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詞大家之中,淩寒最崇拜隻有文天祥與辛棄疾二人,或許這二人在名望上不如王安石與蘇東坡,但是他們卻做到了最有鐵骨之風的文人。
豪邁之詞,可揮筆輕易書寫,但豪邁風骨,卻千古少有。
正如同徐志摩的濫情,與周作人的人品,在文壇領域一個個都是泰鬥巨擘,但論其風骨與品性卻是不敢恭維。
铿锵有力的聲調,淩寒将這首《正氣歌》朗誦的抑揚頓挫,一掃醉仙樓中酸菜之風。
淩寒登樓的那一刻,烏唐臉色極爲難看。
出乎意料的人,意料之外的結果,讓他有種被人打臉的感覺。
李墨陽看着眼前漸近的少年,似乎有種朦胧錯覺,心頭莫名生起一股涼意。
淩寒站在樓梯口,并沒有繼續前進,而是一轉身打開木盒:“李伯父,這份賀禮可是小侄心血所作!”
此時此刻,衆人也很好奇那木盒之中究竟是什麽。
木盒打開,竟然是一幅卷軸。
“哦?莫非是名家之作?”
李墨陽看到卷軸一刻,頓時就猜測應是字畫。
“伯父一觀便知!”
淩寒說着,就站在樓梯居高臨下一展卷軸。
嘩啦!
卷軸展開的一瞬,無論是大廳還是樓上,紛紛目光都聚集到了一處。
“這……”
“什麽!……”
“此子究竟是什麽人,竟如此……”
目光聚集的刹那,在場衆人是一片嘩然,更是開始喧嘩起來。
李墨陽起初不以爲然,畢竟一副字畫而已,他這裏最不缺的就是名貴字畫,因爲單是這次做壽,他就收到了九幅名家字畫。
此前他還擔心淩寒,會在衆人面前胡言亂語,亦或是拿出當年他留與淩家的利份(股份)契約。
若是這時候淩寒将其公衆于世,那這件事情可就難辦了。
原本李墨陽這次邀請淩寒前來,就是爲了緩和雙方之間的矛盾,但李墨陽沒想到他兒子根本沒發請柬,也更沒有想到淩寒會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但這一切,從看清盒中之物後,李墨陽懸着的心才得以放下。
然而,當他帶着好奇去觀賞那幅畫時,他整個人都不好了,險些當場沒有背過氣去。
巨幅卷軸上,赫然寫着恢弘的草書“壽”字。
若是單從書法藝術來說,淩寒所書之字已然是造詣極高,與其說是大家手筆也不爲過。
但是此刻無論是誰,目光的焦點都不在書法層面,而是這個大字所形成連環畫景。
巨幅卷軸的空白處,細如長條的畫景,猶如影片膠卷一樣環繞糾纏,然後形成一個巨幅“壽”字。
而那一條條的畫景之中,以白描素繪的方式勾勒了一幕幕場景。
這一幕幕場景中,不僅有當年李墨陽科考失意,以及病卧客棧的往事,更有淩宇治病救人等一系列事件片段。
在“壽”字的結尾處,更是描繪了李家子女羞辱淩寒一幕,又以寫意的手法将買通獄吏暗殺一事,隐晦展現在衆人眼前。
字中有畫,畫中寫意!
李氏父子看到這幅字畫,頓時紛紛臉上鐵青。
對于其他人而言,或許還要有消化的緩沖時間,但是對于這二位當事人,自然是瞬間就看懂了這一切。
衆人雖然不明其中玄機,但是那卷軸下方所寫的一行小字,他們确實看的一清二楚。
“李墨陽、子無良、媛舊履!”
簡短九個字,從右到左橫向書寫在下方。
這個九個字言簡意赅,在場隻要是認識字的都認識。
赤果果的罵人,赤果果的羞辱!
“這究竟是多大仇恨,此子竟然如此當衆辱罵?”
“是啊,不僅直呼其名,更是謾罵其子是無良之輩,其女是破鞋舊履,這可真是罵得入木三分啊!”
“這小子有種,竟然在大庭廣衆之下如此行徑,不管這其中是何緣由,這份勇氣實屬可嘉!”
在場衆人,除了少數人憤慨出言斥責之外,大部分人都是抱着一副看好戲的心理觀望。
反正罵得又不是他們,大部分都是利益上的交情,所以都坐等李墨陽有何反應。
“淩寒,你活得不耐煩了!”率先暴怒的李清越,當即一揮手,“來人,将此人亂棍打出去!”
話音落,李家的數十名家仆全部湧到了樓梯口。
“哦?這就想動粗了?”淩寒并沒有因此而示弱,反而瞥了一眼臉李墨陽,“李伯父,小侄這份賀禮您可還滿意?”
“看在你父親份上,此事老夫暫且不做追究!”李墨陽嘴角微顫,強壓心頭暴蹿的怒火,死死地盯着淩寒,“壽禮老夫收下,你可以離開了!”
“既然如此,那小侄告辭了!”
看着李墨陽如此沉得住氣,淩寒心中不由得暗自點頭,心說老頭幾十年養氣功夫沒白練,如此羞辱卻可以強壓怒火而不發。
對于這個結果,淩寒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李墨陽白手起家,成就一方商業巨賈,其心智遠非常人所能比。
輕輕一激就火冒三丈,那是胸無城府小年輕。
“父親,不能放他離開!”
李清越在下方堵住去路,滿臉殺意的看着樓上淩寒。
“退下!”
李墨陽再次發聲,李清越隻得憤憤不平退到了一旁。
若論憤怒,李墨陽簡直可以把淩寒化爲灰燼。最重要的是,淩寒将他女兒說成舊履(破鞋),這是一種極大的侮辱,尤其是當着烏家人的面。
但憤怒歸憤怒,當下最好的方式就是置之不理,否則就真成了笑柄。
越是在意就會越描越黑的道理,李墨陽又豈能不知。
“鄭兄,你我二人該走了!”淩寒緩緩下樓,口中卻冷笑起來,“好心當作驢肝肺,真是對牛彈琴!李清越,你令人失望了!”
“你!……”
不等李清越做出回應,淩寒已然朗朗吟誦起來:
“李樹銀花月長明,
墨松不老遙山青。
陽關三疊開錦繡,子衿悠悠仙桂馨。
無雙福,良善行。
媛祿千秋靈松椿。
舊始龜鶴人間瑞,履随南箕一壽星。”
輕緩的語調,伴着悠然步伐,徹底成爲了衆人眼中焦點。
衆人聽罷,才發現這是一首祝壽詞。
“這……竟然出口就是祝壽詞,這怎會……”
“先前是一步一詩句,此刻又是一步一壽詞,若這兩首皆非假借他人之作,那隻能說此人堪比昔日曹子建了!”
“倘若真是如此,就是曹子建複生,也得再死回去一次,否則就毀了他七步成詩的一世英名!”
“爲何?”
“你榆木疙瘩?曹植不過七步成詩,而此人卻是出口成章,豈不是穩壓一籌?”
“我還是不相信,我絕不相信竟有……”
此前還在強行否定,此刻卻開始動搖了,即便還在堅守維護着最後防線,但各自心裏防線早已經崩潰。
相對于今日壽宴的文人,衆多商賈卻是看得很淡然。
他們最在意的是李墨陽啞巴吃黃連,今日若不是有這一出鬧劇,李墨陽可謂是在商賈圈裏出盡了風頭。
然而淩寒這麽一鬧,李墨陽已然是灰頭土臉淪爲笑柄。
不過也有一些商賈,開始動起了小心思,思忖要不要對這個少年投個潛力股。
畢竟有如此文采,将來若是科舉入仕是很有概率的。
南舟書院的幾名文人,卻都沒有再出面說什麽,畢竟這是李家私人的事情,而他們都不過是客人罷了。
也正因如此,三樓廂房中的知府烏景榮與知縣錢遷越等人,也都始終沒有出來摻合此事。
烏唐雖然沒有說什麽,是眼中怨恨卻是越加強烈,因爲淩寒讓他遭到莫大的屈辱。
他本想納李蘭芝爲妾,可是經淩寒這一攪和,他瞬間是進退兩難了。
若納妾李蘭芝,那他就是一個撿破鞋的!
就在衆人紛紛驚訝、各懷心思之際,卻見走下樓梯的淩寒,突然隔空一抛,酒杯砸中了那副懸挂字畫。
嘩啦!
清脆抨擊聲後,則是卷軸再次延生舒展。
原本已經見底的字畫,竟然又突然舒展出了一截。
衆人再去看時,竟然是一首賀壽詞,内容正是方才淩寒所吟誦。
最讓衆人驚奇的,是這首詞将此前‘李墨陽、子無良,媛舊履’九字全部貫聯起來。
“我的天啊,原來是這樣,竟然是一首藏頭詞!”
“沒錯沒錯,真是讓人始料未及,真是匪夷所思,竟是一首《鹧鸪天》,實在妙!”
“【李】樹銀花月長明,
【墨】松不老遙山青。
【陽】關三疊開錦繡,
【子】衿悠悠仙桂馨。
【無】雙福,
【良】善行。
【媛】祿千秋靈松椿。
【舊】始龜鶴人間瑞,
【履】随南箕一壽星。……這既是祝壽詞,又是罵人言,這小子真是……哈哈哈!”
當衆人被這一波三折而驚歎時,淩寒卻站在門口對堂倌兒喊了一聲:“小二,酒菜打包!”
“什麽,打包?”
“遲疑什麽,浪費糧食最可恥,難道這醉仙樓不能打包酒菜?”
“那……那倒沒有……”堂倌兒顯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那就行,好不容易花錢來祝壽,雖然花得不是我的錢,但不吃個回本,豈不是虧了?”淩寒絲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這住址留在酒樓,稍後記得送到家中!”
說完,離開醉仙樓。
(這祝壽詞,本人臨時胡編,至于押不押韻,旨在劇情需要,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