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9月下旬,這場辯論會終于要舉行了,但對杜魯門來說已失去了原定意義:他本來指望部隊能在南美好好打一個翻身仗,不但戰争局勢有所改觀,他個人的政治前途也能有所改觀。
可結果比預期更慘,别看報紙、廣播整天吹寡不敵衆、英勇抵抗雲雲,真相如何他十分清楚:美國在陸、海、空三個戰場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慘敗,除德國擁有的火箭或靜音潛艇外,其他戰鬥也打得一塌糊塗。至于寡不敵衆,深究起來也不是真相——除海軍實力确實比德國差一點外,陸軍、陸航的兵力都超過德軍,況且美國還在巴西經營多年,就算打不過德軍,也不該是一邊倒的局面!
這些内幕杜威也心知肚明,但杜魯門知道對方不可能揭破這層黑幕,因爲杜威當選基本已闆上釘釘,在這種局面下犯不着窮追猛打。如果破壞規矩,今後在野的民主黨也不會給他好果子吃。
杜魯門是杜魯門,民主黨是民主黨,這是兩回事!
雖然第三次大選重點議題是國内社會、經濟、民生問題,但兩位候選人顯然無心在這些細節上糾纏,草草說了幾輪就把焦點轉移到選民更關注的戰争局面上來。
“杜魯門先生,您認爲巴西戰役後,我們的局面怎麽樣?”
“勿須諱言,非常糟糕。德軍侵占了大片巴西領土,不但分裂其國土組建殖民地,還扶持了巴西傀儡政權……”
“您認爲誰該對此負責?”
“毫無疑問,是我!”杜魯門沉聲道,“我是合衆國的總統,是全美武裝力量最高統帥,我對戰局惡化負全部責任。以巴頓上将、羅斯福少将爲代表的我軍将士已盡到了最大努力。他們沒有責任,我承擔所有責任!”
杜威楞了下,似乎沒料到杜魯門承認得這麽爽快,遲疑後沒窮追猛打,反問了相對和緩的問題:“您打算如何在接下來的任期中改進、改善領導方針,以便……”
“對巴西戰役,乃至巴西戰役以前的一系列其他戰役我進行了深刻反思……”杜魯門緩緩道,“我們付出了極大代價、全軍将士奮勇作戰,但盟軍整體局勢處于惡化中,在英國和蘇聯相繼被迫退出戰争後,美利堅幾乎獨自在支撐這場反對侵略、捍衛民主自由的戰争。壓力很大、挑戰很大、困難很多,但我從未失去信心,我相信正義始終站在我們這邊。”
全場平心靜氣地聽他繼續說下去。
“人做了錯事不可能不付出代價,不可能不承擔責任,鑒于這段時期美國軍隊的表現和整體戰略不利,我決心承擔全部責任,爲此,我今天正式宣布……”杜魯門掃視了全場一眼,緩慢而堅定地吐出一個詞,“退選!”
主持人和全場觀衆頓時淩亂了,在收音機前聆聽廣播的選民們也淩亂了:一方總統候選人退選?
主持人卡特用不敢置信的聲音問:“杜魯門先生,如果我沒聽錯,您剛才說要退選?”
“是的,退選!我和我的搭檔将共同退出本次總統大選,不再謀求連任。”杜魯門重申道,“這是個十分艱難的決定,在做出這個決定前,我反複問過自己無數遍,和我的競選夥伴、競選團隊成員溝通了好多次,也和民主黨進行了正式溝通,雖然大家都感到很遺憾,但最終尊重我的決定。
對此,我要說一聲,抱歉!我辜負了我的競選搭檔、副總統候選人威廉-巴克利先生;我辜負了在黨代會上提名我爲總統候選人的民主黨全國會議代表們;我辜負了一直以來支持我的團隊成員們;我更辜負了一直以來期待我能有更好發揮、帶領國家取得勝利的選民和支持者們……”
說到這裏,杜魯門的聲音哽咽了,他走到中央,深深朝衆人鞠了一躬,然後返回發言席,一邊擦拭着被淚水沾濕的眼鏡,一邊繼續道:“衆所周知,我并不是通過上屆總統選舉、經全民投票而當選的總統,我是被羅斯福先生在華萊士事件後被任命爲副總統的,由于總統閣下健康情況急劇惡化、不幸病逝而繼任總統——這在美國曆史上是相當罕見的政治事件。
就我本人而言,我在此之前從未參加過一場大選,這是我第一次投身大選,由于國家面臨的困難局面,我不得不将全部精力投放在政治要務處理上,對我比較關注的選民都知道,自5月份以來,我外出參加競選活動次數非常少,大多數時候隻能由巴克利先生和競選辦公室副主任約翰-肯尼迪先生替我宣傳有關政治主張。當時對我而言幹好總統任上的每一件事都十分重要,甚至很多時候超過了競選——明年美國人民總會迎來新總統,或許是我,或許是杜威先生和别的什麽人,而我,也隻有我,卻要爲美利堅的現在負責!”
這些話爲他赢得了同情的掌聲。
聽衆們忽然回憶起來:杜魯門總統是在緊急狀态下上任的,他出任總統時局勢已非常不理想,但他沒推卸責任,更不爲自己争辯,而是爽爽快快将一切後果都承認了下來,并公開宣布退選——這是位有責任心、不以争權奪利爲目的的政治領袖!
杜威當然知道杜魯門要爲自己将來撈取一點政治資本,但對方如此爽快地認輸退出,等于他幾乎已提前赢得了這場大選,這時候再“乘勝追擊”就顯得有些下作,所以他隻說了一句:“感謝杜魯門總統爲我們所做的一切,他盡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杜魯門很快話鋒一轉,又說起了其他:“鑒于最近的形勢和杜威先生一貫的主張,我高度認可他某些觀點——比如與歐洲聯盟停戰而全力對付日本的觀點,但我想借今天這個機會強調三點:
第一,我們與歐盟集團的停戰談判,不是我們對歐洲投降,而是基于人道主義、和平主義立場所采取的政治策略,否則就對不起浴血奮戰的廣大盟軍;
第二,與歐盟集團的停戰談判應當盡快展開,但合衆國始終恪守的政治原則——如‘民主自由’、‘不以武力侵略或以武力威脅’、‘不片面改變地區政治局勢’、‘不謀求地區霸權’、‘尊重美洲所有國家’等原則應該得到維系,‘門羅主義’的精神應得到重申,我們不能放棄、背叛一百多年來和我們一直保持密切聯系的美洲各國;
第三,停戰談判需要實現不賠款、不割地、尊重彼此主權、盡快釋放戰俘等要求……”
所有人都點頭,這些原則大體上都不錯,即便杜威出面聲張,也不能說表達背離這種要求的态度。
但杜魯門下一句話便讓人猝不及防:“考慮到我退選後杜威先生擁有的巨大優勢,即便在選民和公民團投票前他還不是下屆美國總統,但我認爲他距離該目标非常近,爲讓杜威先生有更多、更早的機會熟悉政治情況,參與國家大事決策,我将提名杜威先生在其宣誓就任總統前爲特别大使,全權處理與歐盟各國的停戰談判事宜,以便使各項工作盡快步入正軌。各位選民、各位聽衆,如果你們願意支持杜威先生,願意讓他提前履行部分總統職權,請用熱烈的掌聲表示歡迎!”
杜魯門本人率先鼓掌,随即雷鳴般的掌聲響了起來,全場所有目光都投向了杜威。
後者現在像吃了個蒼蠅般難受,他知道杜魯門安排這個差事給自己不懷好意,但卻不能拒絕,不管用什麽理由都不能拒絕——不是杜威你自己提出對德和平麽?怎麽讓你負責對德和平就不願意了?
“我認爲接下去的辯論已失去意義,讓我把話筒給杜威先生,聽他闡述未來的施政理念和政治決策……我會向他深入學習,積累更多經驗,在下一次總統大選時卷土重來!”
說罷,杜魯門把自己的話筒都交給了杜威,先和對方熱情握手、擁抱,還對全場說了一句:“希望杜威總統能帶領美利堅合衆國和全體人民開創不一樣的嶄新局面!”
杜威滿臉苦笑,卻還不得不打起精神,先對杜魯門的“任用”表示感謝,對前者工作表示理解,對全場觀衆表示感謝……
這場辯論最終以杜威單口相聲的形勢而在10點半左右告終。
所有人心事重重、急急忙忙地趕回家去,“歐洲之聲”已提前好幾天預告,元首将在今天夜裏12點發表對美政治演說——《巴頓之死與美利堅的前途》,所有關心政治、擔憂美利堅未來的愛國人士都認爲有必要聽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