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對方語塞的模樣，淩寒知道眼前僧人很是獨特。
大多數僧人都是辯論家，如眼前這般不善言辭者，淩寒還是首次遇到。
正因如此，淩寒有了玩心：“記得佛家有個傳統，得道高僧圓寂火化，會有舍利子凝聚一生功德業力。所以在下此舉，所求乃是佛之舍利也！”
“可此乃木佛，又有何舍利？”
“哦？法師如何斷定？”淩寒輕笑了一聲，“難道法師心中早有定見，認爲這木佛并非活物，更不具有佛緣慧根，因此不會結成大乘舍利？”
“貧僧并非此意……”
“嗬，法師不覺得很矛盾麽？”淩寒拍了拍手，将剩餘的木頭放在火堆旁，以便後續添柴便利，“如果修佛修得是形式，那請問法師，這與愚弄天下的政客有什麽區别？”
“施主此言過于極端，修佛乃是修心，尋求因果，得大自在，又豈能說是愚弄？”
淩寒擺了擺手：“法師誤解在下本意了，在下之意乃是佛之本源，而并非當下以教派形式的佛。其實佛與道都是殊途同歸，不過是無常二字。而最終的節點，仍舊是一個無字。”
“這便是道家的陰陽歸無？”年輕僧人雖然對淩寒的理論很不贊同，但是卻展現了博學一面。
“不錯，這個無，其實隻是一種逆向追求。往宏觀來說，天地分而萬物生，難麽天地之前便是混沌無極，也就是無。”
“微觀來說，一個生命由無到有，曆經紅塵滾滾，感受七情六欲，品嘗酸甜苦辣，就如同一個染了紅塵的醬桶，佛法亦或是道法都是爲了洗滌心穢，但是這根本就是虛無的無稽之談！”
“爲何？”
年輕僧人開始還頻頻點頭，覺得眼前少年施主品論有理，但是最後這一反轉，他實在是接受不了。
“何必自欺欺人？”淩寒冷冷一笑，“果實一旦落下枝頭，沾染紅塵泥土，就注定這顆種子已經微量變質，就如同人一旦降生人世，就注定擁有欲望，再如何淨化都是難除其根，除非你把孩子塞回去！”
“你！……”
“人存于世，本身就是掠奪！藏匿深山修道之人就不掠奪？嗬，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山間果實不是生命？不是掠奪？山泉小溪并非取之不盡，深山苦行僧不是掠奪？綠樹花草釋放純淨之氣，大師你不呼吸吐納？這難道不是掠奪？”
“……”
“清濁若是不争，豈會有天地之分？人心若是不争。豈會有成敗之論？佛法若是不争，豈會有密禅之别？歲月若是不争，豈會有曆史之華？”淩寒連連排比句，“在下不否認佛法是心靈寄托，也是一種心靈雞湯，也對佛法予以崇高敬意，但這所謂的境界太渺茫，阿三總是這樣，與大熊國的兩個斯一樣，理論而已罷了！”
“阿三？大熊國是何國？兩個斯又是什麽？”
淩寒的後現代網絡術語，把年輕僧人忽悠的暈頭轉向。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在于你執着于求佛，其實就是一種欲望，一種執着，更是一番與自身命運的争奪，有此心念，你何以成佛？”
“貧僧佛學識淺，更不似施主雄辯滔滔，貧僧不予你争論，佛在心中，貧僧心安即可！”
嘴笨的年輕僧人終于沉默了，深知說不過眼前少年。
殘破的寺廟裏，兩人不再言語，隻有火堆傳來輕微的幹柴爆裂聲。
翌日清晨，雨過天晴。
一夜無話的兩人，各自走上心中認定的道路。
兩人誰也不知道，這一錯身就是三十年。
淩寒整理好行裝，就直奔雲和縣城而去，因爲需要做一些補給。
進入縣城，淩寒剛要打尖住店，結果剛一進去，掌櫃就殷勤的迎了上來：“客官可是淩公子？”
“在下姓淩不錯，但公子二字不敢當。”
公子這個稱呼，官方文件顯示尋常人是不能用的。
但凡事都要以官方爲标準，那任何時代的人都沒法活了。
所以民間爲了便是表達尊重，就很自然的忽略官方文件。
就在淩寒疑惑眼前情況時，掌櫃卻是笑着說：“那就不會有錯了，廂房已經備妥。”
淩寒眉頭一皺：“嗯？淩某事先并未訂下房間，掌櫃你莫非認錯人？”
“不會錯！”掌櫃連連擺手，随即一招手，夥計從櫃台前取來一張紙，“公子請一觀便知！”
淩寒接過紙張，定睛一瞧，上面畫得竟然是他的肖像。
雖是簡單勾勒，卻有八分相似，難怪掌櫃一眼就認定了自己。
這個疑惑理清了，但是又一個疑惑萦繞心頭。
淩寒揚了揚手中肖像：“冒昧問一句，究竟是何人……”
“請客官您恕罪，這是規矩，既然有過承諾，所以還請見諒。”
看着掌櫃一臉爲難，淩寒也不再追問，既然有人替他買單，他又何樂而不爲？
住進安靜的廂房，夥計牽着馬下去喂料子。
不多時，就是幾樣可口飯菜送了進來。
“客官，你若是不滿意盡管吩咐！”
淩寒看了一眼桌前飯菜：“連我喜歡口味都如此清楚，我還能有有什麽不滿意？”
“那您慢用。”
待掌櫃離開後，淩寒就開始風卷殘雲起來，這一路風餐露宿，也确實夠嗆。
吃完飯後，淩寒打算休息一日再趕路。卻在休息之時，聽到一陣鑼鼓喧天。
打聽之後才知道，今日是雲陽縣一年一度的廟會。
被熱鬧喜慶的氣氛所感染，淩寒已經是全無睡意，于是便走出客棧走向大街。
大街上人潮湧動，沿街地商販更是賣力吆喝着。
“看着這人群方向，應該是前往城外羅浮山……”
雲陽縣的廟會十分熱鬧，尤其是到了入夜時分，不僅有煙花沖天，更有舞龍騰空鑼鼓喧天。
淩寒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雲陽縣，竟然會有如此盛況。随着人群走出城外，入目所及竟是燈火闌珊。
淩寒突然停住腳步，不經意回眸一瞥，緊接着就竄入人群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