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五十六聽後一陣無語,沉默好幾分鍾後才說:“我知道了。”
聽他這麽不肯定的回答,三橋禮子急了,哀求道:“我在街上聽人說堀君剛剛被罷官,還有風聞說他處境艱難,你是他多年老朋友,你幫幫他好不好?就算不幫他,去看看他好不好?算我求求你……”
山本與禮子的婚姻是堀悌吉做的媒,再加與堀悌吉多年的密切關系,兩家人非常熟悉和密切,山本結婚時新房位于赤坂區青山高樹町,和堀悌吉家同住一條街,走動更是頻繁。所以禮子一聽堀悌吉有難處,本能地就想讓山本幫忙,就像以前山本有難處時總找堀悌吉幫忙一般。山本怎麽說也是内閣大臣,她認爲這點辦法還是有的。
“我知道了!我正也要去找他,晚上你和我一起去,我派車先來接你。”山本五十六被他弄得心煩意亂,不過總算是明确表了态,說完這句想了想又道,“男人的事女人不要多管。記住,以後不要再往我這裏打電話了,這是軍國要地,不是兒女情長的地方!”
說完也不管禮子有什麽回話,“咔嚓”一聲把電話挂掉了。
井上成美沒聽到全部對話,隻隐約猜到一些内情,便表示:“晚上還需要我陪你去麽?”
“你也去吧,帶上家眷,氣氛熱鬧、親切一些。”山本五十六歎了口氣,“晚上你注意點,喝得少些,萬一我們打起來,得有個勸架的……”
旁邊的副官聽了暗暗咂舌,長官這是去喝酒還是去吵架?還要動手?連勸架的人都先準備好?
井上成美更逗,笑問道:“要先把救護車準備好麽?”
“用不着了,都是老胳膊老腿,打不動了,意思意思就行了。”山本五十六苦笑,“能不打還是不打,都當大将的人了,打來打去也不像話。”
傍晚時分,伊藤整一接到東條英機打來的秘密電話:“山本五十六和井上成美先後攜帶家眷去堀悌吉家中赴宴,其餘無殊……”
“我明白了,我會和殿下報告。”堀悌吉夫人送給三橋禮子的信他其實已中途檢查過,知道是兩家人約在一起喝酒,考慮他們多年的交情實屬理所當然,便交代道,“煩請東條君手下幫忙看緊一點,如有異常請立即通報,殿下對此很關心,非常時期他不想出什麽意外。”
東條英機放下電話,意味深長地笑了。
東條英機辭任首相後當了憲兵司令,地位遠不如實際執掌軍令部的伊藤整一重要,而且海陸有别,雙方本走不到一起。但東條一直對被石原莞爾從首相寶座上趕下來耿耿于懷,無時不刻不在期望能重返權力中心,這次海軍事件讓他敏銳地抓住了機會。在絕大多數陸軍高層都袖手旁觀甚至不屑一顧時,他果斷靠了過去,不但幫助伏見宮博恭王打探各種消息,甚至還瞞着大本營直接動用人員監視堀悌吉的起居。
堀悌吉很快就察覺到了,但他不動聲色,既不聲張、也不反抗,連派人給三橋禮子送信的信封口都沒封——他知道一定會有人檢查的。
雖經石原莞爾不遺餘力的打擊,東條派力量受到了很大的削弱,但這麽多年積累下來的班底不可能一下子消失殆盡,從伏見宮博恭王的立場出發,他認爲石原莞爾與山本五十六、堀悌吉等人走得太近,這種關系很不正常,決心在陸軍内部引入“競争”機制,這樣才能保證“軍令”暢通。
不過伊藤整一沒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從種種迹象來看,山本對整件事持有中立态度,不希望海軍亂起來,同時也認爲堀悌吉太激進,需要緩口氣,所以同意及川古志郎+南雲忠一執掌聯合艦隊的組合。當然伊藤整一能猜到山本五十六的心思,他認爲這組合肯定不行,遲早還得再把堀悌吉請回來。
這一點伏見宮博恭王的判斷和山本五十六驚人相似,但他的想法是千方百計要打勝仗,哪怕小勝仗也行,先破除艦隊“非堀悌吉統禦不能取勝”的迷信再說,然後再把伊藤整一派過去徐徐圖之,到時候艦隊就完整掌握在手裏了——南雲忠一畢竟是永野修身的人,大家隻是合作關系,哪有伊藤整一和福留繁等自己人來得可靠和貼心?
況且,山本不也看好伊藤整一麽?說明伊藤不差,缺的隻是機會和時機。
12月26日下午時分,東京街頭下起了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天地間很快變得一片雪白。
嘹亮的汽笛響起後,角田和西村帶領二航戰緩緩駛入了東京灣。
蒼茫的大雪下,南雲忠一帶着有馬正文等人在碼頭上靜靜地等候,目睹着軍艦和貨輪一艘艘開入港口,露出滿意的笑容。不管怎麽說,二航戰都是滿載而歸,再加角田和西村的服軟和示好,讓他非常高興,不顧天降大雪堅持前來迎接。
“長官!”軍艦一靠穩,角田和西村便匆匆忙忙帶着參謀而下,走到南雲忠一面前就是“啪”地立正敬禮,“讓長官冒雪等候,卑職不安。”
“哪裏,角田君、西村君,你們辛苦好幾天了,我才不過等了十幾分鍾而已。”南雲忠一顯得很親熱,“一路都還順利吧?”
“一切順利,全部平安抵達。”角田覺治一語雙關道。
南雲忠一自然聽不出來,連道:“好!不管外面怎麽說,我都認爲這些物資非常重要,堀悌吉長官行事雖然過于操切,但眼光極其精準,不愧帝國第一軍事家。”
有馬正文開口道:“我又回機動艦隊工作了,還請兩位學長多多關照。”有馬正文隻是海兵43期,軍銜也不過少将,比角田和西村的資曆差好多。
“哪裏哪裏,還請參謀長多多關照。”
角田覺治看到了在他們身後的松下浩二大佐,故意問:“想必這位就是松下君了吧?”
“見過兩位長官。”松下浩二雖是及川古志郎故意安排進來和角田搗亂的,但初次見面時依然畢恭畢敬,“我就是松下浩二,今後在長官領導下爲艦隊服務。”
“走吧,一起吃飯去,長官準備爲你們接風洗塵。”有馬正文提議。
西村祥治佯裝先看了看四周,然後小聲道:“長官,要不要上艦去看一下我們繳獲的戰利品?”
“這個,算了吧。”
“上面不僅有全套美國裝備和軍械,還有不少小玩意,這個……”西村祥治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我和角田君準備了一些小禮物,請長官和諸位看看,挑喜歡的帶走。”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南雲忠一連連擺手。
松下大佐聽到禮物就眼露精光,勸道:“長官,角田長官和西村長官也是好意,要不您就移步一觀?順便也和艦上官兵打個招呼,讓他們知道您重新回歸執掌機動艦隊了。”
“那,好吧。”南雲忠一對禮物沒什麽興趣,他也不貪錢,不過他知道自己回歸機動艦隊後根基不穩,上艦看望将士噓寒問暖一番還是很有必要——現在要打親情牌,把人先籠絡下來才能辦事。
衆人進入了最靠近的一艘貨輪觀察起來,角田指着排列得整整齊齊的謝爾曼坦克介紹道:“這是繳獲的全新美國坦克。”
“不錯,不錯。”南雲忠一不懂戰車,看樣子比印象中的日本坦克威武雄壯,便由衷贊歎幾句。
有馬正文指着另一輛坦克道:“這是什麽型号?和剛才外形顯著不同,咦,還塗了我軍标識,你們動作這麽快?”
“我來解釋一下,這是虎式坦克。”一個突兀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柴崎惠次和十餘名官兵拿着湯姆遜沖鋒槍走了過來。
“虎式?”有馬正文楞了一下,“這不是德國坦克麽?美國貨輪怎麽會有虎式?”
南雲忠一也皺起眉頭,他心思沒在坦克上,反而看着柴崎惠次發愣,因爲對方也挂着中将軍銜——二航戰哪來第三個中将?
“你是?”
“柴崎惠次,不認識了?”
“柴崎……哦,陸戰隊的,你們不是在馬毛島上訓練麽,怎麽會……”有馬正文剛問了一半,柴崎惠次已打了手勢,手下士兵如猛虎撲食一般沖了過來。
“不好!”南雲忠一剛來得及喊出這一句,黑洞洞的槍口已抵在他胸膛上,“舉起手來,南雲飯桶!”
“角田!”到這時候南雲忠一哪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大聲疾呼道,“你可不能一錯再錯啊!”
“錯就錯在第一天回國時沒把你們拿下,浪費了這麽多時間,發生這麽多事。”西村祥治罵道,“總以爲我們忍讓低調是軟弱可欺,今天讓你們嘗嘗我們的厲害。”
旁邊拉去看“禮物”的松下浩二乘人不備立即往回跑,一邊跑一邊還大喊:“出事了,出事了,他們劫持……”
“突突突!”陸戰旅團的士兵毫不猶豫,數挺湯姆遜同時開火,把他打得血濺當場,後背如蜂巢一般,連掙紮都沒掙紮就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
“你們忘了226事件?就憑你們這些人,不會成功的!”南雲忠一看到松下的慘景腿肚子直哆嗦,口中卻兀自強硬,大聲道,“角田、西村、柴崎,放開我,你們現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我可以當什麽也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