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也希望如此，不過很可惜，這裏并不是我們的目标。”他搖搖頭，并不顯得遺憾。

馬上就要接近的，是阿魯瑪的商業核心——齊尚德，這裏是金丘黑比諾的絕佳産地，也是阿魯瑪行省的最重要價值所在。像這樣的邊界大省，雖然是由古老的隆法家族掌控，但毗鄰蠻荒地帶的區域，由于自成體系又多少有些混亂，多數貴族都不願意接手。如今作爲齊尚德城領主的，是阿魯瑪大公的弟弟，以伯爵之位坐鎮邊境，或許正是看中了齊尚德的商業價值，才會屈尊就貴來到此處。

消息是艾爾伯特打探回來的，格林對這位齊尚德伯爵并不熟悉，這個時候的貴族大多貪婪而又短視，占據一方之地的領主多半又是些苛刻、暴戾的角色，估計這位齊尚德伯爵也好不到哪裏去。格林從心底并無什麽好感，萬幸他所選擇的地方與之并無過多交集，雖然不能依靠金丘紅酒賺錢，倒是也省去不少麻煩。

莉莉絲臉上露出一絲失望，“是這樣啊……”

少女的心思雖然多變，但對于這位籠中雀而言，情緒什麽的就好像畫在白紙上的顔色，表現的一目了然。格林忍不住笑了笑，打馬靠近她，“你很喜歡這裏？”

莉莉絲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他們所行進的位置，在齊尚德外的金山丘，距離盛産黑比諾葡萄的夜之谷并不遙遠，依稀可見廣袤的種植。由于爲了早見害蟲防病，葡萄莊園往往會在每一段範圍内種植更爲嬌嫩的玫瑰，兩相襯托，更是添加一份美麗。

“美景的話，恐怕你要失望了，我們的領地，還要在往南走。”格林想象了一下這次旅行的終點，恐怕不會比他預測的更加糟糕。但他并無氣餒之意，對少年而言，無論是地理環境還是戰略要求，那都是最佳的地點。“不過若是對魔導研究，我認爲你一定會滿意，再者說，如果你真心喜歡，我們的領地離這兒并不算遠，你打可以購買一些回去，還可以享受親手種植的樂趣，不是嗎？”

少年的話終于打動了莉莉絲的心，她擡起頭，眼睛裏閃爍出期待的光芒。

這就對了。

格林滿意地微笑起來。注意到從前面跑來的農民，見到自己一行驚惶地脫帽緻敬，少年稍稍點頭回禮，并沒有太在意。

“格林殿下，”艾爾伯特再度湊了過來。臉上的笑容簡直是赤.裸裸的不懷好意，“其實要我來講，齊尚德的确價值不菲，而且商業用途不止于此，對我們前期發展極有好處。”

“那可是阿魯瑪大公的領地，你認爲我們的小動作，可以瞞過他嗎？”格林乜了扈從法師一眼。

“或許我們無須隐瞞呢？”艾爾伯特一手抓着栗木法杖。莫名其妙的興奮起來，“您有沒有想過……大動作？”

“大動作？你指什麽？”

艾爾伯特在空中比劃出這片區域的地理位置，“您看，齊尚德幾乎就是卡在我們和羅德蘭王國的最後一道防線，雖然在我看來它沒有什麽防禦意義，但那好歹也是一座城池。比起貼近我們的那座村莊而言更具有戰略意義，或許您應該想辦法把它拿下？”

拿下？我倒是想，憑什麽拿？你以爲這是格林之野望說打就打？

少年輕哼了一聲，沒有理睬艾爾。

“嘛，或許一開始我們沒有動手的理由。可既然是邊境地區，王國的統治想必已經弱化到一定地步，我們可以散播一些謠言啦、刺殺一些要員之類的，等到齊尚德根基不穩，用阿不制造一些混亂——當然，那要等我恢複力量，至少可以使用鏡像術的時候，不過總而言之，您難道對這片富饒的土地不感興趣嗎？”

格林瞥了他一眼，“你這是在慫恿我對王國貴族、一位合法領主下手嗎？”

“隻是從您的利益最大化上考慮而已。”

“哼哼，如果我沒記錯，那可是分裂國土的行爲，你還真是膽大包天啊。”

“哪裏哪裏，您過獎了。”艾爾伯特笑眯眯地回應。

艾爾的話聽起來也許大逆不道，可對于本身就有着現代靈魂的格林而言，這并不是不能接受的言論。

何況黑魔導說的，也是格林了解自己領地所在後的第一個想法。

最初在選擇領土時，由于格林不斷提醒時間緊迫，他們沒有時間從無至有地建造一座城出來，所以艾爾伯特想到了一個解決辦法——占領一片現成土地。當然，這也并不算什麽絕頂聰明的提議，目前的格林還沒有實力和領主們發生沖突，于是艾爾伯特進行了一個折中的方案。

占領一片曾經可以稱爲“領地”的區域。

作爲戎裝之子的扈從，艾爾伯特知道很多阿塞西斯并不了解的事情，比如說有關其他戎裝之子的秘辛。卡貝茲大陸并不總是一派祥和，在争鬥頻發的年代當中，一些戎裝之子也擁有過屬于自己的領地，到了現在，多半都已經荒廢，年輕的黑魔導表示，格林完全可以進行選擇并繼承。而最終，格林選擇的就是緊貼着阿魯瑪行省邊境的某個遺棄之城。

據艾爾伯特回憶，那裏應該是第七代戎裝之子的領地，當時的他參加了某個據說非常偉大的組織，爲了對抗反對者，他領頭修建了這座據點，隻是後來組織惹怒了某個小國的暴君，據點遭到了軍隊的攻打，爲了保證人員安全，他們撤離了據點，軍隊洩憤般破壞了那座城池，最終成爲了不屬于任何一個國家的遺址。

從地理位置上講，齊尚德伯爵的領地幾乎與他未來的領地緊挨着，看到一個陌生的勢力崛起，想必那位領主大人一定甘寂寞，他也的确有理由向對方動刀。何況隻要再等上三四個月，邪惡陣營展開真正的攻勢，倒時候人人自危，國家力量全部集中于戰場上，也就沒有人會關注南方邊境的某個小城如何如何了。

“你還是把心思放在如何恢複那片地域吧。别忘了，那可是你推薦的領地，如果達不到我的要求，你可是要遭受懲罰的。”未來的事先放在一邊。格林決定先打消艾爾伯特的“嚣張”氣焰。

“您還是饒了我吧……”黑魔導立刻露出苦笑地求饒。

兩個人小聲地談論，并沒有太過避諱貴族千金，莉莉絲幾乎把兩個人的話都停在了耳裏。不過她本身就不是羅德蘭王國的人，恩底彌翁的貴族制度也多有不同，她此行很大的原因都是對格林的崇拜，或許也是在追尋自己的人生，反而對這種比較冒險的事情很感興趣。

但她很快臉色就變了。

旭日高照的地方漸漸過去，一行人騎馬走岔路進入到山谷地帶。這裏是遠離齊尚德的邊境村莊，沒有了适合阿魯瑪黑比諾生長的富饒土地，王國最殘酷的一面才真正展現在貴族少女眼前。

就好像溫暖的陽光都抛棄了這裏一般。前行路上光線漸漸黯淡，刺鼻的牲口氣味襲來，不禁讓莉莉絲緊皺起眉頭。一行人很快進入村莊，村口的指示牌破破爛爛地歪在木樁上，随着飄零的風息前後磕碰。發出孤零零的聲音。滿村的破舊茅草房下，映入眼簾的是面黃肌瘦的村民，男人艱難地在貧瘠土地上揮動鋤頭，女人們目光呆滞，手裏依稀還牽着自己的孩子。

這是王國的子民嗎？所有人都有着這樣的疑惑，如果要他們來形容，隻有難民一詞。

明明是在同一片藍天下。身爲王國國民，和其他的百姓一般無二居住在阿魯瑪行省，歸屬在齊尚德城的統轄範圍内，可僅僅是一座山谷，便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塹，将貧富如生死般隔開。格林明白。這樣的事情其實并不鮮見，在這片光怪陸離充滿了奇幻色彩的大陸上，人們隻注意那光鮮的一幕，角落裏的黑暗卻常常被人所遺忘，高高在上的貴族們。不會知道那些爲了生存掙紮的貧苦百姓的痛苦。

這些百姓生活艱苦，瘦骨嶙峋的人癱坐在房屋下，僵硬地忍受身下冰涼的污水，這樣的場景，無論是莉莉絲還是艾爾伯特都面露不忍，就連阿塞西斯也皺起了眉頭。可這就是現實，殘酷卻不得不面對的現實，他們孤苦無助，即使想要逃避，既沒有逃避的勇氣，也沒有逃避的力量。

避無可避。

格林歎了口氣，他低下頭，自我暗示至少他們還有地可耕，雖然是貧瘠的地方，但還足以讓人活下去。

冒險再精彩，每每看到這真實的一幕，心寒的感受總會讓他如坐針氈。

一行四個人騎着馬，在村裏孩童，還能有些好奇的目光中沉默着穿行而過，眼瞅着要離開村莊的範圍，莉莉絲的低聲驚呼，終于挑動了格林已經敏感的神經。

在村莊的盡頭，幾名穿着打扮迥異不同的男人，正抓着一名農民打扮的女孩兒，獰笑着撕扯她的衣裳。那或許是比格林還要小的年紀，可在掙紮之中，黑亮眼睛流露出的可憐和靈性，卻直打格林心底深處。

“啊！臭婊.子咬我！”

有人叫了聲，領頭模樣的人立刻拎着短棍走過去，“放她下來，我來收拾她！”

“這樣你滿意了？拿錘子來。”

“敲掉她的牙！”

兇神惡煞的男人立刻圍了上去。

“是齊尚德的貴族私兵。”

艾爾伯特看到他們戴在身上的徽章，雖然區别于隆法家族的家徽，但毫無疑問是脫胎于齊尚德伯爵，因此在格林耳邊低聲說道。

正在這個時候，一記響亮的巴掌聲甩過，女孩兒驚恐地尖叫一聲，試着向後逃跑，卻被兩名貴族私兵兇狠地按倒在地。

“他們、他們在做什麽？爲什麽要對那麽小的孩子出手？”莉莉絲不忍地一手抓着胸前的衣領，甚至連領花都揪出褶皺也沒有發現。在她有限的見識中，看到過危險，看到過殺戮，看那是叫做戰鬥，這是什麽？幾個成年男子對孩子的欺負？這分明就是殘忍的霸淩！

“大概是要進獻給齊尚德的貴族吧。”格林輕輕歎了一口氣，“送入城市前的調教，爲了磨平這些村民的鋒芒，以免頂撞觸怒了那些貴族。”

“人類。”

阿塞西斯重重的哼了一聲，僅僅隻是兩個字，卻讓其他三人啞口無言，隻剩男人的呼喝聲和少女的痛苦呻吟，在衆人耳中交織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