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瑾帝登基一年有餘,國泰民安。
早先一直戰戰兢兢的護國公府,最終,也未曾被皇上削爵重懲。
倒是鳳家一脈的人,大都表現得比較安分,一些重要職位,都被皇上重新安排了。
鳳家,仍然是鳳家,隻不過,不再是以前那個風光榮耀,引無數人捧敬的鳳家了。
而之前沉寂了十餘年的方家,這一次,可以說是橫空出世了。
安子軒因爲父母前往邊關的緣故,直接就在邊關迎娶了莫映蘭。
莫子風這個哥哥,親自送到了邊關。
當然,這已經是數月前的事了。
安潇潇如今已是懷有四個月的身孕了。
行動多少有些不太便利,澈公子擔心她還如以往那般地不安分,特意将南使青越和西使青盈調到了她的身邊。
當然,青越沒有多少的機會靠近攝政王妃。
因爲基本上,現在安潇潇就是不出内院的。
青盈整天和七月九月混在一起,想的都是如何讓夫人好好養胎的問題。
“小姐,聽說皇後娘娘這一胎似乎是有些不太穩。都已經六個月了,還時常會召太醫開安胎藥。”
安潇潇的神色不變,隻是眸中閃過一道寒茫,這世上,總有那麽一些不知安分的東西在亂跳。
“之前不是處置了一個什麽貴人嗎?這次又是怎麽回事?”
“奴婢不知,不過,好像是皇後自己的原因。”
安潇潇嗯了一聲,沒有再多言。
“小姐,您說,娘娘會不會召您進宮爲她診治呢?”
自豐瑾帝繼位之後,太後便被移到了最西側的宮殿。說白了,她又并非是皇上的親生祖母,何來孝敬之言?
原本康王有意接太後到康王府,可是皇室中,曆來沒有這樣的規矩。
再則,皇上拿出了當年太後也參與進謀害先太子的證據,康王如何還有底氣?
皇上沒有直接要了太後的命,已經是他的仁慈了。
康王自覺有愧,辭去了朝中的所有職務。
皇上準了,不過,卻将李庭希召入朝中了。
倒也不曾虧待他,仍然讓他掌管着五萬兵馬,就在城西二十裏處駐紮。
新帝的這份兒信任,更讓康王覺得自己無顔面對已逝的兄長,當年先太子待他,可以說是極好的。
安潇潇剛用了半碗粥之後,便見宮裏有人來傳消息,說是皇後娘娘請她進宮一趟。
皇後請她,定然不會是什麽閑聊天這種事。
安潇潇的眉目一緊,隻怕皇後的狀況不妙。
瑾王的身體到現在都沒有被調理好,一直找不到第二株草本之靈,若是皇後這胎再出事,隻怕,朝堂上,又将會有動亂了。
安潇潇換了衣裳,命人備車,直奔宮門。
路上,安潇潇似乎是聽到了方輕柔說話的聲音。
叫了停,之後,便挑起了小簾子,轉頭,看到了方輕柔果然就在不遠處,正在與一位打扮入時的小姐說着什麽。
方輕柔擡頭,正好與安潇潇的視線對上。
兩人的眼神交錯,中間似乎是有什麽不一樣了。
安潇潇沒有多做停留,示意讓人繼續走,隻是她總覺得心頭有些不安,貌似,先前看到的方輕柔,眼神裏,有什麽東西是不對的。
隻是,到底是哪裏不對呢?
待安潇潇進了宮,才知道皇後果然是有些不太好了。
六個月的身孕,皇後的臉色卻白中帶黃,實在是不對勁。
安潇潇替她把了脈之後,又看了她最近在用的安胎藥的方子,也沒有問題。
“這藥都是在鳳儀宮裏頭自己煎的,絕對不會出問題的。可是娘娘這兩天,卻又開始腹痛。王妃,還請您一定要救救我們娘娘呀!”
安潇潇看了她一眼,沒有出聲。
“娘娘最近可是食欲不振?”
皇後擡了擡眼皮,眸光微閃,“的确是有一些。”
“爲了後嗣着想,娘娘還是要多進一些,莫要耽誤了孩子。”
“你說的是,本宮也知道這些道理。可是東西端過來,本宮就是吃不下。”
安潇潇垂眸,片刻之後,又在她的寝殿裏轉了轉,确認并沒有什麽害人的髒東西,這才又坐過來陪皇後說話。
安潇潇自己也是四個月的身孕了,隻是因爲她穿的衣裳原本就寬松,看不出來。
皇後看到她的面色紅潤,又見她行動輕若鴻雁,哪裏像是一個雙身子的?
再看看自己,現在她的雙腳和雙腿都已經出現了一些浮腫,便是連一雙手,也開始有了浮腫的迹象。這樣的她,如何還能再得見天顔?
更何況,她自己現在的臉色,都已是極差。
皇後的心裏五味陳雜,卻也不好表現出來。
“娘娘的身子并無大礙,俗話說,心疾難治。娘娘若是想要順利平安地生下這一胎皇嗣,還得您自己先寬心才好。旁人,怕是幫不上什麽忙的。”
皇後愣了一下,倒也沒有應聲。
安潇潇又待了一會兒,“娘娘無礙,那臣婦就先告退了。”
皇後有意再留她,可是看到她的表情明顯有些不耐煩了,也不敢再叫她。
直到人都走遠了,皇後身邊的嬷嬷才道,“娘娘,您剛剛怎麽不找機會下手呢?”
皇後的臉色一寒,鳳眸微瞪,“本宮還不需要你來教我做事!”
被斥的嬷嬷愣了愣,連忙跪下,“娘娘,奴婢也都是爲了您好呀。您肚子裏頭可是懷着龍胎呢,若是一着不慎,隻怕不僅會害了您,還會連累了整個方家呀。”
嬷嬷說地動容,皇後聽得又豈會淡定?
“行了,本宮都知道了。你起來吧。”
嬷嬷眼見皇後的臉色不好,起來又道,“娘娘,如今她并未出宮,想要動手,自然還是有機會的。”
皇後的眸光閃爍,顯然是多有不忍。
嬷嬷一咬牙,“娘娘,您總要爲肚子裏的皇嗣想想才好。”
一句話,再次提醒了皇後。
如今她貴爲國母,可是也代表了,她必須要大度,不能争寵。
皇上注定是天下人的皇上,不是她自己的。
“知道了。去吧。”
皇後一發話,嬷嬷頓時面上一喜,朝着門口的兩個宮婢使了個眼色。
隻不過,一刻鍾之後,宮婢們又十分沮喪地回來了。
“回嬷嬷,奴婢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攝政王親自扶着王妃呢,奴婢們不敢上前,便又回來了。”
嬷嬷頓時面色一黑,好好的機會,憑白地錯過了。
有攝政王在,自然是誰也不敢放肆的!
哪個膽兒肥的敢去惹攝政王?
便是連皇上,見着他都得是軟聲細語的。
當然,能治得了攝政王的,目前看來,也就一個皇上。
澈公子扶着安潇潇上了馬車,臉上的冰寒仍然是沒有褪去。
“不是說了讓你在家好好養胎?”
安潇潇知道他在惱什麽,“我這不是沒事兒嗎?再說了,總在家裏悶着,你也不怕我再悶出病來。”
“你這是在嫌棄我了?”
安潇潇的嘴角抽了抽,這能一樣嗎?
“皇後的脈象有些不太對,顯然是被人用了藥,可是情況又不會太糟。你說,這是不是很奇怪?”
“什麽意思?”
安潇潇清了清嗓子,然後一本正經道,“我覺得,好像是有人對皇後肚子裏的孩子下手了。可是同時,藥量又不重,又不會真的讓皇後把孩子給流掉。同時,又想要以此來換取些什麽。”
澈公子眯了眯眼,微薄的雙唇,似乎是微微抖動了一下。
“人人皆知你是神醫,一旦皇後有不好,定然會第一時間來通知你。因爲你不僅是神醫,而且還與她是妯娌關系。這麽看來,對方似乎是想要借着皇後來對你下手?”
安潇潇挑眉,這個男人,總算是開竅了。
“我隻是有這麽一種直覺,而且,我總覺得,能對皇後下手的人,絕對不簡單。”
澈公子沉默了。
皇上登基不過一年有餘,宮裏頭的妃嫔并不多。
除卻被打入冷宮的那位鳳側妃外,也不過十餘人。
這對于任何一位帝王來說,都算是後宮比較少的。
至今爲止,也就隻有皇後爲皇上懷上了孩子,其它的妃嫔那裏,可是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呢。
“這件事情,怕是沒有這麽簡單。”
澈公子話落,正對上了她看過來的眼神,微微一笑,“想起什麽來了?”
“我今天在路上遇到方輕柔了。”
澈公子的面色不變,眸子裏更是波瀾不驚,就好像是聽到了什麽雲淡風輕的事情一樣。
安潇潇見他這副模樣,頓時也沒有了再逗弄他的心思。
“清流,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吧?”
“怎麽?你還想着逃開我?”
說話的語氣有些陰沉,顯然是不高興了。
安潇潇見他這樣,反倒是吃吃地笑了。
“我現在就算是想逃,你覺得還能逃得了嗎?”
話落,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同時,伸手輕輕地在肚子上撫摸着。
澈公子的眉眼竟然也漸漸地彎了起來,大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隔着并不算厚的衣服,安潇潇覺得肚子上暖烘烘的。
回到王府,澈公子伸手将她抱下來。
“我自己走。”
“不行!”
直接拒了她的話,然後繃着一張臉進了府。
“清流,我不想回寝院。”安潇潇雙手摟着他的脖子,開始撒嬌。
澈公子的眉心微動,最受不了的,就是她的這個嬌媚樣子。
“妖精!”低咒了一聲,明知道她現在是什麽情況,竟然還敢撩自己。
安潇潇見他怒了,卻是笑得更爲歡愉了些。
“清流,抱我去竹林吧。我想聽你吹箫。”
澈公子寒着臉,沒出聲。
不過,安潇潇也不在意,将頭靠在了他的肩上,開始閉目養神了。
等到安潇潇察覺到他停下來的時候,鼻端傳來的,也是一種獨屬于竹子的清香淡雅。
唇角微勾,并未笑出聲來。
“去給王妃取條毯子來。”
“是,王爺。”
亭子裏有一張藤椅,上面被鋪了一張潔白的皮毛,安潇潇坐到上面,微微調整了一下姿勢。
“累了?”
安潇潇沒說話,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有時候她覺得,清流這樣一直寵着她,會不會把她往那種惑國妖妃的路上帶?
畢竟,他可是攝政王呢。
“我昨天見到方夫人了。”
安潇潇今天提到了方輕柔,并非是無意的。
當然,她覺得今天會遇到方輕柔,也覺得并非巧合。
尤其是想到了方輕柔臉上的那抹笑,安潇潇就覺得,方輕柔應該是在故意等她出現呢。
雖然這樣的想法聽上去有些不可思議。
可是安潇潇就是覺得,方輕柔不是無端地讓自己看到她。
澈公子沒接她的話,拿過九月手上的毯子,給她蓋好了,才問,“想聽什麽曲子?”
“随便吧。隻要是你吹的,我都喜歡。”
這話,倒是十分谄媚了。
澈公子沒有表現得多麽高興,低頭看了一眼她的肚子,這個時候,還是吹一些較爲平和緩柔的曲子爲妙。
安潇潇聽着他吹箫,慢慢地就阖上了眼。
可能是因爲有身孕的緣故,最近是愈發地貪睡了。
不過,澈公子的箫聲一停,安潇潇立馬就又醒了。
“這裏風有些涼,回去吧。”
安潇潇卻一臉的不樂意。
澈公子無奈。
放眼外面,哪個敢在他面前說個不字?
可是在安潇潇面前,他永遠都是最沒轍的那個。
“要不要用些湯水?”
安潇潇眨了眨眼,不待她說話,九月就捧着骨頭湯過來了。
“你不是說,孕婦到了四個月以後,一定要注意飲食嗎?我聽說有些孕婦常常會半夜裏抽筋,很是辛苦。你現在多喝一些這個,補一補,也免得晚上再疼醒了。”
這話,怎麽聽都是爲了安潇潇好。
可是她卻好像是并不領情。
“天天都喝這種湯,我都膩了。”
“這半個月來,可有一天的湯是重樣兒的?”澈公子的語氣沉了下來。
安潇潇再不敢反駁,可是看到了九月手上的湯,又委實是不願意喝。
“乖,晚上我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烤魚。”
“當真?”
“當真。我已經吩咐小童去城外的河裏釣魚了,咱們就吃新鮮的。”
“那好,這麽大條的,我要吃兩條。”
安潇潇一邊說,一邊比劃着。
澈公子淡淡笑了,沒有說話。
次日,安潇潇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
因爲過了前三個月,所以,夫妻間的房事,隻要是适度,便不會影響到胎兒。
也正因爲安潇潇在懷孕之初無意中說了這麽一句,結果,某人便自她懷孕之時起,天天掰着手指頭來算。
自打她過了頭三個月之後,某人雖然不至于太過分,可是隔上三五日,總會鬧一鬧她。
昨天晚上,自然又少不了一番折騰。
好在,如今澈公子也是要天天上朝去的,再加上要顧忌着孩子,沒敢太放肆。
饒是如此,安潇潇醒來之後,也仍然是覺得雙腿有些酸軟。
簡單地用了一些吃食,便聽七月來報,說是鍾離夫人和洪氏一道過來了。
再怎麽說,也是澈公子以前的養母和長輩,安潇潇是不能不給這個面子的。
打發人先去好茶招待着,她随後就到。
洪氏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每次來,都覺得這攝政王府當真是氣派。
如果當年收養了李澈的是他們二房,那現在,風光的就是他們了。
安潇潇是被七月扶着過來的。
如今京城的人,也都知道安潇潇有了身孕,再加上攝政王放了話出去,所以,一般的宴會之類的,也不敢來邀請攝政王妃,就怕再有個萬一,再被連累了。
“給攝政王妃請安。”鍾離夫人說着,就要拜下去。
安潇潇連忙上前扶住了。
“快快别這樣,母親,您這可就折煞我了。”
鍾離夫人倒是笑得一臉從容,并沒有覺得有什麽。
“你如今是攝政王妃了,理當受我一拜。”
“不可!無論如何,你都是清流的母親,便是養母,也是母親。以後,這攝政王府,就如同自己家裏,出來進去的,也不必事事禀報,更無需遞什麽貼子。”
鍾離夫人倒沒有表現得太興奮,可是一旁的洪氏卻覺得本該如此!
畢竟,李澈是養在了他們鍾離府上多年的。
“大嫂,王妃說的在理兒。您想想看,如今是新帝登基,成了大業。咱們鍾離府,也算是跟着沾光,龍恩浩蕩。可當初若是被人查出來,咱們鍾離府不就是有了滅頂之災?說起來,咱們鍾離家,也是全族人都跟着擔着風險呢。”
這話,無非就是想要提醒一下安潇潇,不是隻有鍾離夫人才是你的長輩!
鍾離夫人又如何聽不出來?
“好了,這等話,也是能随便說的?”
洪氏不敢反駁大嫂,便讪讪地笑了兩聲,閉上了嘴巴。
“母親快快上坐。”
安潇潇示意鍾離夫人與自己一左一右地坐在了主座上。
雖然鍾離夫人不願,可是奈何安潇潇一再相請,如今她又大着肚子,鍾離夫人也便隻好依她了。
“不知母親今日過來,可是有什麽事情吩咐嗎?”
眼見着安潇潇對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恭敬,鍾離夫人這心裏頭可是順暢了不少。
“倒也沒有什麽大事。就是擔心你一個人在府裏頭,身邊沒個有經驗的照應你。”
說着,還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安潇潇低頭笑了,“多謝母親了。無礙的。”
鍾離夫人端起茶,喝了兩口,臉色卻有些不太好。
洪氏看準了機會,便小心翼翼道,“王妃娘娘如今正懷着身孕,這可是皇家血脈呢,自然金貴。這府上若是有什麽大事小情的,也不能再勞動你來出面操心。”
安潇潇大概就猜出了她們的來意。
“那不知二嬸兒是何意?”
聽她還喚自己一聲二嬸,洪氏心頭自然歡喜。
“潇潇呀,這偌大的王府,隻你一人,難免會悶了些。前些日子,你不是見過我身邊的那個婉秀嗎?你若是不嫌棄,我就讓她搬過來,與你一塊兒說說話。”
安潇潇半阖了眼睑,說說話?
呵呵,隻怕,就算真的是來說話,也是想要跟攝政王說話,而不是她安潇潇吧?
這個洪氏,膽子倒是越發地大了。
竟然還敢打起她的主意來了。
“不麻煩了。清流如今也不樂意讓我出門。府上的事務,大都是我身邊的人在打理。也沒有什麽需要我操心的。若是再将洪姑娘接進府來,隻怕才會令我操心了。”
這話裏頭的嘲諷之意,顯而易見。
奈何,洪氏就是一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
在她眼裏,隻要是自己家的人能搭上了攝政王這根線,那就等于是一輩子榮華富貴了。
“潇潇呀,你現在身子重,這王爺身邊,也不能沒人服侍吧?”
洪氏說着,眼見大嫂的臉色不悅,便又加快了語速。
“再說了,王爺現在可不是以前的大公子大将軍了。他是大淵朝的親王!這樣尊貴的身分,身邊豈能就隻有王妃一人?如此一來,隻怕,也也會壞了你的名聲,讓人責你一聲妒婦呢。”
安潇潇這次倒是笑了。
“我可是大度着呢。上個月,不是還有人建議給王爺選側妃嗎?我也是一力支持的。可是奈何清流不答應呀。”
洪氏怔了怔,“那怎麽能一樣?他心裏頭寵着你,自然是不願意這個時候你難受,更不願意再給别的女人名分。可越是如此,咱們做女人的,就越是應該替他着想,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