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以齒焚身,财富有時候反而是緻命的毒藥。
回程中必然路過雲朵的樹屋,流月“一時好奇”,拎起雲朵飛上了樹屋——她跟着隊伍返回小鎮的原因,其實就是爲了證實趙仙師的話,而摸清蜂巢的狀況,也是此行的目的之一。
女人很八卦,流月喋喋不休的詢問雲朵養蜂的狀況,大樹下的李仙師實在等不及了,便告了一聲罪,領着狩獵隊先行。
一間樹屋沒啥好看的,重要的東西都已經被雲大丫帶走,幾扇窗戶上留下的蜂巢,是這樹屋裏唯一的東西。看到樹屋壓根不像人居住的狀況,流月倒是相信雲朵并沒有時常居住在這裏。
無所不知的仙人們,這次真被小鎮居民聯手蒙了——這也是必然的,仙人們永遠不屑向凡人了解真相。
現在是春季,窗台上擺放着幾個蜂巢。其中,剛雜交出來的高等級綠煌蜂早已割過蜜了,其餘幾個蜂巢,因爲不到割蜜的時間段,割出來的蜜數量不多,也隻是有一絲淡淡的靈氣。
雲朵慷慨的把蜂蜜分一半給流月,流月也慷慨地拿出幾個裝靈藥的玉瓶送給雲朵,并大方的說:“徒兒,這幾個玉瓶給你,這瓶子……以後給我的蜂蜜,都裝在瓶子裏。”
這幾個玉瓶看起來體積不大,但據說這個大拇指大小的小玉瓶裏面能裝百餘斤蜂蜜,而且具備保鮮功能,低階練氣士們常用這東西,在出門旅行時裝食用水……仙家手段,果然是凡人不能理解的。
走到樹屋窗前,流月揚手甩出一柄金光燦爛的寶劍,她輕輕一拉雲朵躍上了寶劍……這柄劍,真土豪,金光燦爛的,一看就不便宜。
随着流月仙姑手再一揮,雲朵仿佛坐進了時速一百六以上的敞篷轎車裏,隻覺得迎面的風撲撲的,讓他睜不開眼睛……
……
雲朵回鎮子上的時機,真是太巧了,他剛一進小鎮,遠遠聽到雲奶奶那著名的女高音,他奮力邁動小短腿,向人多處奔跑,果然,一堆人擠在秦氏家族門前,繼奶奶的尖嗓門正從人從中冒出來。
三步兩步擠開人群,雲朵發現雲奶奶正要往秦家門裏闖。
流月緊跟而至,站在雲朵身後。如此一個美少女出現,大家……雲朵覺得身後的空氣忽然震動了一下,大家的議論聲嘎然而止——這是仙人們常說的“威壓”嗎?
雲奶奶身後的雲钺望了流月一眼,悄悄拽了一下雲奶奶的手,阻止雲奶奶向前,他低聲說了一句什麽,雲奶奶嗓門頓時降了下來。
緊接着,旁邊的爺爺雲太沖則用充滿感情的語調,滄桑的感慨了一句:“老三啊,我老了,眼看也沒幾年活頭了,你,唉……就這樣吧,你回去,趕緊招呼仙師。”
雲老三望着雲太沖遠去的佝偻背影,熱淚充滿了他的眼眶,他重重的點頭:“爹,你放心,回頭我讓大丫把東西給你送過去,爹,我再苦再累,也不會少了你和娘的孝順。”
院子裏,雲大丫雲三姐十七丫哭成了一團,雲二丫雙手握着拳,渾身直哆嗦,雲秦氏身子縮在角落裏,低着頭一句話不說。雲老三見到雲朵出現,挺直了背,一臉當家男人的氣勢。
這間房子是雲二丫出面借的,借房子的秦氏家族跟雲朵的娘雲秦氏,有一點親緣關系——僅僅有一點遠親而已。
争吵平息了,房屋的主人出面了,這位名叫秦風的秦氏家主,冷冷的沖雲朵說:“雲小九,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借房子的,現在看來是我多事了,這樣的人家我惹不起,你趕緊搬走,沒的商量。”
雲朵身後的流月仙師站着不動,雲朵向前,站在門檻外拱手拜謝:“秦祖,多謝你給我們家借房子,這次真是打擾了。多餘的話我不說了,此情後補……大姐,收拾東西,咱們走。”
大姐仰起淚眼,帶着哭腔:“我們能去哪?難道也要去鎮子外住?”
雲老三馬上低頭,手指搓着衣角不言不語。雲朵也不看他,直接招呼:“大姐,收拾東西吧,我自有安排。”
雲老三一家其實也沒有啥東西,他們是幾乎“光着身子”離開雲家大院的。除了身上的衣物,他們沒有什麽财産。而雲朵所說的收拾,不過是帶走地上兩隻咆哮兔的屍體,以及兩罐子蜂蜜而已。
再三拜謝了秦氏家主的援手之情。雲朵領着雲家三房的人離開了秦家,而後順着石闆鋪成的道路,向小鎮西頭走去——空置的仙師府就設在小鎮西角。
走在半路上,雲大丫含淚解釋:“大弟,我回鎮子上的時候,擔心……我就把兩隻兔子,兩罐蜂蜜提在手上進了鎮子,結果被人看到了。我剛回了家,爺爺奶奶就吵上門來,非要拿走兔子拿走蜂蜜……
我告訴爺爺奶奶,家裏什麽都沒有,連晚飯都沒有着落,我們連做飯的鍋都沒有,就指望賣了兔子與蜂蜜,換糧食、換被子、換鍋、換碗,可是爹……爹答應了,兩隻兔子兩罐蜂蜜,一個不留,全給爺奶,我左攔右攔的,爺奶就罵上了。”
雲大丫帶着哭腔繼續說:“怎麽能這樣?怎麽能這樣啊……這,我們還怎麽活啊!”
“當然會這樣”,雲朵不喜不悲的回答:“爹從小在雲家大院長大,爺奶把爹的東西理所當然看作是自己的,爹自然也認爲孩子的東西就是爹的。從小到大他接受的就是這個理。所以我們的東西他認爲他可以支配,不過是幾個兔子幾罐蜂蜜,隻要能讓爺奶高興,誇他幾句,他覺得東西給的值。
這事你還沒法跟他講道理,他認爲作爲小輩你沒資格給長輩說道理,他會跟你說一堆‘俗話說’來反駁,比如‘子不言父過’,比如‘爲尊者諱’什麽的——這就是他的道理。違反了他的道理,那就是你不講理。”
“這,連理都無法說啊,這讓人怎麽活啊”雲大丫悲不可抑。
世事如焚爐,凡人爲柴薪——可是人必須要艱難向前。
“日子該怎麽過就怎麽過”,說話的人并不理會尾行的長輩:“我說過,咱沒那麽重要,沒人不過自己的日子,專盯着咱們怎麽過。姐,咱不需要讓别人覺得我們懂‘道理’。跟他們講道理拉低智商的。在他的框架裏争道理,争赢了還是在他的規則裏,一個銅闆都賺不到。
姐,其實咱爹不是壞人,他隻是從小生活在這個環境裏,他理解不了别的道理,所以,隻要咱自己覺得不虧心,隻要咱問心無愧,該做什麽做什麽,管别人怎麽說。”
說話間,西角的空置仙師府已經抵達,雲朵用手中的令牌打開了仙師府的防護陣,身後的流月嗖的一聲越過他,留下一句話就消失不見,她說:“雲朵,我自去客房住……記着,府邸的正房你們千萬不要住進去,有禁忌的。”
這話大家都聽到了,不用雲朵叮囑第二遍。
雲老三雲秦氏邁進仙師府門時顯得忐忑不安,有點怯場有點……心驚肉跳。雲家幾個孩子倒是不在意——在這男尊女卑的社會裏,雲家幾位姐姐雖然年齡大,但習慣了服從家中長子雲朵的指派,而且她們堅定認爲自家大弟弟絕對神通廣大。
所以她們态度平靜的跟着雲朵,邁進從未曾踏足過、平常總是仰視的仙人府邸。
整個仙師府邸的形狀像一個“中”字,中間是仙師府正院。前院是仆人院落,左右分東西各修建着兩排長長的下人房,并以一個月亮門将正院與前院隔開,而過了正院區域後,後院部分屬于客房。
西嶽大陸以南爲尊,西爲賤,雲朵一家人就住在西側房間,東西兩側的房間,一排共有七間房,最外的一間最大,似乎是武士或者門房用來值班的房間,雲朵自然選這間住下。
一排房屋當中,從最外數,第二間屋子是可以當餐廳的竈房而,其餘六間都是一模一樣裏外小套房——雲老三與雲秦氏選了竈房後的第一間,剛好與雲朵隔了一個竈房。
因爲房間足夠,孩子們想單獨住的可以得到單獨一間,想擠着住的就擠在一起。雲朵當然需要單獨住,雲小丫跟雲小根兩小和住一間房,雲家三個姐姐也決定住在一起,如此一來,他們住下後,一排房子還有兩間空置,剛好是靠近正院靠近月亮門的兩間房。
别人都在興奮地整理自己房間,雲大丫與雲朵鑽入竈房開始私聊……雲大丫背着其他人從登山包裏取出食物,而後将拿回來的衣櫃櫥櫃工具櫃,趁人不備擺在竈房門外。
櫃子裏有一些生活用品,但還不夠家中每人……分一個碗。不過雲老三并不在意,他跟雲秦氏是大人,最先收拾完房子,見到竈房門後擺了幾個櫃子,他瘸着腿,悄無聲息的将櫃子搬入自己屋裏。
搬雲朵的工具櫃時,雲朵臉上神色陰沉,嘟起嘴來明顯不樂意的模樣,雲老三沒敢下手,再一回身,這個櫃子憑空不見了。
雲二丫隻比雲老三動作稍慢一點,雲老三有了櫃子後,反而落在雲家姐妹的後面,等雲二丫擺好床鋪來到竈房,雲家大人還沒出來。這時雲大丫已經收拾好乾坤袋,拿出瓦罐來燒飯做菜。
雲二丫見到竈房沒有閑人,她湊近雲朵,小聲地輕輕說:“大弟,你剛才說要去城裏,你……何時動身?”
雲朵同樣小聲的反問:“你去問了幾家?……對了,你現在去秦家,悄悄告訴他們,我已經有了身份牌(路引),打算這兩天去縣城……其他的話不用說了,他們懂。”
雲二丫驚奇地問:“現在就去?”
雲朵點頭:“現在就去,也算一個賠禮道歉吧。”
雲二丫答應一聲,興沖沖的跑出門去。雲大丫掃了一眼妹妹的背影,高聲喊道:“快去快回,飯馬上就好了。”
雲二丫回來得很快,她嘿嘿笑着提醒:“大弟,我出不去……嗯,仙師府關閉了。”
雲朵拍了一下腦門,立刻掏出李仙師給的令牌,道:“這個,這是出入的令牌,拿着它,什麽也不用做,仙師府防護陣就不會阻攔你。”
竈房裏重新安靜下來,雲大丫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這個,大弟,我不是故意惹事,我是想着……”
雲朵點了點頭,輕輕的說:“我知道。”
雲大丫有乾坤袋,這是不能讓别人知道的。兩隻咆哮兔體積如同兩條大狗,再加上兩罐子蜂蜜,如果這些東西源源不斷的從背囊裏取出來,秦家人看了也要懷疑,所以雲大丫提前把着一些東西提在手上,想着不要引起太多麻煩。
沒想到,雲家大院才是最大的麻煩。
話說到這裏,門外傳來雲老三的插話聲:“朵兒啊,你爺爺奶奶要的東西并不多,兩隻咆哮兔咱一頓也吃不完……”
雲朵打斷雲老三的話,一臉好奇的問:“爹,你是不是覺得,你的孩子就是你的仇人?”
這話把雲老三問愣了,他幹搓着手,喃喃的說:“這話怎麽說的?”
雲朵接着說:“如果你不拿自家孩子當仇人,爲什麽你總希望他們餓着一點、苦着一點、屈辱一點,這,難道不是對待仇人的态度嗎?”
雲老三怒了,他揚起手來,準備扇雲朵一耳光,忽然想到雲朵是随着一位仙師回來的,他又讪讪的放下手,怒氣沖沖地說:“怎麽說話的,沒大沒小的?”
雲朵很平靜:“爹,我跟你講道理,你跟我講身份大小,這世界,不是身份大小決定道理有無,咱們别拿身份說話,咱接着說道理好麽?”
雲老三連喘幾口粗氣,他的腿不好受,站這麽久了,身子晃個不停,感覺一陣陣軟弱……可是更加無力的是面對自己的長子。
其實雲老三心中對這個長子是有歉疚的,但現在他心中更多的感情是憤怒。想他雲老三對父母多孝順,從不敢違背他們,但爲什麽自己的長子,對自己這個父親卻缺少正常的尊重,怎麽他說的話到了長子哪裏,非要擰着來……也許父親雲太沖說得對——這孩子,就是個逆子!
雲秦氏看到雲老三開始搖晃,趕忙上前攙扶。在雲秦氏的扶持下,雲老三喘勻了氣,用自己最大的耐心,慢慢的勸解道:“孩子,你爺爺奶奶總是我的爹娘老子,不能咱吃肉他們連湯都撈不着,俗話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父子無隔夜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