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問道:“現在嫂子住在你那裏?”
宋斂苦着臉搖頭,“她說我那院子太大,有些不習慣,于是我花錢給她那院子重新修繕了下,現在我也住在那邊。”
陳朝點點頭,一本正經道:“好男人。”
宋斂笑罵道:“想取笑老子就大膽笑,反正笑完之後,老子便找你練拳,看看你這苦海境,能不能扛得住老子幾拳。”
陳朝挑眉道:“這麽自信?大人不知道我才殺了一個彼岸境?”
“德行,不還是和你那小姑娘聯手才成的?”宋斂眯着眼笑道:“什麽時候你能真一個人殺一個彼岸修士的時候,我給你道賀。”
陳朝問道:“擺一桌?”
“一桌哪裏夠?”宋斂笑眯眯道:“到時候我讓整個左衛衙門的官員都去。”
陳朝呸了一聲,到底心情好了些。
宋斂這才正經起來,說道:“不管陛下要你做什麽,我還是那句話,保命爲重,做不成便做不成了,别把命搭上,你要是真死了,鎮守使大人回神都那天,我沒臉去見他。”
陳朝說道:“你這是抗旨啊。”
宋斂壓低聲音道:“既然是密旨,那就不是明發,你甚至可以理解爲那是陛下的私事,既然是私事,那就是找你幫忙,有能力就幫,沒能力,那怪得了誰?”
陳朝一臉狐疑,遲疑片刻說道:“大人當真隻是個武夫?”
宋斂詭
異一笑,“在朝中當官,你覺得隻會處理些事情便行?這能在神都屹立不倒的家夥,誰不是個老油子?”
陳朝衷心說道:“那以後還得好好向大人請教爲官之道。”
宋斂笑罵一聲,“滾吧,老子還有不少公務要處理,你以爲像你似的,領着朝廷的俸祿,整天晃悠?”
說起俸祿,陳朝忽然一怔,有些奇怪地問道:“我可從來沒收到過俸祿,我的錢呢?!”
他從最開始被宋斂拿了左衛的副指揮使腰牌之後,到如今怎麽算都已經有一年了,但這一年裏,他可是從來沒有收到過左衛的俸祿,原本他以爲自己是挂個閑職,那俸祿什麽的就沒有發過,如今聽着宋斂這麽說,也就是說他之前的俸祿都是發的。
宋斂看了他一眼,眼裏忽然有了些奇怪的光彩,“之前你不在神都,你的俸祿都給你送到書院了。”
話不用說完,但意思明确。
陳朝木然看着宋斂。
宋斂笑眯眯道:“大梁律這麽寫的,每月俸祿得發給在職官員手中,若是官員因公不在神都的,則是要發放到家人手中,你一個孤家寡人,我能交給誰?”
不等陳朝說話,宋斂若有所思問道:“不會是沒告訴你吧?”
“怎麽可能?”陳朝一臉嚴肅,“隻是剛忘了。”
宋斂哦了一聲,調侃之意十足。
……
……
走出左衛衙門,陳朝在門口接過兩個衙役遞過來的油紙傘,還是照例對兩位衙役道
謝,兩人依舊笑着送陳朝離開,看着陳朝的背影,自然又是一番讨論。
返回書院之前,陳朝抽空去了一趟自己的宅子,那是之前宋斂給他安排的,這些日子沒回,庭院什麽還是一塵不染,隻是在路上陳朝明顯察覺到有很多雙眼睛在看着自己,陳朝微微蹙眉,随着這些日子那些白霧在體内一直流轉,他也确實覺察到了許多不同的地方,如今他的感知比起來之前要靈敏許多了,周遭的氣息,他都能很敏感地感知到,他甚至覺得,要是對方隻要不是忘憂境的大修士,就絕不可能悄無聲息地靠近自己數十丈之内。
推開房門,裏面雖然和之前相比沒什麽變動,但陳朝很清楚地知曉,這裏之前肯定是來過人了,隻是他身無長物,重要的東西都是放在身上的,倒也沒什麽重要的東西。
在屋子裏轉悠一圈,陳朝這才緩緩走了出來,隻是還沒走出院子,敲門聲便響起了。
陳朝微微蹙眉,但還是很快走到門口,打開了木門。
一個之前見過的面孔,如今出現在了陳朝面前。
陳朝認識他,是謝氏的管事,之前第一次去謝氏,也就是這個人來請得自己。
不等陳朝說話,管事很快便說明來意,“陳指揮使,謝氏有請。”
陳朝看着他,沒有立即開口。
謝氏在神都,想要知道一些事情的确不難,陳朝知道他們肯定知道了自己要離開神都的事情,隻是這個
時候忽然相請,而且看樣子還是特意避過謝南渡的,好似也沒有給自己拒絕的機會。
再說了,這些日子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謝氏對于陳朝都有着不小的幫助,陳朝若是拒絕,隻怕不管是怎麽都說不過去。
看着那輛馬車,陳朝遲遲沒有說話。
管事也不着急,隻是輕聲道:“老祖宗說了,若是陳指揮使不願意,也可不去。”
陳朝有些詫異,“老祖宗?”
管事點點頭,神都謝氏也就隻有一個老祖宗。
不等陳朝說話,管事又笑着說道:“當初陳指揮使第一次來神都,謝氏做的事情,也是老祖宗拍闆的。”
陳朝苦笑道:“這話說得,我還能拒絕嗎?”
管事笑而不語。
跟着管事上了馬車,管事很快便跳上馬車駕車遠去。
聽着馬蹄聲響起,陳朝也漸漸陷入了沉思。
……
……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蹄聲漸緩,直到馬車緩緩停下。
陳朝出了車廂,看着那謝氏中門兩邊挂着的兩個尋常燈籠,有些感觸,有些人驟然富貴,便恨不得告訴周遭所有人自己已經脫胎換骨了,但這樣的人,其實本質上還是之前那般,沒有什麽區别,反倒是謝氏這樣的世家大族,明明早就已經聞名世家,卻不刻意彰顯,這才是真正的世家底蘊,雖然神都謝氏隻有兩百多年的曆史,但真要算起來,白鹿謝氏卻早就是立足這片土地很多年了。
回過神來,陳朝跟着管事從偏門
進入,他自然不會妄想謝氏會大開中門,将他迎進去,他即便如今在神都的聲名越來越大,但想讓謝氏這樣的龐然大物大開中門,在沒有成爲大梁的鎮守使之前,都是妄想,甚至即便有朝一日自己成爲了大梁的鎮守使,也不見得會有這份殊榮。
走入謝氏,周遭的目光便驟然消散,神都多方勢力都在關注陳朝,但沒有人能夠在謝氏内部還能這般肆無忌憚的。
隻是幾步之後,陳朝便又感知到了許多道藏在暗處的目光,這應該就是謝氏族人的,他們也在暗處看着陳朝,這一次他們的距離更近,那種被無數雙眼睛盯住感覺,讓他有些不太自在。
不過走了幾步之後,一道蒼老的聲音便從遙遠的深處傳來,“有什麽好看的?”
随着這道聲音的響起,周遭的目光盡數便收了去,隻有最後零星幾道,好似不太甘心,但最後也都移開了。
陳朝松了口氣。
管事忽然在一條長廊前停下腳步,笑道:“陳指揮使,長廊盡頭便是了,小人身份卑微,隻能送您到這裏了。”
陳朝緩緩點頭,這些世家大族的規矩,他算是懂一些,也沒有爲難這個管事。
管事轉身離去,陳朝獨自面對着一條長廊。
看着尋常的一條長廊,陳朝卻沉默了很久,沒有往前走出一步。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朝這才往前走了一步。
一腳踏出,沒有預想中的狂風暴雨,隻有一片甯靜,仿
佛雨後的天空,那般幹淨尋常。
陳朝微微蹙眉,但很快便朝前走去,安然地走過這條長廊之後,他便來到了一座祠堂前,祠堂前坐着一個閉着雙眼打盹的老人,而在祠堂旁邊,則是有一個尋常的木屋,屋前有棵樹,有個老人站在樹下,看着陳朝。
那便是謝氏的老祖宗了。
陳朝也看向他,隻是一眼之後,他便覺得有些奇怪,眼前的老人沒有他所想的那般威嚴,反倒是極爲平凡無奇,就像是在鄉下田間随處能看到的莊稼漢,抽着旱煙,一臉慈祥地看着自己眼前的那片田地。
如今不在鄉下,也沒有所謂的土地,隻有眼前的陳朝。
陳朝很快回過神來,微微拱手行禮,輕聲道:“見過前輩。”
老人沒有着急說話,隻是一雙滄桑的眼睛打量着陳朝,這位神都兩大巨頭之一的謝氏老祖宗,看着陳朝,就像是在打量着田地裏的莊稼一樣,看看長勢如何,看看是否能夠挺得過風霜雨雪,是否能在秋收的時候能有個好收成。
不知道過了多久,老人這才緩緩說道:“南渡那丫頭的眼光看起來還不錯。”
陳朝想過這位謝氏老祖宗要說的所有話,但唯獨沒有想到他會說這個。
一時間,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不過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陳朝心中起了驚濤駭浪。
“我這些年很少見外人,上一個見的,還是甯平那小子。”
老人頓了頓,又說道:“好像那
個時候,那小子和你差不多高,年齡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