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尚且需要考慮的楊氏兄妹,彼爾德雖然仍有些舉棋不定,但心中多偏向于格林描繪的前景,思想上已經把自己當做格林的合作夥伴——甚至由于王選之劍的原因,彼爾德還會把自己的地位放的更低一點,一聽到那女騎士的聲音,彼爾德立刻閉嘴縮進馬車裏,明智地選擇偷偷觀望。
格林緩緩停住腳步,卻沒有立刻轉回身子,隻是靜靜站住。
但這對女騎士而言已經足夠,希歐娜眼中閃過一絲希望,快步走過來,但又生怕離得太近格林會反感,猶豫再三最後還是離着幾米的距離停住了腳步。
兩個人,就在這日落後的昏暗中相隔而立。
“我知道……我曾經犯下的錯誤,是無法彌補的,”希歐娜躊躇了片刻,最終鼓起勇氣開口用乞求的口吻再度說道,“但是,格萊菲,請你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會好好珍惜。我不奢求你立刻原諒我,隻希望能夠讓我以姐姐的身份補償你……求你了。”
她的聲音中帶着顫抖,格林如石碑屹立的背影,終于還是顫動了一下。
他轉過身,雙眼如同黑暗中的寒冷光芒,直視希歐娜的雙眼,讓她的心髒不由自主一霎抽動。
“……一個身份而已,對你就那麽重要?”
這句話似乎代表了少年默許兩人之間的關系,希歐娜有些欣喜若狂,忙不疊地點頭,“當然!父親和母親現在行蹤不明,你就是我唯一的親人,讓我來照顧你,好嗎?”
女騎士的聲音誠懇而又迫切。隻可惜,回應她的隻有格林的冷淡。
“你口口聲聲要做一個好姐姐,到頭來,卻隻是因爲父母蹤迹不明。心裏忐忑不安失去安全感。從而想要找一個親情的替代物麽?”格林把手按在聖劍劍柄上,微微垂下眼睑。“那麽我想,國教騎士小姐,你找錯目标了。”
“我格林菲爾德,不需活在回憶當中。”
少年領主的話。在女騎士的心海之中蕩起層層漣漪,以至于他之後說了什麽話、何時上的馬車都全然未覺。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心中仿佛有一個聲音在不斷質問着自己:這就是你的目的嗎?這就是你想要的嗎?到底是爲了報償救贖,還是爲了尋找一份寄托?而迷茫如她,卻給不出一個明确而堅定的解釋。
所以一直到馬車啓動,沉浸于自責當中的希歐娜都再沒有叫住格林。
“那個,人類小子。你就這麽颠兒了?”馬車上,彼爾德坐在格林對面,由于雙腿太短不能着地,他的坐姿看上去有些滑稽。不過這一次混血矮人沒有不斷磨蹭,而是專注于剛剛發生的事情。
格林想了想,臉上的淡漠瞬間消逝。他自嘲地笑了笑,忽然覺得自己的行徑好像就是個小醜,或者沒這麽嚴重,至少也是個鬧别扭的孩子,小時候的不公待遇,到了現在依舊不能釋懷,以至于對于那個女人的任何解釋都抱有敵意的态度和揣測,冷靜下來想一想,好像太過意氣用事、太過沖動了。
“這麽說來,果然我的心裏,還是有她的影子啊……”
格林回頭望向窗外,遠遠看見那個愈漸孤零零的身影,心裏一動,“她的頭發……”
“頭發?”彼爾德納悶,這人類怎麽比狗頭人還要古怪,上句和下句有他媽一毛錢的聯系嗎?
格林定定地望着希歐娜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清楚,這才緩緩轉會身子。
“不,沒什麽了。”
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兒童時期的一幕……
“姐姐,你的頭發真好看!我好喜歡!”
“姐姐,你的頭發好長呀,我可以摸摸嗎?”
“姐姐,你爲什麽要剪它呀!你、你也很喜歡它的呀……我不喜歡了,我不喜歡它了,你不要剪了啊,嗚嗚……”
……
重新蓄起長發麽……
格林從思緒中醒轉,也不知道是依舊沉浸于回憶,還是想到了那個女人的做法,他輕輕呢喃了一聲:
蠢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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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羅德蘭不如夏日夜晚那般令人舒爽,天色稍暗很快便有寒意襲來,街上的行人衣服穿得薄了,少不得要連打幾個噴嚏,然後快步跑回家裏,脫下帶着涼氣的衣服,換上家居服飾蜷縮在火爐旁暖和身子。
當格林回到旅店時,房間裏的壁爐已然燒好,穿着奇怪服飾的扈從法師就坐在自己的房間裏,正在研究一本有關曆史的書籍,一見到格林推門進來,急忙走過去爲格林褪去外套。
“歡迎回來,殿下,玩的還開心嗎?”艾爾伯特笑嘻嘻地問道,把格林身穿的衣服挂到衣架上。之前的那套黑色貴族服已經在和希歐娜的戰鬥當中被冰棱劃得千瘡百孔,現在穿的這一套棕灰色長擺貴族服,則是臨行前由莉莉絲囑托特意攜帶備用的。本來隻是因爲拗不過貴族千金,沒曾想居然還派上了用場。
格林歎了口氣,天賦書拿回來本來是件挺好的事情,結果讓希歐娜的一番話攪得他心緒不甯,回來的一路上都在想着從前發生的事情,哪裏開心的起來。
不過好在屋子裏溫度适宜,似乎很快也溫暖了格林的心,少年領主坐到壁爐前,情緒倒是有所好轉。
“殿下有心事?”艾爾伯特端來紅茶,格林的口味較淡,不過相比剛煮沸的燙茶,格林現代人的胃口更喜歡溫茶,所以艾爾伯特早早就準備好,就等着格林回來。
輕輕呷了一口紅茶,味道上和道場裏蓮準備的清茶完全是不同的概念,雖然沒有神智一振的清晰,卻讓格林有了說話的**。
“……怎麽說呢,剛來彌爾特一天,就發生了不少的事兒,看來我們仨不是有惹禍精就是誰長了張嘲諷臉。”
嘲諷臉?
艾爾伯特一臉迷惑。不過他也清楚,一旦自己的王子殿下嘴裏吐出什麽語意不明的詞彙,心情多半都不算差,這才松了一口氣。坐到格林對面的椅子上。
“殿下剛剛又碰到什麽事情了?”
對于自己的扈從法師。格林無所隐瞞,把自己醒來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述一遍。不過或許是出于某種羞于啓齒的想法,他并沒有詳細叙述自己和希歐娜之間的對話。
“哦?這麽說來您這一下午首先入門第一次覺醒,然後聯系了一位神秘行商、搭建金倫加的貿易平台,又找到一家車韋斯人道場。拿回了職業進階的關鍵,還鼓動他們加入金倫加?盧納在上,殿下您确定您上午才受到一位二次覺醒的羅德蘭皇家國教騎士攻擊中傷昏迷?我可是還特意給您買了治療傷口的藥物了呢!”
艾爾伯特目瞪口呆地看着格林,一時之間甚至不知道應該先拿哪個話題來講。在他心裏,格林一直是一位值得托付未來的戎裝之子,他身爲第一階段試煉的關鍵人物,對前幾任的戎裝之子或多或少也有所了解。雖然實力甩出格林幾條大街,可無論是心性還是學識,卻沒有任何一位能夠趕得上格林。艾爾始終堅信,有了衆多契約生物的支持。自己的王子殿下一定能夠做出一番事業,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位略顯“羸弱”的少年,居然在短短的兩個月時間内,就從無至有直逼三階絕對力量,更是無師自通領悟到覺醒法門,這樣的天賦,恐怕并不會比前幾任的戎裝之子有所遜色。
或者……應當說格林已經遠遠超出他們才對。
艾爾伯特暗自咂舌,這樣的天賦和潛力,窮究戎裝之子的曆史,還真是隻有初代才能攝其鋒芒。
“你非要連起來講也沒錯,其實也都是機緣巧合了。”
格林搖搖頭,他倒不是謙虛,彼爾德和道場兄妹現在還沒有說定,就算是成功招攬到麾下,也和他自身能力沒什麽關系,都是占了穿越者的光,借着曆史先見性提前一步行動罷了。有時候這麽想想,格林也覺得蠻挫敗的,似乎穿越以來,就沒有什麽事情是靠着自己的能力一點一滴完成的。
“對了,那個行商矮人呢?您不是和一個矮人一同離開的嗎?”年輕的黑魔導忽然問道。
“他說要準備具體的合作事項,所以回自己的據點了。”格林又呷了一口茶,彼爾德提前下車,估計也有不少的事情要準備。
“那還真是可惜,我聽薩麥爾說是混血矮人,倒是很好奇呢!如果是人類或者精靈混血也就算了,居然是矮人和狗頭人的結合,這可真是跨物種的奇迹啊……”艾爾伯特撇撇嘴,不無遺憾地說道。
“放心,有可能的話我會邀請彼爾德在金倫加的财政崗位上任職,你們會有很多見面的機會,”格林說着,忽然反應過來,“對了,說起來怎麽沒有看到薩麥爾,你們倆一個人在一個人就不在,搞什麽鬼。”
“啊哈哈,因爲初次來到羅德蘭的王都,不覺有些好奇嘛,下午就出去多遊覽了一下,”艾爾伯特摸着後腦勺嘻嘻哈哈,“薩麥爾爲了照看您才留了下來,現在您安然無恙,他當然也要去完成他的興趣嘛。”
“興趣?”格林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如果說那個來自威爾茨狂戰士國度的青年還有興趣,想必除了收集精制武器就是打架,來時的路上他和薩麥爾有過比較深入的交流,從此深切體會到這家夥狂戰士血統的純正。
“嘛,薩麥爾對彌爾特的武道大會非常感興趣,所以跑去報名了,聽他講似乎是準備參加槍術組的比賽呢。”艾爾伯特笑眯眯地回應道。
果然,這個閑不住的家夥……
格林聳聳肩,倒是由得他去了。他們要在此等待與姆拉克爵士回合,其後由他推薦向王公貴族們陳述亡靈入侵的種種可能,并由已經秘密和格林達成協議的巫妖講出迪雅一方的安排。姑且不考慮姆拉克爵士何時能夠抵達,就算是召開這種會議恐怕都需要不少時間,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格林又不需要薩麥爾像艾爾伯特一般幫着出謀劃策,也就無所謂他參加武道大會了。
沒準他還能拿個優勝,得到什麽獎品呢。
格林美滋滋地如是想到。
“先不管薩麥爾,你下午跑了一圈彌爾特,有什麽收獲嗎?”格林收回遐想,轉過頭問道。
然後他就看到艾爾伯特神秘兮兮地一笑——
“殿下,我找到解決金倫加人口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