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三樓檐廊上,先後三人駐欄而立,紛紛俯視下方的淩寒。
還未等淩寒作出反應,廳内的一衆書生聽到南舟書院,一個個都肅然起敬。
淩寒來到略陽府不過七日,對于此地風土人情并不詳知,但是感受着周圍一些異樣目光,他知道這南舟書院定是在本地頗負名望。
就在淩寒沉思之際,其中一男子突然不屑道:“區區一莽夫,豈能登星樓?”
“好!說得好!”
“楊兄真是好文采!”
“此人行徑,何止一莽夫,簡直是與無賴地痞無異!”
“這還用說?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與那鄭老西爲伍者,尤其是什麽好東西?”
三樓的一句奚落,引得在場衆人紛紛喝彩。
在鄙夷奚落淩寒的同時,也把今日安分守己的鄭老西算上了。
鄭老西聽着衆人私下這番議論,心中那叫一個苦啊!
自從與淩寒有了交集後,他就已經收斂了地痞無賴的性子,這其中既是顧忌淩寒當初的警告,也是想真的爲兒子積點陰德。
迷信這東西,看似愚昧,但這對于神明的敬畏,卻能無形之中約束人的行爲。
無神論固然是好,但人若是沒有了敬畏之心,做起任何事情都可以肆無忌憚,這其中的利與弊是一把雙刃劍。
鄭老西相信因果,所以他懂得适當收斂自己。
李清越看着淩寒此刻吃癟,心情頓時大好,嘴角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感受着周圍衆人指指點點,淩寒卻是視而不見,随後擡眼看向三樓,赫然語露鋒芒:“寥寥三畜生,何以出人言?”
“……”
星在天,人在地,言語之間,格外工整!
此言一出,全場瞬間皆默。
“你!……”
反應過來的三人,頓時惱羞成怒!
他們沒有想到一句莽夫,卻硬生生換來三個畜生!
“賢侄,你太過份了,豈能口出不遜?”李墨陽當場斥責,以維護場内安定。
淩寒卻是冷笑:“伯父此言差矣,凡事皆有先後!”
“你!……”李墨陽頓時語塞,“那你也不該……”
“伯父,今日是您壽辰,小侄已然有所收斂,否則我尚有比這更難聽的言辭!”淩寒沉靜的語氣中,帶着不容置疑,“今日小侄特來奉上賀禮,試問與他三人何幹?”
“楊某隻是……”
“少廢話!縱使我殺你父母、踐踏你妻,此仇也應當放置于後,豈能在壽宴之上論及私事?你既是南舟書院之人,難道就不懂的做人禮儀?”
“你可惡!”
“慎言、慎行、慎微、慎獨、慎欲、慎友、慎初之七慎,這其中慎言爲首,爾等連基本的慎言都做不到,竟在此大言炎炎,诋毀在下是區區莽夫。那試問,若在下是莽夫,爾等又是什麽東西?”
“你你你……”
淩寒的層層遞進、連連反問,使得樓上三人頓時不知如何接招。
真正的儒生文人,性格木納、不善言辭,一門心思做學問。
隻有半吊子文人,才會咬文嚼字、擅辯滔滔,在有文采爲基礎條件下,将詭辯之術發揮到極緻。
而顯然,這樓上三位連半吊子都算不上,最多算是剛入門的考試機器罷了。
平日裏吹吹牛、勾勾妹子、賣弄文采、做做姿态還可以,真要是機智辯論,口才與思維根本跟不上淩寒的進度!
大廳裏,衆人紛紛側目。
剛才的哄堂大笑,此刻卻變得格外甯靜。
淩寒說完就要登樓,卻忽聞樓内再次傳來聲音:“樓有三層,各有尊卑,即便不是莽夫,想要登樓也要拿出本事!”
“那不知,烏公子有何見教?”
淩寒一聽這聲音,就知道說話之人是烏知府之子烏唐。
而且此前廳内衆人的閑談訊息,淩寒也是悉數記下,所以知道當日在李家門口的馬車中,就是這位烏唐烏公子。
“簡單!”烏唐身影出現在樓廊,“本公子也不欺你,你若是一階一句詩詞,最終能夠登上這三樓,那本公子就無話可說。”
嘶!
烏唐此言一出,衆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這那裏是簡單,這簡直是刁難!
一樓到三樓的台階不下三十層,想要一階一句詩詞,這本身就是一個極難完成的事情。
雖說沒有規定一定要原創,但即便是借用他人之作,無論是詩還是詞,都沒有樓梯這麽長!
在場衆人個個驚訝,但是卻都是一副看好戲的心态。
原本一場和諧的壽宴,卻被眼前之人攪了,所以衆人都是心有餘怨。
樓上的李墨陽,雖然依舊是态度平和,但卻向烏唐投去感激的目光,這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淩老弟,我看……”
“鄭兄稍安勿躁,随我登樓!”淩寒擺了擺手,将木盒交給了鄭老西。
鄭老西原本不想去接,但是如今他想要推辭也無濟于事,今日之事他根本就撇不清了。
此時此刻,鄭老西是萬分後悔。
淩寒随手拿起桌上酒具,無奈地搖着頭自語:“我本要玩點暴力美,卻還是擺脫不了這酸菜之風,爲什麽總有人偏好這種裝逼老套路?難道就不覺得膩麽?生活中就不能玩點刺激的?唉,既然如此,文公,對不住了!”
聽着淩寒低聲地嘀咕,衆人感到一陣莫名其妙。
淩寒踏上第一階,輕緩語調回蕩大廳:“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短短十個字,讓衆多不以爲然之人,紛紛神情一怔。
位于三樓的烏唐,更是瞳孔一縮。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果然,淩寒踏上一階,酒水清冽而瀉,幹飲一口再登台階:“下則爲河嶽,上則爲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爲嚴将軍頭,爲嵇侍中血。爲張睢陽齒,爲顔常山舌。或爲遼東帽,清操厲冰雪。或爲出師表,鬼神泣壯烈。或爲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爲擊賊笏,逆豎頭破裂。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
一句句名句,從淩寒口中說出,這讓原本看好戲的衆人,紛紛都開始傻了眼。
随着淩寒的身影不斷登高,衆人的目光也在不斷上移,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開始有了變化。
在場衆人雖多是商賈,但不代表不懂得詩詞。
在這個文風盛行的南宋,就是販夫走卒都能胡謅幾句打油詩詞,就更不要說他們這些富甲一方的商賈了。
一個成功商賈,必然是頗有文化之人,即便創業之始大字不識,也不影響後天品味文學的提高。
“此詩氣勢磅礴,爲何此前聞所未聞?”
“我大宋以詞爲風,蓋應唐詩無法超越,故而才另行風尚,不曾想今日竟有如此好詩句!”
“是啊,此詩我也是第一次聽聞,難不成……”
“不!這不可能!此人名不見經傳,何以有如此能爲?”
“是啊,昔日曹子建不過是七步成詩,而此人卻是……把酒笑登樓,一步一詩句,一口一回腸。這絕對不可能,一定是此人借用了他人之作!”
在場的文人們,紛紛在心裏強行笃定這個定論。
其餘的商賈們,雖然在品讀上比不了這些人,但是看着這些人紛紛臉色蒼白,精明的他們瞬間也就明白了一切。
就在衆人心情複雜之際,淩寒已經踏着木梯走上了三樓階梯。
接近三樓時,淩寒看着眼前的李墨陽與烏唐,舉杯一飲:“……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顔色。”
最後幾階,淩寒緩緩踏上。
一步一登樓,一言一铿锵,一杯一疏狂!
(本章對聯,是本人胡謅原作,若有不對地方,請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