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都。
這是一艘兩頭搭在兩座巨峰之巅,中間懸空的“蓋亞級”巨大艦船。整艘艦船造型如梭似舟。大約十分之一的部位位于雲海之下。十分之二位于雲海之中。剩下的十分之七位于雲海之上。大約十億多人生活在這艘巨艦之中。
巍巍峨峨!
壯闊磅礴!
三十年間,“皇城巨舟”在雲海翻騰中巋然不動,傲然屹立,看盡三十年的波濤洶湧。
當年,就是它承載着被遺棄在地球上的二十多億人,穿過星海銀河,來到這片大地,宛如傳說之中,在災難中保護延續物種的“諾亞方舟”一般。因此在帝國人民的心目中,“皇城巨舟”甚至是比大漢皇帝還更加重要的存在。
十六年前,也就是大漢帝國建國之初,劉重武号召“上山下野”,“億萬大移民”,用以充實地方,就因爲不少人割舍不下對“皇城巨舟”的感情,而爆了一場險些動搖帝國根基的動蕩。
在大漢帝國所有的城市當中,唯有“皇城國都”不施行“上下隔離”之策,在這裏哪怕是最普通的民衆都能夠享受到高科技帶來的便利。
巨舟從上往下數第二層。大漢帝國高官重臣都居住在這一層。至于至高之層自然不用多說,那就是相當于古代皇城中的皇宮一般的存在,皇帝極其皇室成員都生活在那一層,享受最高規格的待遇。
左丞相羽博界人府邸。
這座名爲“玉湯屋”的府邸并沒有外人想象中的那麽奢華,甚至連富貴都談不上。攏共三百多平米的占地面積,對于一個帝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丞相而言,這樣的府邸實在是有些寒酸。可是低矮的圍牆當中,卻是别有一番景緻。
碎石、殘木、青苔、池塘、翠竹、添水……一方庭山水,容盡千萬象,自然與禅境與人,在這達到了完美的和諧,渾然如一。
屋檐下,草榻上,一個人正在煮着茶,專心緻志,不爲外物所動。陶器壺嘴上慢慢悠悠的冒着白氣。
這個人,就是羽博界人。
一長一短兩柄武士刀就平靜的放在左右。
隻是不同于之前的神采飛揚,此時的羽博界人雖然神色甯谧,但臉色卻非常的憔悴黯淡。
他靜靜的搗着茶。
突然間,“碰”的一聲,兩個忍者撞破了庭院的木門,混着殘片跌落在白沙與鵝軟石鋪成的體面上。
一個身穿藏鋒武館武道服的男人走了進來。
兩個遭到重創的忍者爬了起來,卻聽到羽博界人說道:“下去吧。”兩個忍者身子一僵。其中一個個子嬌小的女忍者道:“主人……”
“嗯?”
“是……”
兩個忍者隻能盯着那個闖入者,心不甘情不願的離去。
羽博界人繼續搗刷着陶碗中的茶,頭也不擡就道:“就隻有你一個人?”
“我一個人足夠。”
“足夠送死?還是足夠殺死我?”羽博界人輕笑,“讓我猜猜,是[他]放你進來的吧?還真是煞費苦心呢。看來我猜測的沒錯,[他]不想在坐那個位置了。”
“……”
“也許你并不關心這個,”羽博界人放下陶碗,揭開壺蓋子看了看水溫,感覺還差點火候,又重新将蓋子蓋上,然後自顧自的說,“[他]已經厭煩了!厭煩了别人對[他]稱萬歲,厭煩了日日夜夜爲數十億人的生死存亡殚精竭慮,厭煩了朝堂上的勾心鬥角。所以他不想幹了,要撂挑子走人。”
“可是,他又不放心他親手建立的大漢帝國。他也明白,他的兒子尚不足以保住他這份家業。而劉家天下最大的隐患,除了我羽博界人還能有誰?霍虢虎?不過是一個空有武力的莽夫罷了。所以在他去位之前,先就要把我除掉,以絕後患。”羽博界人呵呵一笑,“可笑。難道他以爲,沒有我羽博界人,他劉家的天下就能千秋萬代嗎?那個劉景業,多半是個[秦二世]。”
“和你說這些,你多半也是不懂的。這就是凡人的悲哀。你們想到的永遠隻有你們自己,還有你們的親友。道德情義、親情血系維續着你們的圈子。至于這個圈子之外的人,你們卻不去管他們的死活。雍州動亂,死傷千萬。揚州暴動,傷亡百萬。又有多少人像你一樣,死了恩師,父母,親人,朋友?因我一人而牽連萬人,這份因果,足以讓我死後堕入畜生之道。”
陳桢終于開口了,聲音沙啞而堅定:“我來送你入輪回。”
“可惜啊,可惜。等不到水開了。”羽博界人歎息一聲,放下茶碗,抓起左右武士刀插入腰間,走到庭院當中,“霍館主本可以通往聖人之道。隻可惜他沒能跳出民族主義之窠臼。我已然踏上成聖之路,偏偏有一幫凡人拽我後腿。劉重武自以爲成聖,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僞聖。人族無聖,非人不能,而是人類根本不需要真正存活于世的聖人。隻有死人,才有可能真正成聖。”
陳桢踏前一步,渾身如流雲般伸展。
羽博界人按劍不動。
陳桢大喝一聲,聲炸如雷,周身氣息爆開,滿地砂石飛濺——刹那間,時間卻仿佛在這一刻停頓下來,一粒粒細沙石子靜止于半空之中,而陳桢卻大踏步前沖,踩在地上的每一步都濺起一片砂石,然後砂石靜止于半空。就這樣,陳桢沖到了羽博界人面前。
反而羽博界人,就好像是雕塑一般一動也不動。
然後,陳桢站定,蹲馬步,出拳!
陳桢所用的,甚至不是藏鋒武館的真傳武學“精武拳”,而是最簡單不過的入門級“樁拳”。不同的是,催動這一拳的“氣”,陳桢藏了四年!
藏鋒四年,一拳猙獰!
也就在陳桢的這一記直拳即将打中羽博界人的時候,如雕塑一般不動的羽博界人終于動了。
拔刀!
時間的流在這一刻慢的和蝸牛爬一般。
刀切過陳桢的手臂,然後劃了一個弧,又切過陳桢的脖子,再一挽,斜切過陳桢的胸膛。然而,陳桢的手臂雖然被切斷,可是拳頭連着小臂卻仍然繼續向前,打在了羽博界人的頭上,可以清除的看到一圈圈的波浪從他臉皮上泛起,向周圍蕩去……
然而,外人卻沒有辦法看清楚這些。此時此刻,坐在某個房間裏監視“玉湯屋”一舉一動的某個人,隻看到陳桢沖向羽博界人,然後羽博界人被擊飛出去,身體化作一道流光,擊穿了整座府邸,又貫穿了禮部尚書崔大人的豪庭,緊跟着又撞傳了刑部尚書蔡大人的府宅……愣是飛了五個公裏才停了下來。
劉景業簡直看愣逼了。
他現在就兩個念頭:沒想到那個陳桢竟然這麽強!羽博界人也不過如此,這麽不禁揍!
劉景業當然知道就在不久前,羽博界人遭到了霍未乙,以及好幾個民間江湖的巅峰大學士武者圍攻,可是他此刻卻是下意識的忽略之。
隻有穆鐵緊鎖着眉頭,然後看着監視屏幕上裏的陳桢身子分成好幾段,歎息一聲:“可惜了,他本該有國士之資。”
劉景業也道:“可惜不能爲我所用。”緊接着,他就攥着拳頭道,心頭振奮不已:“這下子羽博界人就算不死也徹底廢掉了。終于!我終于等到這一天了。屬于我劉景業的時代,将在羽博界人的屍體上開創!”
穆鐵點點頭,同樣是心頭火熱。
劉景業拍着穆鐵的肩膀,笑道:“而且馬上就要喝到你的喜酒了。好,好啊!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展。”我一定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隻有我劉景業才能帶領人類文明在這個“盤古星域”複興,并走向輝煌燦爛!
對劉景業來說,除開“揚州事件”的灰頭土臉,最近的一切事情的确在向好的方向展。“瘟神”已經請去了邦聯,足夠他們頭痛相當長一段時間了。現在,羽博界人廢掉,再沒有誰能夠威脅到他的江山和皇位。還有,可不僅穆鐵“人逢喜事”,他劉景業同樣也将有喜事。
最近朝野風頭正盛的張夏花,将會成爲他的側妃!當然,劉景業對張夏花這種不懂風情的稚嫩少女性趣并不大,納其爲妃不過是處于政治考慮,真正讓他心癢癢的是張夏花的母親張卿璇!等成了她的女婿,她這個丈母娘還跑得了嗎?
……
兩日後,大漢帝國舉國哀悼大漢左丞相羽博界人的不幸逝世。
對外公布的原因,則是“身染重病”“憂患成疾”。在由劉景業念誦的悼詞中,充分的贊頌了羽博界人對大漢帝國所做的貢獻,将他塑造成了一個幾乎完美無缺的偉人。
這一天,舉國降半旗哀悼。
皇城巨舟停電六小時默哀。
追悼會上巨頭齊聚,連大漢皇帝都下旨,措辭懇切的表達了悲痛和惋惜,并追谥羽博界人爲“文王”。死後封王,這已經是非常高的規格了。
之後,就上演了一幕“百姓朱雀百裏送丞相”的戲碼——這倒不是官方組織,而是自形成了。羽博界人雖然号稱“血火丞相”,可是爲政這些年,也做了不少利國利民的事情,在民間享有非常高的威望。否則也不會被當今皇帝視爲江山頭号威脅。
幾天的朝會上,劉重武非常隐晦的表達出了退位的意思,自然是迎來了滿朝文武百官的反對和勸谏。劉重武當然知道這事急不來,退位的事情也就此揭過。可是那些官場老油條們卻是清楚的知道,這事其實才剛剛開始。
羽博界人不在,滿朝諸公,隻怕挑不出第二個人來影響皇帝的心思了。
七天之後,羽博界人正式下葬。
而相比于羽博界人的風光下葬,陳桢的屍體都不知道被弄到哪裏去了,就跟别說能夠入土爲安了。他注定是一個到死都不能存在于陽光下的人。
陰雨蒙蒙中,一個身材嬌小的少女站在羽博界人的墓碑前,仍有雨水淋着。如果習擇此刻在這裏,就能夠認出這個少女,她有着和另外三個少女一模一樣的容貌。沒錯,這個少女就是“魑魅魍魉”中的老二,西園魑。
“主人,我一定會替你報仇的!我誓!”說完,她就消失不見了,仿佛從來不曾出想過。
……
邦聯,華區,s域,靠近洪都城的天空。
“幼龍号”已經放緩了度。
此時的習擇,也才剛剛從新聞中的得知羽博界人身死的消息,對此他隻能歎息一聲,“羽博界人,你連報仇的機會都不給我。不過師父也該能夠安息了。”
可是,一名人類巅峰強者的殒落,也不知道會帶來怎樣的後續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