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的問題,如果是放在尋常人的身上,相信一個隻要有些臨床經驗的醫生,都會先采取破癰,然後在觀察病人身體情況的治療方案。
因爲背癰對于于老而言,就是一顆定時炸彈,随時可能奪走這位老人的生命。
明朝開國元勳徐達,最後得的就是這個病。據傳聞是朱元璋送了一隻蒸鵝給徐達,徐達吃完以後,背癰破裂而亡。
背癰是一個非常兇險的疾病,按照西醫的觀點,背癰的發病原因是糖尿病日久失治,加上病患本身抗病能力低下,金黃色葡萄球菌乘虛侵入毛囊,進而形成的一種皮下脂肪柱蔓延到皮下組織的一種病變。
中醫對此的解釋,是因爲濕熱内生,腎水虧損,陰虛火盛,内蘊火毒,榮衛不從,逆于内理,素體陰虛,過食厚味,陽氣輕浮,熱盛則肉腐成膿。
無論是按照中醫或者是西醫的解釋,于老的情況都處于一種非常棘手的狀态。誰都知道現在應該是破癰後立,可于老的背癰被破了,身體會因此而産生極爲混亂的結果。
破癰産生的傷口會導緻整個肌體發生難以想象的變化,随之而來的就是身體對于破癰之後的重新适應。
要是于老年輕個十幾歲,這樣的身體自我複原,是沒有問題的。關鍵的問題是于老的年歲大,身體機能嚴重退化。破癰之後産生的強烈的身體内部的動蕩,很有可能會要了這位老人的命。
林源輕輕給于老蓋上了病服,并把被子給他蓋上。
于性水一看林源臉色有異,心不覺一沉,問道:“林醫生,我爺爺是不是……是不是不行了?”
林源點點頭,但馬上又搖搖頭說道:“于老的病情十分危險,必須要采取治療了。咱們所聞到的臭味,實際上是背癰散發出來的類似于腐屍的臭味。這是裏面的膿血的味道,也就是說,背癰馬上就要破裂了,如果不采取措施,于老恐怕……恐怕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于性水聞言狠狠一皺眉頭,沉吟半晌說道:“林醫生,如果你放手治療的話,老爺子的身體能有幾成恢複的把握?”
“非常兇險,隻有不到三成的把握。我建議,還是聽聽專家團的建議吧。”
于性水歎息一聲,讓劉阿姨把下面的專家全都叫上來。
聽了于性水要大家拿出治療方案,所有人都選擇了沉默。于老的病情,大家其實都心知肚明,換做是尋常人,可以把情況說明,讓病人家屬自己選擇。
可這個病人身份非同一般啊,一旦按照事實說話,出了事情,别說是追究責任了,就算是給一些人留下辦事不力的印象,那可就賠大發了。
于性水知道專家們都想什麽,歎道:“各位也不要有心理壓力,我爺爺這麽大歲數了,得了這樣的病,誰也不敢保一定能治療好。大家有什麽方案盡管說,出了事情我負責任好不好?”
回應于性水的,依然是沉默。
這個時候,誰敢說破癰之後,盡人事看天命吧。
林源沉吟良久說道:“幹脆這樣,讓于老清醒一下,聽聽他是怎麽說的。”
于性水點點頭,對身邊的劉阿姨點點頭。
劉阿姨馬上走到了于老身邊,輕輕推着于老,嘴裏輕聲叫道:“于老,于老……醒醒,醒醒……”
林源見劉阿姨半天沒有叫醒于老,變上前示意劉阿姨躲在一邊,他從身上拽出了一根銀針,在于老的玉枕穴上行針,輕輕一撚,入針能有兩寸有餘。
嗬嗬……于老發出了一聲聲瘆人的聲音,身體一陣顫抖,眼睛睜開了。
于性水趕緊上前道:“爺爺,爺爺,能聽到我說話麽?”
“小,小水啊,我能聽見。我,我還沒死麽?”
“爺爺,您看您說的這話,您還要活很長時間呢,怎麽就說死啊死啊的字眼呢?”
“小水啊,别騙我了,我知道自己的情況。這麽多的人,是不是要來跟我告别的?都走吧,都有自己的工作,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了,就是對我老頭子最大的安慰。”
“爺爺,是這樣的,您暫時有點小病,這些都是醫療領域的專家。隻不過您的小病稍微有點麻煩,都想采取保守治療,維持現狀。爺爺,把您叫醒,就是問問您,你對于自己的病情,有什麽樣的想法。”
“小水啊,别騙我了,如果不是到了萬分危重的時候,能來這麽多的專家麽?保守,保守幹什麽?保守能把國家建設好?我已經活了這麽多的年頭了,相比那些犧牲的兄弟,我是多麽幸福啊。小水,讓醫生放手幹,我不行了那是要去報道了,不要怪别人。”
于老說完,慢慢閉上眼睛,嘴裏低沉發出了一些聲音。
聲音含混不清,像是一首歌,林源聽出來了,這是流傳十分久遠,在世界範圍内都能引起震撼的八路軍軍歌。
“鐵流兩萬五千裏,指向着一個堅定的方向!苦鬥十年,鍛煉成一支不可戰勝……”
于老的聲音低沉,發音不準,但這軍歌卻給了所有人以震撼,幾乎所有的人都感覺眼眶發熱,林源甚至都已經熱淚長流了。
林源感覺一股熱血湧上心頭,輕輕擦拭一下眼角,上前一步說道:“于先生,我來給于老治療。不過,我先把情況給你說明白,我隻有三成的把握。而且,就算是于老能夠痊愈,就隻有一年的壽命了。如果您接受,我馬上就可以治療。”
季望樓一驚,趕緊過來拉住林源的手說道:“林源,還是謹慎一點好,于老的情況,可是經不起折騰啊。”
這是季望樓對林源的關懷,萬一林源失手,所帶來的影響是極爲惡劣的。中醫推進改革,需要林源這樣的人才。
林源所處的位置,必将是萬衆矚目的地方。行醫失手,是誰都可能經曆的事情,林源也不會例外。
但對于一個風口浪尖的人物,人們會把一切的缺憾放大,對于林源日後的工作将會是一個不可估量的影響。
林源毅然決然道:“季部長,我知道于老的病情十分複雜。可是,我不能看着這樣一個元勳人物飽受病痛的折磨而無所作爲。”
說完,林源帶着一股無比堅定的眼神看着于性水。
于性水眉頭緊鎖,半晌說道:“林醫生,我同意了,要不要簽署一份免責協議?”
林源鄭重道:“我既然敢給于老治療,就沒怕擔責任。其實,我應該感謝于老才對,是他老人家讓我感覺到羞愧,我已經把醫生的天職給放在别的考慮之後,于老重新給了我熱血,讓我認識到自己的職業操守是我做事的第一首選,這是我要重新認識,要恪守一生的準則。”
在場的各路專家紛紛低頭,不得不說,林源的話戳到了他們的心窩,不管這些人能不能有林源這樣的感觸,但這當頭喝棒一般的感覺,最起碼能讓他們重新審視自己的行爲準則。
于性水也顯激動,說道:“林醫生,你需要什麽,我馬上準備。”
“仙人掌去刺搗碎成漿,雞蛋清三個,生石膏三十克,脫脂棉,黑芝麻香油備用。”
于性水讓劉阿姨去準備東西,謝志坤上前道:“林源,你準備把于老的毒濃給拔出來?”
林源點頭道:“不破不立,背癰如果不拔濃的話,什麽問題都解決不了。”
“拔濃之後呢?于老的身體氣機會異常紊亂,你準備怎麽控制?”謝志坤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問題。
“我用針灸控制于老的氣機,置之死地而後生。”林源的臉上,露出了非常堅定的神色。
謝志坤知道林源主意已定,便拍拍林源的肩膀說道:“林源,有用到我的地方,盡管開口。”
不一會兒,劉阿姨把林源所要的東西全部準備好了。
林源對于性水說道:“大家都出去等消息吧,拔濃需要時間,而且味會非常大。”
“不,林醫生能在這裏堅持,我就在這裏等着。大家都出去吧,要是有事情,再麻煩諸位。”
一衆專家表示,都在這裏等着,要是有什麽異常情況,可以随時照應。
林源也不管其他的了,把仙人掌漿液活上雞蛋清,加上生石膏粉末,調成了糊狀,然後講于老的背癰露出來,均勻把糊狀物塗抹在于老的背癰上。
在背癰的最頂端,林源留下了一個手指頭大小的空位沒有塗抹漿糊狀物。
謝志坤就站在林源的身邊,他知道林源所使用的藥物都是涼藥,爲的就是拔濃,這個拔濃的方藥,他是知道的,沒有什麽問題。
關鍵就是在背癰破裂之後,林源該怎麽處理。這也是謝志坤和在場的專家一直沒有放手治療的顧忌所在。
按理說,藥物塗抹之後,等一段時間,背癰就會自然破裂,裏面的膿血就會流出來,然後再做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