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風堅持要父親處置何氏,如果能休棄,那他就将此事上達天聽,求皇上爲他們兄妹倆來主持公道。
以往,莫子風從來不曾如此堅持過。
可是這一次,莫子風的态度,很堅決。
事實上,莫家二房也是這個意思,隻是可惜了,他們都比定國公低着一頭,自然是不好插手他的内宅之事。
定國公的意思是,直接讓何氏軟禁起來,可是這樣的處置,并不能讓莫子風滿意。
事實上,老夫人聽聞了此事之後,也覺得定國公府的做法,委實太過寬厚了。
身爲繼室,不思如何照料内宅,反倒是要出手坑害元配所出的嫡女,這簡直就是罪孽深重。
倘若這一次不是安潇潇出手相助,隻怕,不僅僅是莫映蘭的一生毀了,便是莫家的聲譽,也将受到極大的牽連。
老夫人自然不是覺得定國公對這個何氏的感情有多深,隻怕,他是擔心鬧得太大了,反倒是令莫、何兩家的關系趨于冰點,從而,在朝堂上又多了一個敵人罷了。
隻是,這樣的事情,一旦姑息,難保這個何氏會不會還有第二次!
又或者,這種事情,她之前也做過不知道多少次了,如此,就更不能輕易地饒了她。
“這樣吧,你明日上書給皇上,隻說是何氏人品不端,竟然敢謀害嫡女,念在她爲你兒生育女的份兒,便将她貶爲妾室,再做打算。”
由妻貶妾?
這也虧得老太太能想得出來。
不過,莫子風一對上了老太太的眼神,瞬間也就明悟了。
老夫人不是爲了袒護那個何氏,隻是,好歹還有一個莫映蓮呢,而且,貶爲妾室,卻仍然是居于國公府的,這樣,她再有什麽小動作,不都是在自己的眼皮子低下了嗎?
若是真的将她休棄回去,誰知道她又會打什麽主意呢?
何家雖然不及莫家,可是這幾年皇上對朝堂新秀頗爲注重,誰知道,哪一天這個何家會不會蒙受聖寵呢?
将何氏貶爲妾,也就等同于,将何給給捏在了手心裏。
這的确是最好的安排。
莫子風不再有意見,定國公看了這個兒子一眼,當下也就隻是微微點頭,然後回外院了。
次日定國公果然就專門在禦書房上了折子,然後将何氏竟然敢謀算嫡女的事情說了一遍。
當然,定國公不傻,隻說是何氏有心要毀掉女兒清白,還給女兒下毒,言詞間,倒是并未曾提到了玉家。
皇上看完了一道陳情,立馬就怒了!
本來一家人和和樂樂的,你就好好過你的日子不好嗎?
沒事兒非要作什麽作?
何家跟鳳家搭上關系了,跟你何氏有什麽關系?
幹嘛就非得也跟着上來湊一腳呢?
安安穩穩的日子你不要,也罷,那就别想着再順心了。
“此等毒婦,委實可恨!你家的那個大丫頭沒事吧?”
“回皇上,多虧當時希世子和安小姐都出來透氣,剛好看到了,便将小女帶走解毒了。”
“如今如何了?”
聽到李庭希和安潇潇在一起,皇上的臉色,似乎是還不錯。
“回皇上,如今人已經醒了,隻是傷了嗓子,要請安小姐每天行針兩次,再加以藥物輔助,希望能盡快恢複。”
“嗯,那就好。”
皇上清了清喉嚨,覺得自己的态度,還可以再明朗一些。
“莫愛卿呀,朕瞧着你的女兒跟靖安侯府的關系倒是不錯,可以多走動走動。靖安侯夫婦常年不在京中,隻有子軒和潇潇兄妹倆在,你們也要多照顧才好。”
“是,皇上,微臣遵旨。”
皇上的意思隐晦,跟在皇上身邊多年的總監太監,自然是聽得明白了。
待定國公退出去之後,總管轉頭,看到皇上低頭閱覽奏折,也便彎着腰退了出去。
“定國公請稍候。”
定國公原本就沒走多遠,被他這麽一叫,自然也就站在那兒了。
“不知公公有何指教?”
“瞧您說的,指教老奴可談不上。隻是,莫小姐是得安小姐所救,理當厚謝才是。”
“這個自然,不知公公的意思是?”
定國公也不笨,這個時候,總管太監追出來,自然不可能就隻是爲了說兩句廢話。
“公爺,皇上的意思,不知公爺可曾領會了?”
“這……”定國公一時有些遲疑,“還請公公指教。”
“莫小姐跟靖安侯府的緣分,還是不淺呐。”
總管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随後,又眯了眯眼,“皇上看重靖安侯府,自然也就看重安世子了。”
話已經是點得有七八分明白了,若是定國公仍然聽不明白,那就隻能是裝傻了。
定國公府一臉複雜地回到了國公府,思前想後,也拿不定個主意。
想要找兒子來商量商量,可是一想到了因爲何氏的事情,兒子幾乎就跟他翻了臉。
再三斟酌,還是去了老夫人那裏。
老夫人也算是經曆過大場面的,之前兩代帝王的奪嫡之戰,她都曾親身經曆。
能讓定國公府屹立多年不倒,甚至是毫無衰敗之象,老夫人可以說是功不可沒。
也因此,老夫人在國公府的地位,格外的尊崇。
無論是定國公,還是莫二老爺,但凡是有什麽爲難的事情,總會過來請教老太太。
莫老夫人聽完了兒子的話,又豈會不明白?
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咱們莫家,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實屬不易。這中間,你祖父,你父親,甚至是連你的高祖父,都曾經經曆了多少的磨難。到了你們這一輩,我不求能更上一層樓,隻求能平平安安的,便是我們莫家最大的福氣了。”
“母親,您的意思,兒子也明白。隻是如今聖意昭昭,咱們總不能違逆聖上吧?”
“靖安侯府,明面兒上身分不如我們莫家尊貴,可是實際上,論及聖寵,卻是絲毫不亞于我們莫家。皇上有意讓兩家結親,無非也就是擔心安世子不能受控罷了。”
定國公的眼神明明滅滅,似乎是想不通。
“靖安侯夫人的娘家始終未明,對外,人人都以爲是漁女出身,可是到底如何,你我心中有數。”
定國公暗自點頭,能有那樣的氣度和氣質的女子,絕對不可能是出身平凡的漁民。
定國公府的眼神有些恍惚,似乎是又看到了那位美貌傾城,又氣質華貴的女子。
“母親,兒子明白了。那一切,就按聖意行事便是。隻是,子風那裏,怕是會有些麻煩。”
“無妨。他隻是對于何氏有了成見,并非是不通情理之人。你呀,平時也要多花些時間來與他說說話。你的兒子,難道總指着别人來教導?”
這話未免就有些不滿了。
定國公的臉色略有些尴尬,“是,母親。兒子記下了。”
安潇潇再次爲莫映蘭施完針之後,囑咐七月去煎藥。
“你别擔心,再有幾天你的嗓子就能恢複了。映蘭,我希望你能明白,你身體上的痛楚,應該是遠遠沒有心靈上的痛楚來得更爲深刻。”
莫映蘭的眼睛紅腫,很明顯就是曾大哭過的。
如今聽安潇潇一說,眼淚又開始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行了,别哭了。何氏這次被貶爲了妾室,也算是受到了懲罰。你想想看,你的喉嚨痛幾日,憋幾日算得了什麽?若是那天你與玉青陽真的發生了什麽,你這一輩子,就算是徹底地毀了。”
莫映蘭點點頭,躺在了床上,整個人就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那天的情景,仍然是曆曆在目。
若非是七月及時地出現,她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應對了。
或許,現在,這世上早已沒了莫映蘭這個人了。
“映蘭,你先好好養着,這幾天,莫世子過來探望你,我也不會阻止。之前因爲着急,對你哥哥的态度也差了些,隻盼他莫要生我的氣才好。”
莫映蘭的臉色一怔,随後含着眼淚笑了笑,快速地搖着頭,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
“你是說,你哥哥人很寬厚,不會生我的氣?”
“唔唔。”莫映蘭點點頭,眸子裏的光亮,似乎是在一點一點的擴大。
安潇潇幫她掖了一下被角,“好了,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先出去了。不用太擔心,有我在,不會讓你變成啞巴的。”
莫映蘭又點了點頭,看她的眼神裏,充滿了感激。
安潇潇其實是有些心虛的。
畢竟,将她害成這樣的,分明就是自己。
何氏說的沒錯,她的确是隻想着毀了莫映蘭的婚事,如此,将來那門高門的親事,自然就是莫映蓮的了。
定國公府總共也就兩個女兒,總不能再去便宜了二房的吧?
何氏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就是先配合鳳家,毀了莫映蘭的名聲,如此,将前面的路給清了出來,既給了定國公府一個壓力,同時,又除了這個眼中釘。
當然,何氏想的是,最不濟,莫映蓮将來的聯姻對象,也得是鳳家的嫡出公子。
若是國公爺願意,那麽,皇子妃,自然也是莫映蓮的囊中之物。
嫡皇子如今年幼,再過幾年,莫映蓮也就及笄了。
所以,這門親事,怎麽看都是十分合适的。
不得不說,何氏還真就是婦人之見,想的太簡單,看得也太短淺了。
真以爲将莫映蘭毀了,她的女兒,前程就會一片大好了嗎?
跟鳳家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
鳳家想要的,由始至終不過是莫家的支持罷了。
若是莫家同意了,将來,莫子風得知了真相,第一個要重辦的,就是何氏母女!
當然,這還不是最壞的。
若是鳳家爲了表示自己的誠意,直接将這何氏給拎出來,那何氏才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當然,這種種,何氏這樣的蠢婦是不會想到的。
可是安潇潇,卻是早有預料。
爲了能讓莫子風兄妹倆狠下心來,她必須要加上這一劑強心的猛藥。
上次自己在定國公府的時候,就已經暗示地很明顯了,莫映蘭和莫映雪的心疾,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爲之。
想不到,定國公竟然是不理不睬,反倒是莫二老爺的動作,比較大了。
對于那一次的結果,安潇潇也談不上失望。
畢竟,她隻是一介外人。
可是沒想到何氏竟然能想出如此卑劣的法子來害人,這委實是讓她有些氣憤的。
而莫子風這個兄長,明知自己的妹妹在内宅生存,多有不易,竟然還如此地心大,簡直就是不可饒恕!
所以,她才會對這個莫子風,如此地氣惱。
不過,說到底,那藥還是自己下的。
所以,剛剛莫映蘭流露出那樣濃烈的感激之情來時,安潇潇還是有幾分的心虛的。
她當時其實了的确是氣極了。
用這樣的法子來坑害一個姑娘家,這分明就是在把莫映蘭往絕路上逼。
莫映蘭這樣的性子,也的确是太弱了一些。
不下點兒猛藥,隻怕她也不可能會想得明白。
如今讓她自己真切地體會一把什麽叫疼,也就能讓他們兄妹,知道不能一味地退讓和隐忍了。
當然,效果,倒是意外地好。
隻是,那個何氏沒有被休棄,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沒想到,竟然被貶爲了妾室?
是不是表示,那個何氏還有再複起的機會呢?
不過,想到定國公也不像是那麽沉浸于女色的人,何氏這一次,倒是不可能會再有機會了。
安潇潇抿了抿唇,想到還有一個莫映蓮在,一切,似乎也說不定。
萬一哪天定國公心疼莫映蓮了,再想起她的那個娘來了呢?
安潇潇剛剛走了沒多遠,就看到安子軒陪着莫子風過來了。
看到兩人的閑适樣子,似乎是談得還是比較愉快的。
也不知道怎麽了,隻要是一想到了莫映蘭出事,她就對這個莫子風一肚子的怨氣。
哼了一聲,扭頭便走。
其實,他們已經算是走了個碰頭了,可是安潇潇那一臉跟他有仇的樣子,再加上她直接扭頭走開,真是讓莫子風有些丢臉了。
“莫世子勿怪,我這個妹妹向來随性慣了。”
“安世子客氣了。其實,令妹這樣,才算得上是真性情。說來說去,也是我的不是。”
安子軒客氣地笑了一下,關于他們莫家的事情,他可沒打算過問太多。
“前面便是令妹歇息的院子了,我去多有不便,就不打擾了。”
“多謝安世子。”
看到安子軒離開去追安潇潇了,莫子風才微微沉了一下眉眼,然後大步進了院子。
其實,莫子風過來,也就真的隻是看看妹妹,再安慰她幾句。
畢竟現在莫映蘭還是口不能言的。
“妹妹,你老實告訴我,那啞藥到底是怎麽回事?”
安子軒追上了安潇潇,直接将她拽進了亭子裏,然後一臉嚴肅的樣子。
安潇潇哼了一聲,“就是那麽回事呗。哥哥,你是不是覺得我對莫子風不好,就要來找我撒氣了?”
安子軒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他看起來就像是那種随随便便發火的人嗎?
“妹妹,這次的事情,你也太大膽了。你就不怕萬一鬧大了,将你給扯進來?”
“有什麽可怕的?再說了,當時我身邊可是有李庭希在,可他也不曾看出來我是給莫映蘭下毒了呀。所以,不必在意。”
“你這丫頭,膽子真是越來越大。”
安子軒氣得有些頭疼,面對妹妹的大膽舉動,他是既生氣,又無奈。
“哥哥,我這不是也沒法子了嗎?不下一劑猛藥,那何氏在定國公府的地位仍然不會受到絲毫的動搖。就是讓人們親眼看看,也讓莫映蘭自己親身體會一把什麽叫痛,才能讓何氏徹底地倒台。”
“莫家的事情,你何需如此上心?”
其實,這才是安子軒最關心的問題。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妹妹沒事兒就總是去插手别人家的家事。
“哥哥,我不是說過嘛,莫夫人之前曾幫過咱們的母親。我也是聽嬷嬷說的,不知道哥哥是不是還記得?”
安子軒愣了一下,随後沉默了片刻。
“罷了,這次的事情,就算了。若是再有下次,看我怎麽收拾你!”
安潇潇吐了一下舌頭,她并不相信哥哥會舍得罰她。
雖然八歲那一年的事情她記不得了,可是之前和之後的事情,她還是都記得的。
特别是哥哥背着她摘果子,她記得更是清楚。
她總覺得,比起莫映蘭來,她最大的幸運,就是有一個最疼她的哥哥。
“你确定李庭希沒看出你下毒來?”
安潇潇想了想,“應該沒有吧。就算是看出來了,他當時選擇了沉默,那麽,現在再說出來,估計也不會有人信了。”
時機稍縱即逝。
更何況,下毒這種事情,誰有證據?
安潇潇當時出手極快,事後将一切都清理地幹淨,誰能說是她下的毒?
“何氏如今被貶爲了妾室,應該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了。我聽莫世子說,他已經做了安排,保證何氏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安潇潇撇嘴,沒說什麽。
因爲莫映蘭在這裏養病,莫子風也就順理成章地住了下來。
當然,這是安子軒的提議,而莫子風原本就覺得定國公府有些污穢,如此,也便直接應下了。
福安堂的老夫人聽說定國公府的莫子風住在了外院,自然是大爲吃驚。
同時,又暗暗有些懊惱,可惜了,三丫頭不在,不然的話,說不定可以促成了一樁美事。
安潇潇雖然不滿,可是人是哥哥留下來的,她也不好說什麽。
誰知,當天晚上,安子軒就将她叫進了書房,然後挑明了想看他們二人手談一局。
安潇潇想走,可是對上了哥哥的眼神,就意識到他不可能是無緣無故地突然提及此事,隻好硬着頭皮坐了下來。
不過,收到了哥哥的暗示,安潇潇還是多了一個心眼兒,将自己的棋藝,保留了幾分。
“安小姐的棋力果然驚人呀。”
安潇潇淺笑,“莫世子過獎了,是莫世子赢了,小女子才疏學淺,不是對手。”
“安小姐一介女子,能有如此棋力,已實屬不易。說句不誇大的話,這京城的女子之中,棋力如此強悍的,也就隻有安小姐一人了。”
“未必吧。”
安潇潇笑着接過了話茬,“聽聞鳳家的鳳琪琪小姐可是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想必,她的棋藝,也更加值得人們學習。”
“哈哈!安小姐不必自謙。我也曾與鳳小姐對弈過,你們的棋風不同。而且,她的棋風總是走浮誇路線,就像是她的劍法,看起來很眩目,可是實際上,卻真是沒有什麽大用處。”
“哦?原來莫世子還曾與鳳小姐交過手?”
“不曾。隻是看過鳳小姐舞劍,天下誰不知道鳳小姐是一個文武兼備的奇女子?女子天生力弱,可是能将一套劍法舞得擁有極強的力道,可見,她還是有些真本事的。”
這一次,安潇潇沒有再接話。
安子軒的唇角似乎是微動了一下,片刻後,莫子風便起身告辭了。
安子軒走到了燭台前,拿剪刀将上面的燈芯剪了一小截之後,才淡淡道,“你覺得這位莫世子如何?”
安潇潇愣了一下,似乎是反應了過來,不屑地哼了哼,“不如何。不過,從這幾天來看,他對映蘭倒也不是不關心。”
安子軒轉頭看她,一臉的無奈,“你明知我問的不是這個。”
安潇潇一臉的訝異,“不是吧,呵呵?你想着将我許配給他?我不要!”
“父親母親如今都不在京中。之前雖然有書信一說,蒙混了過去。可是你總不能一直拖着吧?還是說,你其實是看上那個李庭希了?”
安潇潇的嘴巴呈半圈型,“哥哥,這個玩笑可一點兒也不好笑!我怎麽可能會希望他?”
“最好是不要。”
安潇潇撅了撅嘴,“皇家的人,大都霸道不講理。我才看不上呢。”
“正因爲他們是皇家的人,所以與生俱來就帶了三分的傲氣。而你是我的妹妹,我不希望你将來委屈了。”
“嗯,那是自然。我也不會傻到主動去跟皇室結親。”
安子軒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一字一句道,“所以,我才覺得,你和莫子風,或許也算是很相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