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平原上點綴着幾棵黑漆漆的樹幹,十月的秋風吹走了老樹上的最後一點綠色,光秃秃的樹枝像幾支垂死掙紮的手,無力地伸向天空。偶而飛過的幾片落葉,卻像是被人遺棄的孩子一樣随風飄零。
耶律楚材站在馬車前默默地等着,他在等着一個人,他迫切地想見到的一個人。微寒的秋風吹起了長須輕輕拂過他的面孔,他那雙充滿睿智的眼睛時不時地眺向遠方。
身旁五百餘名待衛警惕地望着周圍。雖然耶律楚材并不是蒙古人,但這些蒙古待衛都知道耶律楚材對蒙古帝國的重要性。同時他們也對耶律楚材此次的行爲感到不解,身爲蒙古的丞相,卻還要親自出來迎接宋軍。宋軍上次背信棄義,沒有出兵助他們攻打汴京,至使他們隻能無功而返。這次他們已成功地将金國皇帝圍困在蔡州,眼看蔡州指日可破了,卻還要讓那些宋軍前來撿現成的好處。真不明白丞相爲什麽還會那麽期待宋軍的到來。據說這次宋軍領軍的是宋國名将孟珙,莫不是丞相起了愛才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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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軍自南宋以來,便習慣以前、中、後三軍行軍。前軍的一般是精銳之師,他們的任務是掃清一切前進的障礙,除了開路和搭橋外,更重要的是掃清流寇和敵人的埋伏。中軍是大隊人馬和随軍糧草,後軍則是殿後部隊,主要是防止敵人從後面偷襲。
我所統領的千餘名新兵營軍士此次擔任着前軍的任務。孟珙的意圖很明顯,他想讓我們多得到些實戰訓練。他并不擔心我們完不成任務,因爲棗陽至蔡州一路平原,根本無需開路搭橋,一路上除了幾十個流寇給軍士們練箭外,我們就再也沒有其它的事可做了。
隻是孟珙不知道的是,他的苦心安排對于我們來說卻是多餘的,因爲新兵營的軍士早已得到足夠多的實戰訓練了。
我早就知道我們要面臨的是蔡州之戰,也知道在此戰中死于巷戰的人要比死于攻城的人還多,所以我對新兵的第三階段訓練便是巷戰模拟訓練。爲此我在野外選擇了一個無人的村莊做爲軍士們集訓的地點,在宋、金交戰地帶,這樣的村莊多得數不勝數。我選擇了其中一個稍大的村莊,對其稍加改造,再加上一些由人控制的活動木像,便構成了一個理想的模拟戰場。在這裏,新兵們學到了如何對付隐藏在各個角落的敵人。
兩個月的實戰模拟訓練後,我便讓他們走上了戰場。我心裏很清楚,一支沒有經過戰火和鮮血磨練的部隊,是不可能成爲一支合格的部隊的。我們的目标是鄧、唐兩州城外的金軍騎哨,這兩州離棗陽近,我們騎馬的話,完全可以在一晚走個來回。騎哨也稱神作書吧“夜不歸”,“夜不歸”是爲了防止敵軍夜襲的,他們一般是百人一隊的在城外幾裏處巡邏。這就給了我們很好的練兵機會,我們有時襲擊鄧州,有時也襲擊唐州,每次都是在神不知鬼不覺地消滅掉一兩支騎哨後便全身而退。
爲此我們還學會了騎馬,雖然宋國缺馬,但“忠順軍”不缺。這還多虧了孟珙的遠見卓識,他在三年前便将戰時俘獲的戰馬分到百姓家供養,糧草由朝廷供給。所以“忠順軍”才能保持着每人一馬的狀态,這也是以後的抗蒙戰争中,“忠順軍”能正面與蒙軍對抗的一個重要原因。
在我練兵期間,局勢還是按照曆史的軌迹不緊不慢地發展着。先是窩闊台圍攻汴京,不過遭到了金軍的頑強抵抗。蒙軍不擅攻城,沒有了宋國出兵協助,窩闊台隻能用各種攻城器械對着汴京狂轟一個月後無功而返。而後完顔守緒便派人向蒙古求和,窩闊台自然不會答應,滅金向來是蒙古人的頭等大事,同時也是成吉思汗的遺訓,窩闊台若是答應了求和,那他恐怕連大汗也沒得當了,所以完顔守緒的這種做法注定是自取其辱。紹定四年九月,窩闊台命塔察爾部率八萬大軍再次攻金。因爲汴京殘破,所以完顔守緒不得已逃至蔡州,卻被随後趕至的蒙軍團團圍困。
老天真是跟我開了一個大玩笑,當初我在三峰山煞費苦心救出的“忠孝軍”,此時卻是我的敵人。反觀我來到這時空一年多的曆程,表面看起來我是勝利者,其實卻是失敗者。我勝利是因爲我成功地保住了小命,失敗則是因爲我無法改變曆史潮流。包括這次也一樣,我還是身不由已地參與了這場滅金之戰。
馬蹄轟響,千餘人馬排着五縱隊形整齊地奔跑在寬敞的平原上。新兵們的騎術是沒辦法在短時間内得到提升的,現在的他們充其量也隻能算是騎在馬上的步兵,所幸此戰并不需要他們的騎術。看着他們一張張因痛苦而抽搐的臉,我知道他們更希望下來走路。少有騎馬的他們,幾天的急行軍已讓他們大腿内側血肉模糊。隻是這幾個月的訓練已經讓他們學會了忍耐,所以這千餘人至今還是沒有吭一聲。
突然,遠處有一群人的身影映入我的眼簾。我首先想到的那些應該是前來迎接我們的蒙古軍士。但爲了安全起見,我便轉身對着身後的衆騎兵伸出了雙臂,同時手掌左右向下擺動。這是特種部隊的專用手語,軍士們很快就根據我的指令取出弓箭,排成了v字隊型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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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耶律楚材看着遠遠奔馳而來的騎兵,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卻不知我想見的那個人有沒有在他們中間。”耶律楚材喃喃自語地對自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