,直接抽出腰間斷刀,到底是什麽事情,不言而喻。
老鐵匠原本隻是瞥了一眼陳朝地斷刀,不料便再也移不開目光,他伸出手,陳朝也就大方地将斷刀丢過去,老鐵匠接過之後,手指在斷刀上拂過,然後輕輕一彈,一道清冽的蟬鳴聲瞬間在鋪子裏響起。
而後老鐵匠真心實意點頭稱贊道:“好刀啊。”
随即他又問道:“這等好刀,是誰有這個本事将其斬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