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産生騷動的第一時間，格林就清醒了過來。

度過一次覺醒後，格林的體感警覺性就遠超普通人，何況日前還是在外旅行，一向難以進入深層睡眠。他平靜地睜開眼睛，并沒有吃驚地一坐而起，而是側卧在帳篷中，靜靜感應外面的聲音。

處變不驚，想要成爲優秀的領導者，至少要做到——或者學着做到這一點。

短短的幾秒鍾時間，格林便掌握了外面的情況，可令他奇怪的是，營地内一切正常，所有人呼吸平穩，沒有出現任何陌生人的腳步聲音。他伸手摸上小狐狸毛絨絨的背脊，試圖安撫她。

晚上那會兒小狐狸就有異動，他怎麽可能沒有察覺。不過在格林看來，那會兒小狐狸的緊張情緒，大概和天性有關，小動物對于醫生——尤其是獸醫，天生就保有敵意，淚鈴當時對克勞德的反應應該也不外如是，所以沒準兒她也隻是受到晚上影響，做了個噩夢而已。

然而很快，格林的情緒認真起來。

他才把手按在淚鈴背上，心靈通訊中瞬間就傳來她警告的反饋：制禦神通已經啓動。對于戰鬥的預知，小狐狸已經以佐羅他們的實例證明自己的準确，即使完全不清楚究竟有什麽發生，他依然一骨碌坐起，然後鑽出帳篷，呼喚其他人起床。

一個人走得快，一群人走得遠，雖然有心獨自去調查，格林也清楚自己現在距離無敵還早了十萬八千裏，萬一遇到不可匹敵之人，那不僅是對自己不負責，更是對金倫加領信任着自己的衆人不負責。好在，諸人知道有事情發生，收拾起來幹淨利落分工明确，有的收拾帳篷有的打包行李，艾爾伯特更是細心地毀滅營地痕迹，雖然還在夜色之中。整個過程也就是幾分鍾的時間就全部搞定，所有人騎上駝獸，改以格林爲首，遵循淚鈴的能力尋路而行。

“有人在這片山區中戰鬥嗎。殿下？”艾爾伯特與格林并排而行，佐羅和貝爾阿朵娜夾在中間，最後面則是薩麥爾和克勞德。六個人距離很近，以防止走夜路迷失了隊友。

“難說，淚鈴認爲這次的血腥氣特别濃厚。但敵意卻完全沒有，恐怕戰鬥早已結束。”格林謹慎地盯着道路兩側，忽然想起之前那一次對戰鬥的預判是紳士開的頭，連忙回頭問道：“克勞德？”

黑衣紳士對于格林的呼喚一清二楚，勒着駝獸的缰繩緊走兩步：“在下有嗅到死亡的味道，但很遺憾，這味道非常濃重，卻已經失去了新鮮，恐怕屠殺已經結束。”

“果然是這樣。”格林點點頭，看來是隻有趕到戰場才能一探究竟了。

一行六人在小家夥的引導下經過一條山道。曲折反轉，又經過了山下鑿拓得極爲寬大的洞穴隧道，漸漸進入到一片山谷地區。距離日出還早，天色昏暗，一路上趕着也是有驚無險，正這麽走着，身後的佐羅忽然開始左顧右盼起來，他的視覺比人類強上太多，即使是夜裏也能清晰視物。片刻後，不等别人疑問。狼人忽然臉上露出驚容。

“怎麽了？”格林眉頭一皺，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就是這！”佐羅壓着聲音，卻抑制不住驚訝。

“這？”薩麥爾習慣性地拌了一句嘴：“你說啥呢？”

但這一回，狼人并沒有以沉默相對。反而趕到格林和艾爾伯特的身旁，指着前面的一條巨木林列的道路快速說道：“那裏！那就是比蒙離開的方向！”

這下所有人都明白過來。

“你是在這裏遇到的比蒙？”格林連忙發問，得到佐羅肯定的答複後，他急忙一催駝獸，“我們快走，淚鈴說戰場就在前面！”

這意味着什麽。幾乎不言而喻。

一行人騎着駝獸快速通過這片林中之路，被踩出來的寬厚大道加上兩旁巨大的樹木，看上去都是符合比蒙體型的環境。若是平時，格林多半會對找尋比蒙充滿信心，然而此時此刻，他隻能不斷祈禱不要發生那最糟糕的情況。

可惜，這一次艾麗絲和隆阿諾多半在滾床單，完全沒有聽到格林的禱告。

出了林子，就是一塊巨型的獸類頭骨卡在山口，在陰暗的天色中霧氣缭繞，看起來格外恐怖。六人從它口中進入，擡起頭卻是連比蒙都可以正常通過的高度，不禁讓人感歎這巨獸活着的時候體型究竟有多麽恐怖。拐過一地碎石骸骨的山路，濃厚的血腥之氣頓時撲面而來，毫無準備的衆人有的當時就被嗆得咳嗽起來。格林緊繃着臉，遙遙能夠望見那标志性的比蒙洞穴，黑黢黢的仿佛一個又一個擇人而噬的巨獸大口，毫無疑問，這裏就是比蒙的所在。

——或者說，這裏本應是比蒙的所在。

雖然毫無波折地找到了比蒙的巢穴，然而這樣的境況顯然稱不上任務順利，僅僅向前行進了不到數米，格林等人就遭遇了第一隻比蒙。和他印象中的一般無二，比蒙身材恐怖，有着鋒利的獠牙和極爲健壯的前肢，就好像被放大了數倍的巨猿。

唯一不同的是，格林印象中記憶的比蒙，都是活的。

“是刀劍傷，恐怕是被圍攻緻死。”克勞德迅速趕過去，下了駝獸進行檢查。這隻比蒙身上傷口參差不齊，喉嚨附近的緻命傷也不少，甚至連賴以爲豪的巨型指甲都折斷了兩根，顯然經過了相當殘酷的戰鬥。

格林面色凝重，以人數拼死比蒙，這樣的勢力顯然不會太小。

“那邊好像還有小型的屍體！”

薩麥爾在周圍看了一眼，頓時發現距離那比蒙屍體不遠的一側山壁下，有着相當數量的類人屍體。衆人跟着趕過去，這邊的屍體都穿着厚實的闆甲戴着頭盔，似乎是隸屬于某個集團或是國家。他們的死相非常難看，幾乎全部都是被活活擠壓緻死，身上的闆甲還依稀可見形狀，軀體卻早被壓成爛肉餅，從闆甲的縫隙間溢出，血液在身下彙聚成河。不難想象。當時的比蒙是以何等的怒火将他們抓起、然後再狠狠地摁到山壁上的。

“在這片區域出沒的，該不會是帝國人吧？”薩麥爾随意猜測，從駝獸上跳下來，伸手打開這些人的面甲。可他才一動手。就驚訝地“咦”了一聲。

後面的佐羅立刻緊張地拔出了砍刀。

“領主大人，他們好像不是人類吧？”薩麥爾站起身，指着面甲下的臉孔問道。格林沉着臉走過來，因爲天色的原因不得不湊近觀察。事實上的确如薩麥爾所言，這并不是人類的面孔。看起來反倒是更像獸人。

“把它們的面甲都打開。”

少年公爵如是下令。

沒過多久，所有人的面甲都被打開，有的實在被壓癟，薩麥爾硬是用蠻力給扳開，可惜下面的臉龐也已經是血肉模糊，看不清來曆，好在大多數人還能辨認，格林擡手讓念氣聚集在手上供給亮光，仔細查看了一遍。

“獸人，人類。矮人……這是，精靈？……嗯？居然還有庫納利人。”

格林驚訝地看着穿着比起别人要威武精緻的一具死屍，再三确認，這的确是庫納利人無疑，多半是背離了坤教、逃到了大陸上來。叛教的庫納利人由于身份和長相的原因，很難加入到人類國度的軍隊當中，基本上都是以傭兵身份出現，至少能說明這些穿着制式裝備的人應當隸屬于組織而非國家。

但現在問題來了，哪個組織會收攏各種生物，并以如此混雜的戰力作爲編制？

五大國裏。無論是哪個國家，都不會采用種族混編的士兵作爲戰力。雖然它們的确擁有一些異于國民的軍力，但那也是單獨成編制，絕沒有相互混雜的情況。并不是絕對不行。隻是因爲種族差異，士兵間會因爲習俗、文化等各種各樣的原因産生矛盾，進而會嚴重影響到戰鬥力。如果是心理陣營統一的種族那還好說，比如說人類和精靈，或者亡靈和惡魔，互相之間沒有什麽深仇大恨。然而若是陣容截然相反的混合，互爲袍澤甚至難以保證正常士氣，别說是與外敵作戰，恐怕用不了多久兩方就會大打出手，嚴重的甚至會産生嘩變，所以除非是極度缺乏兵力的國家，是不存在此類兵團存在的。

金倫加亦是如此。

早在格林菲爾德、艾爾伯特以及阿塞西斯商讨未來的時候，金倫加的雛形就已經得到确認。因爲戎裝之子的身份乃是星球意志的抉擇，他完全可以一手收服天使另一手收服惡魔，對于格林而言并無太大影響，這一點早在少年就任的時候就已經清楚。饒是如此，金倫加也依然不存在此等混亂的戰鬥編制。

“繼續前進。”沒能從這些死屍的身上看出什麽，格林回身下令，隊伍繼續前行。沒走多遠，第二句比蒙的屍體就出現在衆人眼前，這一次士兵的屍體就在比蒙身下，似乎是被它沉重的軀體砸下壓死。再向前一路，幾乎沒過多遠就會看到死去的比蒙，同樣死亡的士兵更是數不勝數，即使是比蒙特有的那股怪味，也全都被血腥氣所掩蓋。一行人在黑夜中穿過這讓人毛骨悚然的戰場，終于在臨近比蒙洞窟前，有所收獲。

“殿下，那好像是一面旗幟。”洞窟口豎滿了如牙齒般的鋒利怪石，艾爾伯特指着其中一塊，上面插着一塊破布。薩麥爾趕過去小心地拿下，很快返回遞給格林，少年公爵仔細端詳，忽然間覺得好像似曾相識。

感覺上前世應該也知道，但并不熟悉，更多的記憶還是來源于這一世。

可他什麽時候接觸過這種奇怪的勢力了？

就在格林冥思苦想之際，小狐狸忽然立起前肢，左右查看。扈從法師注意到小獸的異樣，手中法杖微微一頓，片刻後魔法回饋，趕緊走向格林，壓着聲音快速禀報。

“殿下，我們有麻煩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