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大漢帝國的皇權是至高無上的存在。這是劉重武以他強大的武力支撐、構造出來的權力結構。哪怕現在劉重武意思死去了,可權力結構已經形成,并且還非常的牢固,不管怎麽樣劉家始終都是唯一的、真正的掌權者,無可撼動。
可是現在呢?
變了!
從這幾天民衆的反應,劉景業就能夠清楚而敏銳的覺察到大漢帝國的根基——劉重武用絕對武力和豐功偉業建立起來的皇權,動搖了。
霍虢虎和懷斯特已經取代了劉重武在百姓們心中的地位,百姓們更以無比狂熱的姿态将他們兩個推上神壇,而這個“神壇”,已經把權力金字塔頂端的劉大皇帝“爆菊”了,甚至已經達到了和皇帝同一水平的位置。
這個時候,倘若霍虢虎或者懷斯特又反心,誰能阻止他們?武力武力打不過,民心民心又向着。此時無比煩躁的劉景業,心裏頭才真正的湧起一股恐懼。
往往越是來的容易的東西,就越不被珍惜,而越到将要失去的時候,心裏卻反而越發的不舍得,越發的想要死死的抓住,甚至因爲害怕失去而焦躁,瘋狂。此時的劉景業正是出于這種狀态。
要不要去找霍虢虎或者懷斯特談一談?
這個念頭一湧起就被劉景業否決了。因爲他很清楚,所謂的談判,那完全是建立在勢均力敵的基礎上的。現在的自己,拿什麽和霍虢虎與懷斯特談?
以前之所以不懼怕他們,那是民心至少還在他劉家這邊,他們就算心有不軌,有一身武力,就算想要謀逆篡位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現在不同了,聽聽外面的聲音就知道了,他們兩個才是民心所向。
劉景業老早就聽劉重武說過,人心易變,民心更是容易變,他們才不管你以前爲他們做了什麽,他們隻在乎你現在做了什麽,将來又能爲他們做什麽,以及……恐懼什麽!以前劉景業對“民如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樣的話嗤之以鼻,可現在,他卻有種仿佛置身驚濤駭浪當中,而自己這艘船,随時随地都有可能傾覆。
别的就不說了,甚至于他最倚重信任的穆鐵,都是懷斯特的弟子,一旦懷斯特意圖謀反篡位,他又會如何?
……
以爲困擾劉景業的問題僅僅隻有龍椅不穩嗎?不!還有來自邦聯的巨大威脅。
劉景業可以用劉重武的死亡爲名義向邦聯宣戰,邦聯又何嘗不能以宋未明的死亡爲借口向大漢宣戰?以前劉景業一門心思的想要向邦聯宣戰,以轉移國内的矛盾。可現在他皇帝位都要不保了,他還有個屁的心思對邦聯開戰?
還有,他把美索米亞人拉過來是給自己撐場面的,可現在這樣的結果,确定不是請他們來看笑話的嗎?若是叫他們看出了自己皇帝位不穩,萬一他們趁機提一些過分的條件怎麽辦?無論答應還是不答應,最後吃虧的肯定都是自己。甚至可以說,把沙羅門家族的人拉過來,幾乎就是自己爬上老虎背,結果想下卻下不來了。
還沒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劉景業總感覺這幾天朝廷大臣們看向自己的眼神變得和以前不同的,他們表面上依舊恭順——不,或者說他們太恭順了,恭順的讓劉景業都覺得有點不對勁,就好比那三個大學士,以往上朝議事,他們總會提出不同的建議意見,以供他選擇,甚至在意見沖突的情況下他們還會和自己争吵,煩人的很,可這幾天他們居然沒有吵鬧,自己說什麽就是什麽,還有其他大臣也是,嘴裏說的不是“遵旨”就是“無異議”——可劉景業卻總覺他們心裏在想些别的什麽,這種感覺讓他非常的惱火!
可偏偏就是因爲他們都太恭順太聽話了,劉景業反而找不到機會或者說借口拿捏他們,越是如此,他心裏就越是狂暴。
不對勁,不對勁,一定有哪裏不對勁!!然而具體哪裏不對勁,劉景業又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此時,他已經将所有服侍的宮女都趕出了養心殿,并且嚴令守衛不管是誰都不許靠近養心殿——便是那位斷情師太,劉景業都恭敬的将她請離了,他需要靜一靜,好好的理一理頭緒。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之後,劉景業開始琢磨起來,“首先,下旨表彰霍虢虎和懷斯特的功勞,給予他們一定的賞賜,若是他們接旨領賞,就說明他們并沒有反心,反之……”這個時候,他所想的依舊是先試探霍虢虎和懷斯特,而不是誠心誠意的談,他甚至已經想好了,若是他們兩個真的接旨領賞,到時候就大肆的宣傳廣告,好讓天下人都知道他們兩個依然承認他是至高無上的皇帝,若是他們不領旨謝恩,那就得早做準備以備不測了。
“邦聯華區的主席還在,可以拉上沙羅門家族一起,三方會談,幹脆把水攪渾……”
邦聯現在在和阿德夫家族進行互通有無,這是的阿德夫家族迅速的崛起壯大,如今習擇的那個姘頭距離徹底掌控阿德夫家族的大權就隻剩一步了,阿德夫家族的崛起顯然不是沙羅門家族願意看到的,現在沙羅門家族也的确需要自己這邊的幫扶。敵人的朋友不是朋友,沙羅門家族的人和邦聯華區訪問團絕對尿不到一壺,到時候自己可以趁機攪和,利益最大化。
“至于那幫大臣,朕還需要關心他們是怎麽想的,又是怎麽看我的嗎?朕是皇帝!他們既然乖乖聽話,那自然是再好不過。趁着這個機會,立即将之前早就制定好的政策推行下去!”
“還有帶下那群屁民,堵不如疏,暫時就先哄着你們。槍杆子在朕的手裏,你們若真的不知死活,那便别怪朕了。”
想出了自以爲最佳的解決之道,然後又花了點時間完善一下細節,最後胸有成竹腹有定計的劉景業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臉上了露出了笑容,大有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架勢。
可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傳來了一個宮女的聲音,“陛下,皇後娘娘求見。”
一聽到“皇後”這兩個字,劉景業的臉色立即就陰沉了下來,幾乎想也不想就脫口道:“不見!”
結果他話語剛落,養心殿的門就被推了開來,劉景業就看到一身鳳冠霞帔、懷抱嬰兒襁褓的呂金符步入。
劉景業的眼中當即迸射出駭人的鋒利寒光,殺意流轉。
呂金符無懼劉景業駭人的目光,反而在他的殺人目光下,儀态大方的走到龍案前方,還規規矩矩的向龍椅上的劉景業行了個禮,“臣妾參見陛下。”
劉景業道:“滾出去!”如果可以了,他現在真想沖上去,就眼前這個嫁女人還有她懷裏的野種掐死。還好他現在還沒有喪失理智,掐死呂金符和野種是爽了,可是現在他卻承受不住逼反呂家的嚴重後果。
現在穩定壓倒一切!
聽到劉景業吐出“滾出去”三個字,呂金符反而溫婉一笑,道:“陛下,臣妾此來,一是傳母後口谕,二是毛遂自薦來的。所爲不是别的,正是爲了我大漢江山。”
“哼!”
劉景業真的和她說一個字的心情都欠奉,心裏反而琢磨着,等将這一切都料理完了,就是你呂金符和呂家的死期。
呂金符才不管劉景業是個什麽态度,自顧自的說,“母後說,爲大漢江山穩固計,切不可懷疑霍将軍和懷斯特先生有異心,當誠心以待,尊奉爲國之上師!”
國師?劉景業想起來了,好像之前是承諾過,隻要懷斯特戰勝了宋未明,就冊封他爲國師。
“朕知道了,你可以滾了。”
呂金符卻是不挪步子,笑道:“陛下若是沒有合适的人選,臣妾願爲陛下奔走一趟,探探霍将軍和懷斯特先生的心意。臣妾乃是大漢帝國母儀天下之皇後,想來妾身出面,這誠意也足夠了。陛下以爲如何?”
劉景業聽了,下意識的便要反對,可話到嘴邊,念頭卻是一轉,便道:“也好。那你便代朕走一趟,朕這便拟旨……”如此一來,即便得罪那也是呂金符得罪他們,何樂而不爲?
呂金符卻道:“陛下,母後的懿旨是私底下秘密的登門拜訪兩位帝國上師。若是以傳聖旨的名義上門,未免顯得太過強勢逼人。待臣妾摸清了兩位大能的底,再由陛下出面傳紙,如此才顯得咱們皇家盡心盡誠。”
劉景業剛剛拿起筆,才沾了寫墨水,聽到呂金符這話便重重的将毛筆拍下,“那你還在等什麽?還不快去!”
“臣妾遵旨!”
看着呂金符遠去的背影,劉景業咬牙罵了一聲“媽的”。
……
大漢帝都,某個休閑甯靜的場所。
神拳王懷斯特坐在他曾經坐過的位置上,喝着和以前一樣的藍山咖啡,當然是冒牌的。而在他的對面,霍虢虎則喝着一杯茶。這個咖啡廳裏貌似就隻有他們兩個客人,顯得格外的冷清。
然而就一牆之隔的外頭,卻是一陣陣的聲浪翻騰,即便關着門,也能夠毫不費力的聽到外頭的人們在呐喊着兩個名字:霍虢虎,以及懷斯特!
“正是吵啊!”
懷斯特不耐煩的用小指頭摳了摳耳朵。
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的臉色不帶對勁,不過因爲他本來就是黑人,臉也黑,所以也看不出來。不過坐在他對面的霍虢虎的臉色卻是有些蒼白,尤其嘴唇,看着就仿佛是被水浸泡的發白一般。
霍虢虎道:“還不如死了算了。”
懷斯特咧嘴一笑,“你想死,我可不想,美女美酒美食,我還沒有享受夠呢。”
“我分了三成戰力到我孫女身上,你頂多分兩成到你弟子身上,可宋未明至少分了五成,甚至更多。即便如此,他依然将我們逼到死地,若非最後一擊他放棄抵抗,那兩拳落在咱們身上,誰死誰活還用說?可笑我還想和他分個勝負高下。”
這話的意思大概是:沒臉活!
懷斯特沒心沒肺般一笑,道:“我可不是你。不過我突然覺得,或許咱們被宋未明套路了。這家夥死了一了百了,卻把咱們兩個架在火上烤。”
“套路?”霍虢虎不屑搖頭,分明是在說,他還需要套路咱們?
懷斯特道:“嘿,不知道那位劉大皇帝會怎麽想咱們,會不會以爲咱們要搶他的那張椅子。嘿,就那張破椅子,送給我座我都暴打他一頓。”
“……”
霍虢虎道:“你不想坐,可我卻有點想坐了。”
“呃?不會吧?”
霍虢虎扭頭望向外頭,狂熱的遊行人群如山洪湧過,“無數人用命拼出來的國家,不能毀在他一個人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