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貝茲大陸被四海環繞，唯獨最北部的地區常年籠罩在濃霧之下，運載着正常生靈的船隻無法通行，常人也無法通過陸地行走進入其中，要麽打着轉兒又走了出來，要麽從此再無音訊。人們傳，那裏是死人的歸處，是投胎重生的中轉站，等到時機到了，死去的靈魂就會轉世爲人。然而這些都是普通百姓謠傳的謬誤，但凡真正死亡的生靈，其靈魂都會回歸古神盧納——或者是星球意志的懷抱，但凡稍有了解的人都清楚，真正居住在那片神秘世界的不是什麽安息的魂魄，而是切切實實以另一種姿态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生物”。

那就是亡靈。

很多人都認爲亡靈已死，這法比較流行，絕大多數人都是這麽認爲對的，但事實上并不盡然。生和死是相對的、截然相反的，那麽既然生是短暫的，站在對立面的死就是永恒的——也就是，真正的死亡，靈魂消逝，是不會繼續表現出任意一“生”的形态，所以僅僅是在這一條上，所有的亡靈就都不過關。

誰讓它們也會走會跳會行動呢。

有人或許會，如果所有的亡靈都不是“死”的，那∟∟∟∟，m.◇.co¤m麽骷髅呢？它們受控于屍巫和亡靈巫師行動，就像另外一類的人偶、煉金魔像、純構裝體，它們也是憑依着操控者的指令行動，可這些石頭、金屬拼湊成的東西顯然都是死物，那麽豈不是骷髅也不是“生”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前者和後者具有本質上的區别，那便是靈魂的有與無。但凡亡靈，其實都有靈魂存在，隻不過有的受到污染，有的變異了形态……拿骷髅舉例。别看戰場上的成建制的骷髅都受到命令控制，如果施術者放棄了操縱，骷髅也依然能夠憑借自己的意志行動——微弱，是的，但那主觀性的思維依然存在，不同于傀儡一類。沒有指令就完全沉寂，即使它們能夠戰鬥，也終究隻是死物。

所以這裏的行動，全部指向能夠依靠自身意志行動。

那麽亡靈究竟是什麽？研究它們的學者和那些亡靈巫師在這上出奇地達成了一緻，所謂亡靈，應當擴譯爲“死亡過的生靈”，而非“死亡中的生靈”，因爲龐大的亡靈種族當中，沒有任何一種是以“死亡”的形式存在。它們都存活在這個世界上，隻是和生者區分開來、換了一種活着的方式，獲得了一個新的生命形态。舉個例子，一個人被殺死，這時他的狀态是死亡，可一個亡靈巫師将他聚靈轉化爲食屍鬼，這時的食屍鬼就不能再稱爲死者，否則一旦食屍鬼被淨化。難道這位倒黴蛋兒是在死着的時候又死了？

顯然不合邏輯。

爲了尋求生命真谛的亡靈巫師，對此有自己的解釋。真正登門入室的死靈系巫師，都會将亡靈稱之爲生命系統的一種全新形态，盡管普通人對此萬般拒絕避之不及，但堅信這個觀的巫師們對此依然趨之若鹜，爲了獲得更強的掌控力和更久的壽命而前赴後繼。結果不能證實他們是對的，同樣也不能證明他們是錯的。畢竟巫妖在普通人眼裏，那就是死亡的象征。

然則，有關于“生”和“死”，這其實是完全不亞于“時間”“空間”的最高級法則，就算是高明的學者大師。也往往窮極一生也不得其解。所以這裏要提的并非是學術性的辯論，而是基于這套理論觀，引申而出的一位支持者。堅定信仰這理論的大有人在，這在學風開明的恩底彌翁也不算少見，不過其中最有名的，卻是在最近“聲名鵲起”的一位。

時至今日，戰争蔓延開來席卷整個大陸，這名字幾乎人人皆知。

高铎斯。

高铎斯?布裏希蘭，極少一部分人會清楚，這是羅德蘭過世的皇家國教騎士團大團長的名諱，但世人更爲熟悉的稱呼，則是黑暗聯軍的首領，同時掌控了迪雅和歐弗的新暗黑之王。

他究竟是誰？這個問題困擾着每一個國家的領袖，羅德蘭王國雖然極度懷疑他就是那位逝世的團長，卻得不到充分的證據，唯一清楚的是，在五大國全部陷入苦戰之際，這位自成傳承了暗黑之王神位的強者，第一次在羅德蘭領土上露出了真面孔，宣稱他将摧毀五大國的統治，徹底統一大陸。

亡靈和惡魔聯手？這樣的消息放在從前人們連想都不敢想，所以普通百姓提心吊膽地過了幾天生活，然而很快，他們就發現戰争和自己的關聯不大，于是乎他們的注意力迅速從擔憂轉移到了這位新暗黑之王身上。

他們首先關注的一是：這家夥爲什麽一半人臉一半卻是髑髅？

不久之後，百姓之間對于這位王者的别稱便流傳開來。

……

“……愚民。”

龐德尤尼姆，至暗的斷罪之扉，是在這黑暗無界的闇之魔域中曾經千萬魔獸所栖息的巢窟，現在，聳立着的卻是屬于黑暗聯軍首領的暗金流光雄偉城堡，由特殊材料制成的螺旋基地回環向下，隐約可現的雄渾魔力輕顫于其中，托着巨大的城堡懸浮于這片深不見底的巢窟之上。

而那話題的中心，此時就外着兜袍，坐在龐德尤尼姆主殿最深處的鎏金王座之上。

“不知何爲生，亦不知何爲死，隻會吱哇亂叫的一群蟲豸。”

王座之下，三個身影側立侍奉，其中一個略顯蒼老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之中，他拄着賣相華貴的法杖，蒼老的聲音中滿是對那些普通人的厭惡。

“哼，人如果真真正正死去，也就不會有這麽多的屁事。”

胡須茂密垂至腹部的巨人嘟囔了一句，對于他的部屬始終沒有獲得參戰許可，他一直感到有些不爽。

三人中的最後一位，一襲黑衣及地，雙手交疊按在那黑曜流光的大劍劍柄之上。他面容冷峻。略顯單薄的嘴唇緊緊抿着，即使王上難得開口也不言不語，仿佛世間一切都和他完全沒有關系一般。前兩位了幾句，大概是又想起了這位的存在，漸漸閉口不言。

彼時沉靜，大殿之中。盤踞在巨柱上的滴水獸在陰郁的黑霧輕浮中，面目猙獰的幾乎都要活了過來。

“……‘半死者’，呵呵呵，哈哈哈……”

王的聲音低沉緩慢，即使是笑聲也顯得刻闆。

沒有人再話，想要附和的不知道王的真實心意，不想開口的始終保持緘默。于是當王陷入思考的時候，陰森恐怖的大殿登時被魇霾包圍。

半張英俊人臉後，從屬于人的大腦在靜靜運轉。

人是活的。鬼卻不是死的，又何來“半死者”之？我非生者，亦非死者，是矛盾，亦是答案，不同的身體，不同的性格，不同的靈魂狀态。

誰是死，誰又活着？

活着。就能死吧。

我能死嗎？

不死，怎麽證明活着？

不死，又怎麽知道死的一切？

然而在那無盡的思緒之中，另一個不同的思維忽然升起，打斷了他沒完沒了的思考和探索。然後王座上的男人便突然開口，聲音卻充斥着血腥。如同那王座上鮮紅似血的天鵝絨。

“……大限将至，他們感興趣的，卻是這個？”

王座之下，巨人後脊一涼，佝偻的老者則露出驚喜之色。這兩種不同的聲音。都是出自這位新暗黑之王的口，一個“仁慈”寡言一個“殘忍”多語，代表着王身體中兩種不同的人格，盡管每一個聲音都是王的意志，身爲下屬臣子全部要無條件遵從，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仿佛要屠戮一切的聲音一旦響起，那便是王的最後決議。

即使是他自己，也無可置辯。

“既然如此……”

統領黑暗聯軍的王便信手一揮，“那就讓他們感受真正的死亡吧。”

“梅伊斯。”

拄着華麗法杖的老者忙不疊上前，枯老的面頰上抖動起哭一般的笑容，“吾王。”

“給阿特拉斯發出傳訊，時間到了。另外聯絡山德魯，尼貢的談判就此結束，傭兵必須參戰——而且是立刻。”他伸出那條剩森森白骨的手臂，指骨輕輕在自己的髑髅面頰上，“最重要的是，把羅德蘭的國王帶給我，他必須看着自己的國家滅亡，看着自己的妻子在‘我’的胯下承歡，看着自己的女兒的首級高挂城牆之上。”

耄耋老者喜不自勝，身體彎曲幾乎縮成一團，“謹遵吾王口谕。”然後身影自然消失于黑暗當中。長須的巨人聽到新暗黑之王最後的一句，想起不久之前他還對那個女人在意非常，不由得心生戚然。

但他很快沒了時間胡思亂想。

“奧古斯都。”

龍胡子走出來，在王座的高台下站定。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龐大的身軀就好像一座山倒了下來，不用擡頭，他都能感覺到王上他身後那龐大到令人窒息的恐怖影象。

“陛下。”

“巴倫帝國和恩底彌翁是我征服大陸的最大威脅，光靠歐弗的惡魔壓制不住，你們四駿兵分兩路，一路援助歐弗控制東大陸戰局，等待使徒接應；另一路盡快攻下羅德蘭王都，打下彌爾特，剩下的不過是應對那些蠢了百年的精靈而已。”

龍胡子重重應了一聲諾，面朝高铎斯退了數步，才轉身離開。

王座上的男人，最後将目光投向漠然無語的黑衣劍士。

“你，迪斯布靈卡。”

黑衣劍士擡起頭來直視高铎斯，毫無表情的棺材臉上是如墨痕般死寂的雙眼。

看似冒犯的舉動，王卻毫無介意，在他的印象之中，迪斯布靈卡就應該是這樣的形象。

“我需要你跑一趟拉斯特，黑暗精靈的王城。”和之前的語氣不同，既不是對腐蝕行者梅伊斯那種吩咐，也不是對龍胡子奧古斯都的命令，新暗黑之王的語氣更傾向于一種委托，“巴爾穆圖的眷屬已經成爲黑暗精靈的代言人，未免他擁兵自重，我希望你去讓他明白，我們的合作有主次之分，即使是巴爾穆圖也要向我臣服。另外，黑暗精靈需要把重心放在塔尼亞上，你可以告訴她們，隻要能擊潰蠻族，帝國的俘虜我随她們虐殺。”

黑衣劍士略一颌首，單手拔起大劍，忽地轉身，下擺衣袂流轉風中獵獵作響。

從頭至尾，他一言未發。

走出宮殿，黑衣劍士邁入傳送大殿，轉移至主位面的克羅奈斯。在龐德尤尼姆，除了暗黑之王本人，沒有人可以直接在兩地間傳送。一陣極速的空間置換，換成别人恐怕都要嘔吐暈厥，黑衣劍士卻仍然無動于衷，他在看守亡靈敬畏的目光中，徑自離開迪雅總議會大殿中設立的接待廳，直到走入殿外，黑衣劍士的動作片刻不停，手裏攥着刻有空間坐标的符文石，另一手握着大劍在空中随意向下一劃——

裂隙打開，身影走入，裂隙關閉。

死靈劍士迪斯布靈卡，就此踏入黑暗精靈領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