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晚輩不過是鄉野小子,何曾有此等良緣。”
“哦?那據老朽聽聞坊間所傳,你與那李家之女……”
令狐珏話說到一半,就沒有再繼續下去,而是等待眼前少年的回答。
淩寒搖了搖頭,頗帶幾分自嘲:“老先生既然有所耳聞,那也當知世事人情之涼薄,當年确實有此一事,奈何物是人非,北夷屠戮徽縣,緻使晚輩家破人亡,如今的晚輩,不過是無根浮萍任漂流,當年的口頭之語就更是不作數了。”
言及于此,淩寒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聽聞近日烏、李兩家就要大婚,還談什麽曾經,論什麽過往,不過是徒增汗顔罷了!”
淩寒說的是極爲悲切,但是心中卻是無悲無喜,對于李家之女李蘭芝他并不感興趣,莫說有這檔子事,即便沒有這些事情發生,他也不會看上這樣的女子。
勢利拜金不可怕,這可以說是人之本性,倒也無可厚非!
可怕是卑賤的心理,卻要裝作高人一等鄙夷他人,這是淩寒所不能接受的。
淩寒的心境如何,令狐珏并不知曉,不過淩寒這個回答,倒是讓他神色一松。
“入了年關,便是到了婚娶之年,可曾有中意之人?”
令狐珏不動聲色,言語中流露幾分探尋。
“中意之人?”淩寒搖了搖頭,“晚輩年歲尚小,不曾考慮此事,老先生您……”
淩寒終于聽出了話外之音,原來這是要關懷一下自己的家事。
“哦,沒什麽,老朽隻是問問而已。”令狐珏雖是如此說,但随後又來了一句,“年輕人啊,爲人處世當有規矩,所謂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你今日之事可非君子所爲!”
“……”
淩寒一聽這話,當然知道這話中所指,他很想說自己又不是君子,别人都揚手扇你巴掌,難道我還要原地不動任由掌掴?
心中雖有微詞,但深知對方是爲他好。
于是急忙起身,深施一禮:“老先生教訓的是,今日晚輩應急手段确實……唉,今後晚輩定會謹記您之教誨,約束自己以免踏入歧途!”
“嗯!孺子可教也!”
令狐珏滿意的點着頭,對于眼前少年他是十分關注,更是寄予了很大期望,實在是不願意一個天才少年,因心性入邪而毀了前程。
一場家宴,雖是冷清,卻也交談甚歡。
淩寒雖是年輕,但是憑借自身千年閱曆,以及在書法上的獨到造詣,交談讨論中絲毫不弱于令狐珏。
令狐珏雖然學識淵博,更是書法造詣極深,但越是與淩寒閑談,就越是對眼前少年寄予厚望。
彼此的交談中,淩寒這才知道王陵送楹聯并非那麽簡單,而是背後隐藏着一樁人情交易。
自上次南舟書院遭淩寒折辱後,書院上下雖然還是激憤難平,但是院方高層卻是集體靜默,甚至院正(山長)王陵嚴禁私議此事。
當初淩寒以私人名義送帖邀請令狐珏,當時王陵就在令狐家做客,因此在得知這個消息後,王陵就手書了一副祝酒楹聯。
同時請托好友令狐珏,在今日轉送到現場。
這份意外厚禮的背後,是要讓淩寒作爲南舟書院的代表之一,參加三年一度文淵盛會。
利州路,共有三府九州,三大書院各有文流。
南舟書院作爲其中之一,自然會甄選學員代表參與其中。
對于這個要求,淩寒可謂是十分排斥,因爲他最讨厭的就是這種沽名釣譽的文會。
有能耐之人,要麽十年寒窗圖破壁,一朝成名天下知。要麽就遠離俗塵心如淨土,安心精研學術成就一代大儒。
無論是入仕爲官、揚名立萬造福百姓,還是心思如鏡、繼承傳揚先聖絕學,淩寒都是打心眼裏敬佩。
但是文淵盛會?變調的文風,令人思之作嘔!
同時淩寒還感到萬分疑惑,南舟書院這麽多學子,其中不乏已經功名在身者,比如以烏唐爲首的舉人們,如此又爲何讓他一個外人做代表,然而令狐珏并沒有給出合理解釋。
若是别人提出此事,甚至于王陵親自提出,淩寒都會因爲厭惡而婉言拒絕。
讨厭就是讨厭,沒必要委屈自己!
但是今日說這話的是令狐珏,那淩寒也隻能無奈答應了。
家宴結束,淩寒便告辭離去。
客廳裏,令狐珏飲着茶,自顧的說了一聲:“你都聽到了?”
話音剛落,令狐雪梅緩步走了出來。
與白天相比,神情黯淡了不少。
“所謂強扭的瓜不甜,他既然心中無你,爺爺也不好說什麽。”令狐珏放下茶盞,語氣中多了幾分無奈。
其實今日他是打算跟淩寒攤牌的,可是淩寒一句年紀小、不考慮此事,倒是讓他這個老前輩不好再繼續下去。
“孫兒明白!”
神情微暗的令狐雪梅,低着頭顯得十分憂郁。
“少年人心性不堅,以老朽看啊,一定是那個什麽花魁,迷了這小子的心!”
令狐珏爲了安撫孫女,竟然将問題之鍋,甩給了白天彈琵琶的白素。
“爺爺,您放心,孫兒沒事!”
“嗯!那就好。”令狐珏老懷欣慰,“其實……三餘這孩子真不錯,要是錯過倒真可惜了。”
“爺爺!”
“爺爺與你那父母叔伯們不同,在你爺爺眼中,這孩子比那些官宦公子強多了!”令狐珏突然老頑童起來,“未到最後,便還有機會,你與他都還年少,這情愫也是可以日積月累的!”
“……”
令狐雪梅頓時無言,覺得面前坐着一個假爺爺!
離開令狐家,淩寒坐上馬車返回。
“青鴻,事情辦得如何了?”坐在馬車裏,淩寒閉着眼睛問向車位驅車的葉青鴻。
“已經查清,是否……”
“今日累了,先送我回去休息,此事就由你先處理妥當,明日我再行決策。”
“是!”
幹冷的洞天,寒冰凍結,馬車在風雪中駛向遙無邊際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