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與我所想的一樣,蒙古輕騎一到城下便立時分成了三軍,每軍約五千餘人,自東、南、北三面五裏處安營紮寨,獨留西面。首發又是圍三厥一的戰術,我狠狠地在心裏咒罵了一聲,你丫就不能來點新鮮的?不過此時的我還真對這種圍城戰術一皺莫展。
若是真如蒙軍所願我軍從西面撤兵,依靠新發明的霹靂火球,騎軍也許可以安全脫離險境。但是重步兵與弓弩兵呢?我的腦海裏不禁浮現出一副這樣的畫面:在一馬平川的中原大地上,一支筋疲力盡,饑腸辘辘的步兵正在撤退,無數剽悍的蒙古騎兵在後面不停的追殺!結局可想而知。戰鬥的時候骁騎軍也許還能穩住陣腳,殺上一兩個蒙古軍士做墊背的,但若是在逃跑,那幾乎是毫無抵抗的被敵人屠殺了。
洛陽城頭上的骁騎軍卻絲毫也不知自己身處險境,他們大多還沉浸在剛才勝利的喜悅之中。此時他們見蒙軍在五裏處紮營,知道蒙軍是作了圍困的打算,便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輕松下來,有些人甚至還相互取笑着對方剛才過度緊張的動作。渾然不知他們的壽命也許隻有半個月了,這半個月一過,他們要面臨的也許就是以樹皮、草籽充饑的生活。
相對于骁騎軍而言,原金國的降兵則顯得憂心忡忡,看着蒙軍的陣勢,他們知道這也許意味着他們将再一次嘗到挨餓的滋味。
“統制大人。”
張珏與王堅很快就跑到了我的身旁,我沒有因爲吳欲剛沒有出現而感到奇怪,他這時應該還在某個地方包紮着傷口,然後繪聲繪色地對着部下大吹特吹。
“統制大人。”王堅面帶憂色地對我彙報道:“據斥侯回報,圍我洛陽的一萬五千蒙軍是由蒙軍骁将劉享安所領,擊潰楊誼強弩兵的也正是這支部隊。”
“嗯。”我點頭應了聲,楊誼是由面前這支部隊擊敗的早在我的意料之中,隻是這劉享安這名字……
我不禁有些奇怪地問王堅道:“劉享安是漢人嗎?爲什麽會做了蒙軍的将領?”
“回統制大人。”王堅回道:“劉享安是不是漢人屬下也不清楚,不過聽他的名字八成也是漢人了。燕京落入蒙軍之手已有數十年,有些漢人從小便是在蒙軍的統制下長大的,有漢人做蒙軍的将領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統制大人有所不知。”張珏聽到這裏搖頭插話道:“此‘漢人’非彼‘漢人’也。據屬下所知,在蒙境内有許多漢人都已不再認爲自己是宋人了,隻因在蒙境中的‘漢人’與大宋所說的‘漢人’是不同的。蒙境内按地位的優劣依次爲蒙古人、色目人、漢人、與南人四種,這其中的‘漢人’指的卻是遼國的遺民契丹人,金國的遺民女真人,還有一些便是大宋遺留在北部的漢人。而像我們這些大宋的百姓,則被蒙古人稱爲南人,卻是他們最看不起、地位最爲低下的一種。”
說到這裏,張珏慘然一笑道:“這劉享安想必便是蒙人口中的‘漢人’,在他的眼裏,我們恐怕隻是比他還要低上一等的‘南人’而已。”
“啊,爲何會如此?”聞言我奇道:“我們時刻都想着北上解救遺留在北方的子民,可是他們卻……”
“這并不奇怪。”張珏搖頭歎道:“北方這百餘年來已有太多的戰亂了,先是遼國,後是金國,現在又是蒙古。試想那些大宋子民在它國的統治下已曆經了三、五代,不忘本的又能有幾人?”
聞言我不由沉默了,小日本侵華前後也隻有十四年,卻湧現出了大批的漢奸、走狗。如今我又能指責這些古人什麽呢?但是值得我驕傲的是,我知道七百餘年後的漢族并沒有像契丹、黨項等民族一樣,在蒙古的鐵蹄之下消失。值得我自豪的是,盡管有不少漢姓者抛棄了自己的民族,抛棄了他們的祖國;盡管蒙古人對漢族實行了慘無人道的減丁政策,卻總有一些鐵骨铮铮的漢子,在祖國生死存亡的時刻,他們始終對祖國不離不棄,勇敢地将我們的民族傳承了下來。
“大人,有狀況。”
王堅的聲音将我從思緒中拉了回來,我順着王堅所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一隊十餘人的蒙騎從東面大營直奔洛陽城下。東城外的空地正是骁騎軍與蒙軍首次接戰的地方,那裏還遺留着許多的蒙軍軍士的屍體。蒙軍到達洛陽之後,也一直沒有派人将這些屍體收斂。戰事未結暫不處理死屍本也是常事,隻不過這十餘騎卻連繞過這些戰友屍體的小事都欠奉,個個若無其事地縱馬在死屍上踩着、踏着。看着一具具屍體在鐵蹄下翻滾、變形,骁騎軍的軍士紛紛爲蒙軍這種莫視生命的态度低罵出聲。
“城中的宋軍聽着。”那隊騎兵在城下遠遠地勒住了馬,爲首一位虎目髯須的蒙将,操着一口不大流利的漢語大聲喊道:“萬夫長此番隻想将鄭言一人綁在馬後,拖到大汗的面前。你們隻需交出鄭言,萬夫長便會讓你們安全的離開,否則我們蒙古戰馬的鐵蹄,将會把你們這些帶弓箭的老婆子的胸膛踢爛。”
那蒙将的話音剛落,城頭上立時便響起一片起哄與叫罵聲,甚至還有幾隻弩箭遠遠地射了出去,但由于距離太遠,所以除了叫罵聲之外,這些弩箭都沒有起到作用。那蒙将也不發怒,與來時一樣,他安靜地帶着部下踩着戰友的屍體回營。
張珏與王堅苦笑着向我望來。
“這蒙人的頭腦也太簡單了吧。”張珏笑道:“如此欺騙三歲小兒的花招,卻用在了戰場之上。他們也不想想,我們怎麽可能隻憑一句話便将主帥交了出去。”
“不。”我鐵青着臉,搖頭否定了張珏的話道:“這可是一條妙計,一條很難應付的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