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希一拍手,一道黑色的身影飄入亭内,“主子。”
“将人帶下去,仔細審問,記住,千萬别讓她死了。”
“是,主子。”
安潇潇坐地更随意了些,一手支了太陽穴,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庭希。
安子軒則是微微搖頭,随後,低頭專心地喝着茶。
這一幕驚變,将李幻幻吓得不輕。
她也是有一些身手的,雖然是上不得台面的那一種,卻也比那等尋常的千金小姐要強一些。
如今看到一名琴師,竟然就成了一名細作,吓得臉都白了。
“哥哥,那名女子?”
李庭希輕輕搖頭,眸光暗沉中透着幾分的冰寒,又似是那暴風雨來臨之前的陰沉天氣,給人的感覺,沉悶至極。
“幻幻,看到了嗎?就連你的哥哥都險些上了别人的套。以後行事,定然是要小心着些。”
他四人留下,原本也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情要商議,隻是純粹地因爲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所以才想着這樣聚一聚。
不想,竟然一下子就被安潇潇挖出一個細作來。
李庭希似乎是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一臉慎重地看着安潇潇,“今日之事,多謝了。”
“罷了,你我之間,也不差這麽一樁。回頭待哪天我有難處的時候,記得莫要袖手旁觀便好。”
看着她随意又淡然的神色,李庭希總覺得她這番話是另有深意的。
就好像是她早已預見到了,有朝一日,他們的立場會發生轉變。
這種感覺,實在是有些荒唐。
李庭希微微甩了一下頭,然後扯了扯嘴角,“今日怎麽沒帶着你的那個阿貴過來?”
“哦,他在家裏研制食譜呢,說是要給我做荷葉糯米雞。也不知道做成了沒有。”
李庭希頓時瞪直了眼睛,“就他?那雙大手跟鷹爪子似的,竟然還會做飯了?”
“呵呵,我調教出來的人,自然是非同尋常了。你若是不服氣,不妨也跟在我身邊做幾個月的護衛?”
這個玩笑,似乎是開得有些過了。
安子軒清了清喉嚨,小心地警告了妹妹一眼,“又亂說話。希世子的身分可金貴着呢。”
“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就他這樣的,天生就是被别人服侍的,真讓他來服侍我,估計我能一天氣死三次。”
李庭希面色一片鐵青,就算是寒碜人,也沒有這麽過分的吧?
“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們也回去吧。”
安子軒真擔心這個妹妹再留下來,還不知道會有什麽驚天奇聞呢,想了想,還是先走爲妙。
再說兩位皇子殿下離開之後,各自心中都有了主意。
對于這個安潇潇,他們都是有了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當然,因爲安潇潇的身分特殊,直接求娶,自然是不可能的。
除非,是安潇潇自己願意。
在兩情相悅的情況下,相信皇上顧念着當年安雲鶴的救駕之功,也不會不同意。
隻是,安潇潇那樣的人,實在是太過特别。
言談舉止,倒是格外秀氣,也分明就是一副名門淑女的樣子。
可是某些時候,給人的感覺,又似乎是太過随性了些。
想要讨好這樣的女子,似乎是有些不易。
侯府嫡小姐的身分,配皇子正妃,也是足矣的。
當然,若是換了别家侯府的小姐,就未必有這個資格,可是靖安侯府的嫡小姐,自然是堪當皇子妃的。
剛一回府,這兄妹二人就被請去了福安堂。
老夫人面色陰沉,眸光犀利,特别是在看向了安潇潇的時候,恨不能在她的身上掏出個洞來。
“潇潇,你今日對蘇家的小姐無禮了?”
安潇潇眨眨眼,眼睛在安美華的身上淡淡地掃了一眼,“祖母指的可是蘇晴兒?”
“不錯,你可知她是康王妃的親外甥女,也是應國公府的外孫女,你怎麽能對她說出那樣的話來?你就不怕惹得康王妃不悅?”
安潇潇輕嗤一聲,“就憑她?祖母許久不出門了,或許不知道,現在康王妃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這個蘇晴兒了。偏她還是個不知趣兒的,非要往康王妃跟前湊。今日的宴會上,難道三妹妹沒有注意到,所有夫人看向蘇晴兒的眼神,都是極爲不屑的嗎?”
安美華沒想到突然就将話引到了她的身上,一時無從準備,隻好有些倉促道,“當時妹妹離那些夫人遠,并沒有看清楚。”
“嗯,你沒有看清楚,我自然不會怪你。可是你不該在沒有弄清楚是什麽狀況的情況下,就回來告黑狀。”
安潇潇這話,可是一點兒情面也沒給安美華留。
安美華吓了一跳,然後有些驚懼地看着她,随後又一臉委屈地看向了老夫人。
“潇潇,你這是什麽态度?你身爲長姐,就算是妹妹做地不對了,也該好好教導才是,何必惡言相向?”
“惡言?祖母何時聽到我說一句惡言了?不過就是說了一句實話,偏偏她卻聽不得。三妹妹,你爲何不說,你是如何當着衆人的面兒,踩低我,卻去捧高那位鳳小姐呢?”
安美華的臉色一白,有些慌亂地看向了安子軒。
今日的宴會,安子軒也是去了的,對于安潇潇的那首詩,自然也是知道的。
“我沒有。”
安美華急急地爲自己争辯,“當時那種情況,我不過是不想看你出醜罷了,我也是爲了你好,爲了咱們侯府的名聲着想。”
到底是在侯府,以主人自居了多年,一時情急,再度将自己當成了侯府的主子。
“呵呵,還真是讓三妹妹費心了。隻是,要不要我再提醒三妹妹一次?這靖安侯府的名聲,暫時還不需要三妹妹來多事。隻要你在外面安守本分,不來故意抹黑我,就已經算是爲我們侯府的名聲着想了。”
安潇潇實在是懶得再與這等蠢材虛以委蛇。
明明就是蠢得要死,卻偏偏還喜歡自作聰明。
今日在水榭中她的表現,看在了各位夫人的眼裏,分明就是吃裏扒外,不是一個好的。
偏她自己還察覺不出,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蠢到了何等地步。
安美華的臉色,青青白白,轉換不停,想不到,她在安潇潇的面前,竟然宛若是一個跳梁小醜,這讓她如何能甘心?
老夫人的臉色晦暗,自然也聽得出來,今日之事,隻怕是三丫頭又做地過了些。
“好了,這件事情,就此作罷。以後要時刻謹記着,你們都是安家的子嗣,一旦出了府門,時時刻刻所代表着的,都是安家的形象,以後這種事情,莫要再做了。”
安美華臉色煞白,福身道,“是,祖母。”
安潇潇則是挑挑眉,不曾說話。
“潇潇呀,就算是康王妃不喜歡那個蘇晴兒,可是她背後還有一個應國公府呢,你也不能如此地羞辱她呀。我可是聽說,那位劉老夫人,對這個外孫女,可是疼愛得緊。莫要因爲這些小事,而給侯府樹敵。”
這話,聽起來倒是很中肯的。
“是,祖母。”
對于安潇潇來說,先應下來,至于以後怎麽做,看情況再說喽。
“子軒呀,今日去了康王妃,可有中意的姑娘?”
安潇潇的唇角一彎,也朝着他看了過去,今天的閨秀不少,而且縱然是不在一處飲宴,可是離得并不是很遠,還是可以看得清水榭内姑娘們的相貌的。
而且,中間還有幾次機會,是可以近距離端詳的。
安子軒一臉的無奈,搖搖頭,“回祖母,兒子今天的心思未曾放在這上面,倒也不曾注意這些。”
聞言,老夫人原本一臉期骥的神色,立馬轉換爲了無比的失望。
在老夫人看來,她的年紀大了,若是能親眼到到孫子成親,将來再能看一眼重孫子,那她也就算是死而瞑目了。
可是偏偏,這個孩子對這種婚姻大事,卻是一點兒也不上心。
老夫人就是再急,也不可能自己替他去這一類的宴會。
說到底,這個孫子,她還是管不了的。
待安潇潇回到了碧園,這才忍不住嘟囔道,“果然是差别待遇。她對哥哥就是真心實意的好,可是對我,就永遠都是那種欠她銀兩的樣子。”
安子軒蹙眉,輕斥一聲,“休得胡說!”
同時,眼角的餘光在兩側快速地掃視了一下,見并無下人在,這才稍微放心。
“你是侯府的小姐,這些話怎麽能随意地說出口呢?若是被有心人拿到了,又來尋你的錯處。”
安潇潇卻是笑得一臉坦然,“無所謂。有些事,若是都攤開來了,反倒是更容易解決,或者說是可以解決得更徹底了。”
待到安潇潇進了自己的小院兒,七月就端着一隻水盆過來,先請她淨手了。
擦了手,進入亭中,與哥哥對面而坐,剛說了不過幾句話,便聞到了陣陣的香味兒。
安潇潇看着阿貴冰着一張臉,端着一個托盤過來,那陣陣的香氣,便是自托盤上傳來。
“這便是你做的荷葉糯米雞?”安潇潇一臉好奇,同時,還有一些小小的期待。
“正是。小姐先嘗嘗看。”
阿貴說着,便開始動手拆了。
拆開荷葉時清香撲鼻,鮮味四溢,安潇潇使勁兒吸了口氣,一臉的陶醉模樣,“聞着便是這樣香了,吃起來定然更香。剛好我之前在康王府就沒吃飽,哥哥一起吧。”
安子軒也不與她客氣,也跟着拿起了勺子,直接在裏面舀了一口糯米出來。
待一口咽下去,安了軒頻頻點頭,“不錯!糯米潤滑可口,雞肉味道完全滲透到糯米之中,荷葉的清香回味悠長,開胃爽口,風味獨特,若不是你說,我還以爲是府裏又來了一名大廚呢。”
安潇潇也沒想到,這個阿貴的廚藝潛力,竟然是這麽厲害。
這絕對是開發了他的第二個金手指呀。
第一個嘛,自然就是他那一身傲人的武功了。
“這個真不錯,好吃。阿貴,将來要是我們主仆兩個落魄了,你就去酒樓裏當廚子,然後就能供我吃飽了。”
安子軒聽了,連連搖頭,這個妹妹,什麽時候竟然變成了一個吃貨。
而阿貴則是有些哭笑不得,他學這個,隻是純粹地爲了哄小姐高興,就憑着小姐的才華,怎麽可能會有落魄的那一日?
“阿貴你說說,這是怎麽做的,讓我們也長長見識。”
安潇潇一邊吃,一邊問。
阿貴倒也老實,不藏私,“首先要選擇好大而新鮮的荷葉,糯米要完全蒸熟,将糯米裹入荷時清蒸時用小火,直至荷葉味道慢慢完全滲入糯米中。主要,還是火侯的控制,小姐如果想吃,就一定要提前準備,不然,這個糯米的味道就要差一些了。”
安潇潇連連點頭,“就這麽簡單?你說地再仔細一些,那個誰,七月,你拿筆記下來。”
阿貴無奈,知道就憑着小姐的脾氣,自己若是不能說得仔細了,有可能就要自己親自去試了。
想到了小姐的廚藝雖然不錯,可是上次險些切到了自己的手,還是算了吧。
“首先将糯米浸泡一個時辰左右,再取出濾幹,放入蒸鍋中蒸熟。将雞肉切成塊狀,油燒熱後将雞丁放入爆炒,五分熟後将雞丁取出,将辣椒、大蒜炒熟後加入雞丁,再把雞丁完全炒熟,同時放入鹽、香蔥。”
阿貴說的認真,七月也記得認真。
“白果和闆栗先用白水煮熟。取出蒸好的糯米,在其中夾入炒好的雞丁、白果和闆栗,再加入少許胡椒、鹽,用荷葉将糯米包好,外用綿線捆紮,使糯米完全包裹在荷葉中。最後将其置于小火上清蒸,到荷葉顔色變暗,荷葉香味已可聞到時,即可取出。”
安潇潇吃的那叫一個開心,“不錯,極好。七月可記清楚了?”
“回小姐,記清楚了。”
“那就好,回頭你自己試着做幾次。以後阿貴不在的時候,你做給我吃。”
“是,小姐。”
很正常的對話,沒有人覺得有什麽不對的。
可是就是很意外地,這亭子裏的氣氛,似乎是有些不太對了。
最先察覺出來的,是安子軒。
他的身子微微頓了一下之後,将勺子放下,慢慢地嚼着口裏的雞肉和糯米,直至完全咽下,又連喝了兩口的清茶。
就連七月都覺得有些不對勁,小心地向後退了兩步,總覺得有一種陰風陣陣的感覺。
安潇潇的反應是最遲鈍的。
連催了哥哥幾次之後,才注意到哥哥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對。
然後轉臉兒,看到了阿貴靜靜地站在那裏,明明仍然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可是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有人欠了他十萬兩銀子似的。
特别是看到了他的眼睛隐隐有着一絲腥紅的顔色,安潇潇這才覺得有些古怪。
“喂,你沒事吧?”
阿貴緊抿的唇,就像是合成了一條線,額頭上的青筋爆起,很明顯,他在極力地隐忍着什麽。
兩隻眼睛,就像是枯井一般,明明腥紅,卻又毫無波瀾,實在是詭異而驚悚。
“阿貴!?”
安潇潇有些懵圈了,她好像沒有說什麽過分的話吧?
阿貴的眸子,這才微微動了一下,然後聲音帶着一絲嘶啞道,“小姐不要阿貴了?”
話落,頭微微低下,臉上似乎是有些委屈。
安潇潇怔了一下,她什麽時候說過不要他了?
不過,隻是單純地看他現在的樣子,好像是自己欺負了他似的。
“那個,阿貴,我沒有不要你的意思。我隻是覺得,你早晚都有恢複記憶的一天,到時候,我總不能還強行将你留在身邊吧?對不對?”
看到阿貴的眼睛好了一些,身上的戾氣淡了一點,安潇潇繼續道,“你看,你把我的胃都養刁了,以後萬一你走了,我再吃不下飯了怎麽辦?所以,還是讓七月多學一些的好。”
“我不會走。”
“嗯?”安潇潇喝了一口茶,似乎是有些意外。
“我不會離開小姐。”一臉堅定地說完,閃爍着一雙烏黑又十分堅執的眸子,看了她半晌,又緩級低下頭去,“除非小姐不要我。”
這一次,倒是換安潇潇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記得眼前這個應該是一個武功高絕的冷面冰山吧?
怎麽現在會是這樣萌萌的樣子?
大冰山化身小可愛?
這個戲的跨度是不是有些大了?
“好吧,隻要你不想着離開,我一定不會趕你走,放心了吧?”
阿貴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眸中的那抹嗜血的光芒褪去,整個人的氣勢,也與先前有些不一樣了。
“阿貴,我和哥哥有些話要說,這樣,你去那邊,好好地跟我的七月和九月切蹉一下如何?看她們的招數哪裏有需要改進的,順便也提點一下。”
阿貴一聽,立馬就十分樂意地走了。
阿貴隻是單純地以爲,現在小姐對他不家需要,或者說,在小姐的心裏,他的存在還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這樣的念頭,讓他覺得很興奮,也很有價值。
安潇潇的想法,則是與他大相徑庭。
在她看來,這個阿貴盡早都是要走的。
一個能将馮知寒那樣的人給收爲己用,且對他忠心不二,那麽,這個人的來曆,絕對是非同小可。
趁着現在,他的記憶還沒有完全恢複,也沒有想着要隐瞞什麽的時候,還是讓自己的人,能學多少,算多少吧。
提升一下七月和九月的本事,還是很有必要的。
安子軒看着不遠處三人的打鬥,偶爾停下來簡單地比劃兩下,對于這個阿貴,他實在是有些琢磨不透了。
“潇潇,聽我的話,這個阿貴,絕對不能再靠近我們的圈子了。”
安潇潇眨了眨眼,看着哥哥一臉凝重的樣子,她知道,哥哥定然也察覺到了什麽。
“我明白了,我不會冒險的。以後,我會注意。”
“這個阿貴身上剛剛散發出來的氣勢,分明就是那樣霸道而不馴,甚至有一瞬間,讓我感覺到了所謂的王者之氣。妹妹,他不會是你的良人。至少,在他沒有恢複記憶之前,你要少與他接觸。”
良人?
安潇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哥哥是不是想多了?我對阿貴還真沒有那方面的意思。哥哥多心了。”
安子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有時候,人就是在這樣不自知的情況下,深陷進去的。
等到明白的時候,隻怕已悔之晚矣。
現在的安潇潇雖然對這個阿貴并沒有那等心思,可是不代表以後也會沒有。
特别是在阿貴如此全能的情況下,想要打動妹妹的芳心,可是比旁人都更要便宜。
看到妹妹吃的香極,安子軒則是微微蹙眉。
長此以往,即便是妹妹對他不動心,隻是産生了依賴,或者是習慣,隻怕也将是極爲不妥的。
安子軒越想,越覺得這個阿貴是留不得了。
他倒不是看不起阿貴的身分。
隻是如今兄妹二人的處境堪憂,若是外患未解的情況之下,再出現了内憂,那可就真的是令人焦頭爛額了。
而當事人本人,卻是吃得一臉惬意滿足的樣子,當真是有幾分的沒心沒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