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離那家符箓店鋪不遠的一個餐館,找到一間僻靜的餐館,上二樓包廂,點幾份靈餐,等店小二退出去,包廂的靜音結界打開,雲朵随手點點桌上的靈餐,以主人身份客氣道:
“嘗嘗,我們這裏出産制作靈餐的各類靈器,由此制出來的靈餐,對修士的效用相當于靈丹……好吧,這主要因爲我喜好飲食之道,覺得吃丹藥不如吃靈餐,所以凡摩雲嶺勢力範圍内的城市,也都喜好用飲食之道益補靈氣。
你嘗嘗,揭陰府是保存最完善的城市,各處靈餐的水平都不錯,滋味妙不可言。你難得來揭陰府一趟,這次我請客,閣下盡管品嘗。”
對面的修士再度翻了個白眼:什麽喜好飲食之道,就說你好吃,築基了依然不肯放下口腹之欲,鬧的修士們跟你學,個個不喜歡服丹藥,哪怕築基了也照常吃靈餐……
你别說,摩雲嶺勢力範圍内的所有城市,大大小小的飯館生意都不錯。有了靈石爐做工具,哪怕一個凡人,在制作靈餐上也能發展出一整套自家竅門。這倒使得凡人多了一項收入,可以獵取低階妖獸謀生。或者開個靈餐館,那就賺得更多了。
夾起一片靈餐肉,閉起眼睛,慢慢品味肉片裏蘊含的靈氣。這時候,他聽到雲朵慢悠悠的低聲細語:“我請你吃飯,不爲别的,隻是我想問問,我很好奇,你怎麽不去摩雲嶺交易,偏偏來到揭陰府。
據說,你們的根據地,就在靠近摩雲嶺的森林深處。摩雲嶺我控制最嚴,摩雲嶺的律法執行最堅決,你們到了摩雲嶺,就算知道你們是魔門的人,也不會有人作亂。
可你們卻偏偏來了揭陰城。如此一來,你們要越過摩雲嶺,越過上英鎮、揭陽城,萬裏迢迢,千難萬險地跋涉到揭陰府,你不覺得這麽做既麻煩,還耗時間嗎?”
咽下了嘴中的食物,沉默片刻,對方慢悠悠的說了一句看似無關緊要的話:“天幕已經升起了,天幕剛剛升起。”
雲朵點點頭,馬上回應:“我明白了。”
對方陡然瞪大了眼睛:“你明白了,你這就明白了,你怎麽可能明白呢?”
雲朵平靜的回答:“這就是說:你們内部有人警告過你們,要求你們輕易别去摩雲嶺交易。因爲天幕剛剛升起,大家還不習慣這種與世隔絕的處境。等過幾年,大家知道自己已經遠離人類世界,如今必須獨自在妖獸森林中奮鬥,這才能試着去接受你們魔門,甚至試着去接受與妖獸共存的局面。
也對,魔門是各門派喊打喊殺的對象,各派修士從小就被灌輸說,你們是我們的生死大仇,對你們的仇恨,甚至比對妖獸更刻骨銘心。如今,你們魔門雖然人數衆多,卻沒有跟俗世接觸過,你們希望人界能夠接納你們,至少不要把你們當做仇敵。
因爲過于看重這一種願望,所以你們不希望自己的行動過激,希望能采取和風細雨的動作,最終與凡人界和平相處。
好吧,你們的意圖我已了解,請你們放心,我不覺得你們在跟我争奪凡人界的權勢,相反,我很欣賞你們現在采取的措施,我希望你們能夠繼續這樣。
這次你回去,替我轉告你們那裏主持事物的人,告訴他一句話:盆子越大,盛的水越多,而對盆子的搶奪,反而容易打爛的盆子,到時候誰也不落好。
所以我沒心思跟他搶奪這個盆子,我也不認爲他是過來搶奪盆子的,但作爲對我的回報,他是不是也該拿出一個自己的盆子……我想說的,你明白嗎?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你們的人,既然能夠來我這裏,那是不是我的人也應該去你們那裏?你們也該拿出一座城市來,讓我們的人過去自由經商,是不是?
當然,如果你們不想拿出來,我其實也不勉強,有人能來我這裏花錢,把靈石留在我這裏,對此,我非常贊賞。”
如果說,雲朵最初說的那些話,讓對面的修士很不以爲然,甚至覺得對方發放一座城市,讓自家人自由出入,而自家老巢卻對雲朵完全保密,這種做法簡直是占了天大便宜。但聽到雲朵最後一段話,對方忽然覺得自己簡直……怎麽能蠢成醬紫。
對呀,對方把城市開放了,容許魔門弟子來自己的地盤購物,那不是讓魔門弟子把自己畢生的積蓄,都花在對方的地盤上嗎?長此下去,魔門弟子有出無進,這種行爲真的是占便宜嗎?
這該要有多蠢,才以爲自己占了便宜?
想到這裏,對方坐不住了,感覺自己應該盡快回去,把這段話告訴主事人。
雲朵滿意地欣賞了一會兒對方忽青忽白的臉,他笑眯眯的起身告辭……
雲朵在揭陰府停留了大約一年左右,等妖獸大軍撤退了,他才帶領着巡邏小組慢悠悠的趕回了摩雲嶺。
這次出巡,雲朵等于将摩雲嶺勢力範圍内所有定居點,全部巡查了一遍,借助這次巡查,雲朵鞏固了自己的權威性,順便開通了距自己最遠、也是最大的定居點——揭陰府與藍玉城之間的快速通道。
揭陰府與藍玉堡之間的常規傳送陣開通後,最初因爲過度保密,影響力還不大,但随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修士心照不宣的知道了這一個秘密。
如此一來,摩雲嶺的觸角算是徹底伸出了摩雲嶺一帶。
道路是國家鎖鏈。
秦直道修建在哪裏,國家的版圖就固定在哪裏,無論曆史怎樣變遷,這條道路溝通的地盤,始終具備強大的向心力與凝聚力,而秦直道以外的土地,曆朝曆代總會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脫離中央控制。
如今,在摩雲嶺勢力範圍内,縱貫南北的高架橋是爲凡人修建的,當然,使用這條高架橋的更多的是修士,而凡人有更快捷的旅行方式——郵遞傳送陣。
揭陰府傳送陣建立完畢,修士們也有了更快捷的旅行方式。對修士來說,乘坐傳送陣仿佛是飛機旅行,高架橋則完全是高速路旅行。如蜘蛛網密布的高速路,與點對點的傳送陣,将摩雲嶺與揭陰府緊密的捆綁在一起,二者之間的距離約爲一千八百裏。
一千八百裏的橫貫線,這樣面積的土地相當于一個中型國家。這樣的國土面積大約相當于澳大利亞,隻要雲朵能夠牢牢的保護住高架橋這條國家鎖鏈,鎖鏈涵蓋範圍内的土地,至少能像澳大利亞一般養育一億凡人。
而在仙家手段之下,這個基數隻會上漲。如此衆多的人口基數,摩雲嶺再繁榮數百年不是問題。
雲朵返回摩雲嶺兩年後,蘇芷還沒有從芥川返回。雲朵靜修了兩年,感覺修爲似乎到了瓶頸,随後雲朵發覺自己對這個世界了解太少,也就是人們常說的人情世故修煉不夠,他覺得自己應該入世一番,對世情多體悟一下,修爲才能更上一步。
又花了半年時間錘煉,修爲毫無進步,于是雲朵不願意再等下去了,他召來碧汀、丁靈、劉子清等人,把行政瑣事交代之後,宣布:“我締結金丹之後,沒有出去曆練過……
好吧,我自從進入仙門之後,都不曾出去曆練,現在我要出門曆練一番,時間大約一兩年或者四五年,在此期間摩雲嶺的事物由你們主持。我離開後,你們馬上對外宣布我突破金丹的消息,然後宣布我閉關鞏固修爲,三兩年内将不露面。”
修士因爲種種原因閉關數年甚至百年,對修士來說這才是正常的行爲。因此雲朵這麽決定,沒有引起絲毫漣漪。
然而,雲朵要獨自一個人出去曆練,這……不符合門派規定。
常規來說,門派鼓勵修士出門曆練,并沒有限制規定說:修士出門必須結伴而行。但雲朵的情況特殊,門派以前限制雲朵單獨行動,爲此派出了蘇芷貼身緊盯。這主要是因爲……他是元嬰修士預定的爐鼎。
蘇芷如今依然未歸。
大河上升起了天幕,南岸、原先的門派已與大家斷絕消息。是否還需要遵守門派規則?
不,雲朵如今的威望與……修爲,遺棄森林裏還能限制雲朵行動的修士幾乎不存在。不過,出于純安全因素考慮……
丁靈盤點一番之後發現,摩雲嶺現在真抽不出人手——蘇芷帶走的三個骨幹人員,摩雲城的骨幹力量因此減少了三分之一。如果再抽調人手,萬一有個什麽狀況,萬一再發生之前的妖獸攻城事件,恐怕摩雲嶺連防守的力量都沒有了。
兩年前,雲朵出去轉了那麽一圈,摩雲嶺增加了數萬外來的新移民。
這些外來的新移民主要是奔着墾荒而來。他們原本窮困,沒有什麽盆盆罐罐的意識,聽說在摩雲嶺一帶,通過墾荒可以獲得永久屬于自己的土地,自然是毫無負擔的響應墾荒令号召,扛着行李奔向摩雲嶺各個山坳。
一下子增加了數萬人,這些人需要登記土地所屬權,需要發放相應的墾荒物資,摩雲嶺内,幾乎所有的修士與凡人官員,都一個蘿蔔一個坑,忙着腳不沾地,抽調不出人手陪同雲朵……當然,監護更是别想了,如今雲朵的修爲,附近已沒人可以比拟。
反複權衡之下,大家勉強許了雲朵的曆練計劃。
五日後,雲朵趁夜色離開摩雲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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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雲嶺與揭陰府之間的傳送陣開通後,人類以及修士的活動範圍大大增加,甚至可以說他們的家園面積擴大到了一千八百裏。
沒錯,在這裏,隻要你腰包足夠鼓,你可以在揭陰府吃早餐,然後去藍玉堡工坊做工,晚上回揭陰府居住或者遊玩。如果會開靈石車的話,周末還可以租個靈石車,全家老小去附近山坳度假,或者狩獵。
藍玉堡新來的移民都安置在附近山坳,修士修建在山坳的居民點,就是一座典型的度假山莊,房屋造型優美,周圍生态保存完好,而高架橋直通莊園口,也使居民來往方便。
此外,整個莊園周圍點綴少少靈田,而那些靈田都保護在防護陣中,或繁花似錦花開不敗,或草木靈秀溪水環繞,或雲纏霧罩曲徑通幽……當然,它們都無一例外的靈氣濃郁。也因此,一些閑得無聊的也加入度假行列。
修士們的收入比凡人要高得多,修煉有成的修士還有大把的時間揮霍,而修士們度假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因素——他們需要放松緊繃的心弦,體悟更多的民情世情,這也是修煉的因素之一。
修士們度假,自然不是簡單的入住民居即可。對他們來說,在住所裏安裝聚靈陣那是必須的,家用廚具衛具是基礎,上下水是日常,至于煉丹煉器這東西,雖然休假了,但保不住靈感突然迸發,導緻心癢手癢,所以這玩意也要存在。
至于周圍的環境什麽的,修士的要求自然多種多樣。但最主要的是,爲了保證靈氣供應,修士們不喜歡紮堆住一起。
于是,修士們的别院就散落在各個山坳裏,每處山坳最多容納一座修士别居,他們的到來增加了居民點的安全性,更讓居民點的環境充滿靈秀。
除此之外,這兩年伴随着凡人自由來往,城市之間增加了許多自發而成的聚落,這些定居點最初是爲了維護高架橋而設立的,它們多數設立在高架橋引橋口附近,但随着時間的推移,這些定居點的居民發現,這樣的日子其實很不錯。
雖然附近沒有别的居民,寂寞了一點,但同樣意味着,附近的資源沒有搶奪者,而且總體來說,背着高架橋,任何時候可以通過高架橋來往于各個城市,随時能夠得到各地仙城的資源。
随着人類的繁衍活動、人類社會性的爆發。不斷的有一些外來居民遷移這些定居點,慢慢發展成城鎮,最終發展成小城市……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雲朵悄悄離開摩雲嶺,對他的領地發展并沒有太多的影響。雲朵也知道,越是對老百姓過多的關心,弄不好就會把這種關心變成權力幹涉,以及掌控。相反,采用完全放養式發展,老百姓最知道他們自己需要什麽。
這時間,距離大災變約六年,距天幕升起也是四年,距離妙法從藍玉城離開大約三年,距離藍玉城大規模修建高架橋高速路約三年,距雲朵從揭陰府歸來,大約兩年零四個月。此時,蘇芷等人仍未從芥川歸來。
這幾年,除了人類定居點的變遷外,人類的通訊網、晶卡網也如同病毒般擴散,即使是不屬于摩雲嶺轄下的偏僻小鎮,也有了自己的通訊網絡,道路鋪設到小鎮門口,但凡家裏有點餘錢,也都擁有了自己的晶石卡。甚至很多人家不止擁有一張晶石卡。這主要是因爲……晶石卡裏的錢财不怕人偷,不怕人搶,同時它還是交易的信用保證。
幾年過去了,藍玉城一帶戰争并未平息,不過雙方都陷入類似靜坐戰争狀态,鼠妖沖不過彩虹橋防線,人類也彩虹橋以北的地帶也徹底放棄,彼此在戰線兩端對峙起來,偶有小打小鬧,但雙方都不願擴大升級戰事。
鼠妖不願擴大升級戰火,是因爲它們罕見的繁殖能力,第一次在人類防線上吃了大虧。對面的普通人在戰事之後快速将武器升級,連發武器大量布置在前線,無論鼠妖怎樣的密集沖鋒,都是給人類送人頭。
随後,鼠妖的天敵也移動到了附近。
各種以老鼠爲食物的獸類禽類,因爲這一帶食物的充足,不遺餘力的繁殖擴大自己的種群,随着妖獸内部食物鏈的厮殺,人類開始添油加柴——藍玉城突然提高鼠類妖丹收購價格,這收購價格幾乎是賠本的,然而藍玉城願意賠下去。
大量修士以及裝備了連發武器的凡人,大膽的深入到森林深處,開始撲殺鼠類。鼠類的種群繁衍收到沉重打擊,數量迅速跌倒谷底,從此再也沒有上升。
當然,随後以妖丹爲動力的車輛上市,鼠類妖丹突然有了價值,而這個升值行動則再次讓鼠類瀕臨滅種……
以上,便是這幾年遺棄森林的變化。
離開摩雲嶺後,雲朵并沒有采取飛行姿态在森林上空趕路,他先是使用土遁術一遁三百裏,露出土面之後,他抹掉了自己的氣息與痕迹,再度施展木遁術,借助森林樹木的掩映,快速離開。
連續五次施展遁術之後,雲朵已經離開摩雲嶺一千二百裏。他取出一份簡陋的地圖,核對了一下方向,再次施展法術向遠處趕去。
這裏是白澤城附近。
這裏,已是摩雲嶺道路網範圍之外的地方,自從大災變之後,沒有修士來過這裏。
據說,衛晴兒的家鄉就在這裏。
那場大災變後,白澤城已經荒廢。如今六年過去了,白澤城那法術形成的城牆,雖依然光鮮亮麗,但城市外圍死氣沉沉的,看不到人類活動的痕迹。
相反的是,草叢中、樹林間,四處都是活躍的草食動物,兔子、老鼠以及蛇類穿行其中,讓草木不停地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雲朵站在城牆上,放大自己的神識感應了一下,他發現城外雖然無人,城中還有少量的居民活動,不過,這些人都非常警惕,偶有動靜立刻躲回家中,躲進庭院裏的地窖中。
城市内的房屋倒塌了很多,于是很多廢墟被清理了出來,形成了一塊塊農田菜田,那些農田雖然分布零散,面積非常小,但看起來産量很不錯,谷穗沉甸甸的,一畝地收獲下來,養活一家三口人,應該不成問題。
雲朵在城牆上站了片刻,他本沒有進城的欲望,正準備轉身,眼角瞥到從城西區冒出來一位一階練氣士,顯然對方發現了雲朵的窺視,這倒讓雲朵走不得。
雲朵跳下城牆,退到安全距離後,拍了拍身上,正了一下衣冠,舉步向城門口走去。
白澤城的城門修的很威嚴,厚實的城門足足有六米高,整扇城門都是由一巴掌厚的鐵和鐵栗木組成,這種木材非常堅硬,不要說大炮難以轟透城門,連中階法術轟擊到城門之上,也不會在木闆上留下任何痕迹。
完好無損的城牆,完好的城門,居然沒有擋住妖獸。
雲朵歪着頭裝作欣賞着白澤城的城門,突然間,城牆之上射出了一道光芒,這是一道低階冰系法術,不過,低階練氣修士如果挨上這樣級别的法術,估計會凍成冰棍的。但這種低階法術對于雲朵來說,已經不算什麽了。
雲朵随手接下這道法術,他依舊站在原地,高聲沖城牆大喊:“不要開木倉,摩雲嶺修士遊曆到此,沒有惡意,請把木倉收起來。”
城牆上的人喊了一句什麽,由于後者中氣薄弱,即使雲朵始終用神識觀察着周圍,在草木一片希嗦聲中,也沒聽清楚對方說了什麽。
但這很重要嗎?這裏……不适合體驗世情,小城太小,來個外人很容易被排斥。
所以,對方喊什麽雲朵沒耐心分辨,他舉步向城門走去。
這次直到他走入城門洞,城牆上再也沒有射擊了。
一陣腳步聲後,厚重的城門傳來一陣響動,似乎是挪動門栓的聲音。過了片刻,城門開了一個小縫,縫裏露出半張臉,這人小心翼翼的問:“你說,你是摩雲嶺的修士?”
雲朵點點頭:“我一路遊曆到此,原本沒有進城的打算,如果你們不想讓人進城,那我可以轉身離開。”
城門的縫隙又大了一點,那張臉完全露了出來,這是一張中年凡人的臉,大約四五十歲了,身材很壯碩,看起來很憨厚。
“小民見過上仙,小民熊二,仙人是從摩雲嶺那一塊來的嗎?不知道仙人有什麽……哦,瞧我這腦子,仙人請進,請請請,城外不安全,仙人有話請進門再說。”
雲朵猶豫了一下,順着城門縫隙側着身子進入城内。
城門口圍着三個凡人。除了熊二外,還有一個小孩及一個壯婦,那位小孩約十六七歲,手裏拿着一杆鐵木倉,壯婦手裏挽着一張弓,熊二則手提着一杆靈石木倉。
熊二手中的靈石木倉不是摩雲嶺出産,當然,遺棄森林中能制造靈石木倉的工坊隻有兩個,對方的靈石木倉不是從摩雲嶺出來的,隻能來自上英鎮的藍楓。
藍玉城制作的靈石木倉,如今已進化到即可用靈石驅動,也可用妖丹做能量。藍楓制作的靈石木倉還是老一套,需要整塊下品靈石驅動。兩者外形很容易區分,後者彈艙形狀比較大,木倉管比較粗,做工略微粗糙。
同時,上英鎮版本的木倉能量消耗也較大,一塊下品靈石隻能夠保證五到十次激發,而摩雲嶺出産的四代靈石木倉,已經可以用片狀靈石或者妖丹驅動。一塊下品靈石可以裁成十片,每片靈石裝入小型彈艙,可以支持十次發射,整塊靈石驅動則可射擊百次。當然,如果用妖丹驅動,則可實現數百、甚至千次射擊。
不過,無論哪個版本的木倉,都依據雲朵設置的标準,每次發射的威力都約等同于子彈……
沉吟間,城門在雲朵身後快速合攏了。關門的聲音讓街道上三三兩兩的冒出人頭,不過那些人都距離城門口很遠,他們似乎不敢上前,隻站在原地,膽怯的觀察着城門口的新人雲朵。
熊二給城門頂上厚重的城門栓,轉身發覺雲朵沒有離開城門洞,正背手仙姿飄然地觀察着整個城市,熊二趕緊殷勤招呼:“仙人也是遊商嗎?不知道仙人這次帶來了什麽貨物……嘿嘿嘿,這,太貴的東西我們可買不起。
哎哎,仙人也知道這是一座廢棄之城,城裏的東西幾經搜刮,值錢的,都已經變賣了,如今剩下的那些東西,也不知道仙人能否看得上眼。”
雲朵沒有吭聲……好吧,他是不知道該怎麽說話。隻能任由熊二引領着他,走向了城市深處。
快走到城市中心的時候,從城東頭氣喘籲籲的跑來一位老修士,哦,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修士正是雲朵在城牆上看到的哪位修士,如今見面才知道對方已經如此衰老。
他繞過雲朵到了一扇城中心的原城主府,連續施展了幾次法術都失敗了,第五次,終于激活門上的符箓。
大門敞開,老修士已渾身的靈氣枯竭,不得不就地坐下來打坐調息。
熊二對這位老修士很尊敬,老修士沒有進門,他站在老修士身後,靜靜的等待對方恢複,完全忘了身邊的雲朵。
雲朵無奈的随手取出一枚益氣丹,屈指将益氣丹彈給老修士。
老修士一激靈,慌忙接住益氣丹。低頭看了看丹藥品相,一副舍不得的模樣,擡眼看看雲朵,看到雲朵催促的眼神,他不舍的将這一枚益氣丹塞入嘴中,低聲嘟囔了一句:“一塊下品靈石啊……”
老修士嘟囔的聲音很低,但因爲雙方修爲相差很遠,雲朵聽的很清楚,他微微一笑,并沒有駁斥。
益氣丹是比補靈丹更加低劣的丹藥,如今在摩雲嶺一帶,這種丹藥,一塊下品靈石可以購買一瓶,一瓶三十六粒。沒想到在白澤城,丹藥的價格至少高出了三十六倍。
老修士打坐一番,身上恢複了力氣,這才顫巍巍的上前,推開城主府的大門,推門的時候,他惋惜的看看大門上的符箓,低聲嘟囔:“快了,快了,這符箓還能夠使用三次,三次過後,這扇大門就任人進出了。”
雲朵擡眼看了看,發覺大門上貼的符箓連低品金剛符都算不上。它隻是一種很低級的木系防禦符箓,可以讓大門的門闆仿佛整棵樹制成的,渾圓光滑一絲縫隙也沒有。但它的作用也僅此而已,這種符箓不帶反擊、反彈靈氣作用,防禦功能也很一般,重錘、或者修士的靈氣一擊便能破解。
随老修士走入城主府,雲朵發現,城主府内沒有幾間房子完好,大多數房屋連房梁都拆下來了,那些拆下來的房梁,整齊的堆在府中的空地上,旁邊還堆着各種各樣的家具。
老修士晃動着白發蒼蒼的腦袋,指點着空地上的雜物,介紹:“隻剩下這些東西了……以前城主府裏,還有一些從摩雲嶺買來的靈石爐竈,靈石燈具,這些東西都被人換走了,換來的糧食讓我們支撐了六年,如今這裏隻剩下了這些東西。
嗯,這些木頭雖然沒有任何的靈氣,但當初既然用來修建城主府,所使用的木材一定是最好的木頭,你瞧瞧,這房梁都是整棵木頭制作的,一根木頭長二三十米,我記得當初有一位修士用儲物袋運來這些木材時,每拿出一根來,大家都要驚歎一聲。
可如今,這些木頭沒有修士能夠看上眼。
還有這些,這些家具都是精雕細琢,很多家具上一點灰塵都沒有,是因爲上面鑲嵌的滌塵符,這家具對于仙人來說是沒有什麽用,但我聽說,拿到摩雲嶺,賣到凡人家庭裏,也能夠兌換出一塊下品靈石。
這裏,這裏還有一些珠寶首飾,當然了,那些鑲嵌符箓、有攻擊與防禦功能的首飾,已經被仙人挑選走了,剩下的這些首飾雖然看起來漂亮,但都是一些無用的俗世金銀……
上人如果看得上眼,隻管拿去,随意給我們一些東西就行,唉,也不知道,白澤城這裏還能夠支撐多久。”
雲朵漸漸明白了,他輕輕搖了搖頭,求證道:“有人剛才說到‘遊商’,難道你們以爲我是過路的遊商?”。
老修士回答很快:“上人誤會了,白澤城已經成爲廢棄之地,哪還有商人來往?我們隻是希望能從上人那裏換點東西,不拘什麽食物,隻要上人看的給就行。”
老修士說到這裏,攤開手,很無奈的說:“你看,白澤城已經成爲了現在的這個樣子,即使有什麽寶物,我們也守不住。
上人現在應該已築基了,凡間的食物對上人沒有什麽用途,這裏的東西,上人但凡能夠看得上眼,随便拿走就行,隻求上人能随後賞賜下來一點食物,讓我們能苟延殘喘。”
對方說得如此可憐,雲朵好奇的問:“你們這裏還有多少修士?”
老修士恭敬回答:“上人,我們這裏隻剩兩個修士沒走,一個是我,另一個修士身受重傷,如今傷勢未愈,出不了門。
此外,白澤城還剩下了凡人三千餘人……具體我也沒有細數,唉,昔日這裏有三十餘萬人來來往往的,整個城市好生熱鬧,如今隻剩下這點人了。”
雲朵跟着對方歎了一口氣,又問:“你們想要兌換什麽?”
老修士掃了一眼熊二,熊二晃了晃手中的木倉,插話說:“靈石木倉裏的靈石快要報廢了,若能兌換幾塊靈石那是最好的,剩下的,上人随便賞點什麽吧。”
雲朵目光在那堆雜物上掃過……說實話,雲朵向來不相信撿漏的傳說,他認爲所有撿漏傳說,基本上都是炒作手法,是商家編造拿出來騙人者。
這世界上誰也不是傻子。
地上這堆雜物,不知道經過了多少人的眼光,隻要稍稍有價值,肯定被人撿走了,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什麽漏子,專門留下讓雲朵撿。
雲朵現在身上帶有沙塵、沙矶、砂礫三個空間,空間裏可以稱得上“仙家武器”的寶物堆積成山,眼前這堆凡間破爛收到空間裏……除了占地方,雲朵實在想不出它們的用途。
可是,交易就是交易。
想要雲朵拿出點什麽,不能夠什麽代價都沒有。
雲朵随手一指那堆雜物,兩把椅子飄到了半空中,緩緩的飛到了雲朵身前,雲朵掃了椅子一眼,臉上的表情就是一副‘撿漏’後不想讓人知道的故作淡然。
将這兩把椅子送入空間,雲朵手中出現了兩個儲物袋。一個儲物袋裏裝着糧食,無數的糧食,各種類型的稻谷、粟米、麥種。它們都沒有脫殼脫粒研磨。但架不住分量多,如果把它們都倒出來,大約能有一千噸左右。
有了芥川的經曆後,雲朵随身總帶着十人份、至少能撐過兩百年的各類食物。這一份是其中之一,屬于可種植的食物。類似的還有四份。另外還有可以直接入口的各類熟食……好吧,雲朵總是這麽富有危機感。
另外一個送出去的儲物袋,裝着兩瓶丹藥以及三十塊下品靈石。随手丢下兩個儲物袋,雲朵簡短的解釋:“換了。”
儲物袋這種低階法寶,雲朵還沒引氣入體的時候都不玩這個了,所以他丢棄的毫無可惜,如今他扔下的儲物袋裏裝的是普通凡人食物,這類稻谷不蘊含靈氣,對于雲朵來說,僅僅是食物而已。
在這種環境下,普通的食物對于凡人來說,卻是難得的……一條命。
老修士恭恭敬敬的撿起儲物袋,檢查完谷物之後,又發覺另一個儲物袋裏裝的是補靈丹以及靈石,喜出望外。
雲朵背着手,繼續在那堆雜物裏溜達,有看上眼的就收起來,反正不能讓人覺得自己是免費付出。老修士拉着熊二在一邊嘀嘀咕咕,看到雲朵把一堆凡人首飾收入空間,老修士上前小心的試探:“不知道上人此行的目的地是何處?打算何時返回摩雲嶺。”
雲朵沒有回答對方的話,他扭頭答非所問:“你說這裏還有一位重傷修士,他怎麽受的傷?”
老修士想了想,回答:“那位……那位也不知道是什麽門派的修士。咳,上人也知道我修爲淺薄,不該知道的事情也沒處打聽。
那位修士在大撤退時候受的傷,受傷之後一直閉關療傷,可惜我們這裏丹藥缺乏、靈石缺乏,所以對方調養了六年,如今還未曾完全恢複。”
雲朵點點頭:‘領我去見見他……你剛才問我行程,這什麽意思?”
老修士長歎了一聲,一邊起身向外走一邊回答:“上人也看到了,我們這裏的情況并不好,如今,我的壽限已經快到了——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就要埋入土裏了。
我走之後,白澤城等于沒有了修士守護,那位傷者,也不知道傷勢能不能好。如果白澤城沒有了修士,這裏的很多防禦就無法維持。如此,白澤城就要徹底荒廢了。
幾年前,有一位遊商來到了白澤城,賣給我們幾杆靈石木倉以及一些谷種,據說這是藍玉城改良的谷種。我等從對方那裏打聽到摩雲嶺的存在。
前幾年我們一直商量着,想托哪位遊商帶幾個孩子前往摩雲城,讓摩雲嶺幫着檢測一下孩子的靈根,如果我們選出的孩子有靈根,可以完成引氣入體,那白澤城剩下的人就有救了。
我等希望,送出去的人進入仙門之後,還能夠念着白澤城的艱難,派人來接我們進入摩雲嶺,實在不行的話,也可以讓摩雲嶺派出一兩位修士坐鎮這裏,這樣,白澤城才能夠繼續維持下去。
我們打聽上人的行程,到沒别的企圖,隻是希望上人回城時,能順便拐來白澤城一趟,順便将白澤城的娃娃帶走幾個……當然,我們也知道靈根我罕有,送出去幾個孩子不見得各個都有靈根。
但我們希望這些孩子,到了摩雲嶺之後能混一口飯吃,若有餘力,能湊出一筆經費來,雇傭幾個仙人來白澤城,接應我們去摩雲嶺,如此一來城中的百姓才有希望。”
這時候,兩個人已經走到那位受傷修士的精舍旁邊。
白澤城以前是一座比揭陰府更繁華的大型城市,這裏建設有針對修士的精舍。如今這片用于修士閉關的精舍有點死氣沉沉,雲朵如果不是神識強大,都感覺不到屋内還有什麽人存在。
“好主意,無論處在什麽樣的環境之下,隻要不放棄就還有希望。至于你們說的要遷居摩雲嶺,這個,我可以幫忙,小事情而已。”
說罷,雲朵整理了一下道袍,沖着精舍裏面通報:“旋天門鸢蘿谷……雲中鶴拜見閣下,閣下方便嗎?”
雲朵是話到嘴邊,才臨時編出一個假名通報。
如今青枟的道号太響亮了,他隻要一報出去這個名字,外界就知道摩雲嶺的主人外出了,那麽摩雲嶺的守衛力量就會大大削弱……所以他隻好深藏功與名。
精舍内打坐的修士聽到雲朵的報名,稍稍動了一下,許久,才用神識回應:“鸢蘿谷的修士?身上帶有丹藥嗎?”。
對方這一回答,雲朵立刻挑起了眉毛——裏面竟然是位築基修士。
雲朵一揚手,一瓶補元丹穿透了精舍的禁制,進入那位修士懷中。
站在門外等候對方服下丹藥,打坐恢複功力之後,精舍門無聲打開,裏面的修士揚聲邀請:“天蒼山修士羅明,恭迎道友。”
雲朵歪着頭想了想,聞到:“天蒼山修士?那你一定認識行正吧?”
裏面的修士頓了頓,反問:“行正也活下來了?”
雲朵回答:“同時活下來的,還有流星、流光以及磐石,他們現在都在摩雲嶺。”
精舍裏的修士,一聲長歎,再次揚聲通報:“好吧,黃金山門修士流屏見過上人,上人請進。”
雲朵沒有管身邊的那位老修士,他邁步走入精舍。身後,老修士癡癡呆呆自言自語:“竟然都是上人?他竟然是一位築基期修士?”
雲朵進入精舍内,沖對方拱手,等他坐下來,雲朵漫不經心的随口說:“流屏?似乎不是第二波參戰隊員,我不曾聽流星流光談起過你。”
流屏一聲長歎:“請上人原諒,我剛才通報了假名字,但那其實也不是個假名字,是我的俗家名姓,小弟我确實名叫羅明……咳,畢竟第一次見面,在下有所隐瞞也是有原因的,在下确實不是第二次參戰人員,因爲我是黃金山門第一波參戰的修士。”
雲朵馬上追問:“那你一定認識流月仙姑了?你也一定認識紫音真人了?”
羅明愣了一下,忽然沖着雲朵攤開手,問:“你手裏有卻毒丹與元陽丹嗎?”
雲朵擡手遞上去兩瓶丹藥:“原來道友是被陰氣所傷,不知道對方是一位鬼修,還是一位……”
羅明服下丹藥,調息片刻後回答:“你既然認識流月仙姑與紫音真人,那我就不瞞你了,我确實是從那個古怪地方逃出來的。我與紫音真人、流月師妹同行,紫音師叔已經隕落,流月仙姑還活着——至少我逃走的時候還活着。
我們被囚禁的地方稱之爲陰風谷,囚禁我們的是魔門陰屍門的惡徒,陰風谷總共囚禁了兩位金丹期修士及二十三位築基期修士……
我是在逃出來的時候被魔門打傷的,因爲我等戰敗的經曆很蹊跷很古怪,再加上我逃出來之後傷勢沉重,所以我不敢聯系同門,也不敢通知友人,隻希望能養好傷之後,找一個地方躲藏起來,慢慢調查這一事件。”
雲朵神色微微一動。
終于得到流月仙姑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