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南雲忠一接到角田和西村發來的聯名電報,通報艦隊已完成對陸軍的物資運輸任務并準備返回國内卸貨,口氣非常緩和。然後兩人又用私人名義發來電報,一方面傾訴不得已執行堀悌吉命令的苦衷,另一方面又表示将服從南雲的指揮,希望他能在及川司令官面前美言幾句、代爲疏通。
收到這份電報後,南雲忠一大大松了口氣,他剛剛執掌機動艦隊,最怕就是角田等人不聽話,雖然他已在山本和伊藤面前許諾要保下兩人,但兩人如果繼續不服從,他也感覺頗爲棘手。這份電報一來,他緊張的心情頓時松弛下來,一方面讓新上任的機動艦隊參謀長有馬正文去通報軍令部和海軍省,另一方面又竭力安撫兩人,表示自己對兩人毫無芥蒂,希望精誠合作雲雲……
收到回電後,角田和西村将電報扯成碎片抛入海中,互相笑而不語,現在艦隊在高知縣以南250公裏處,距離東京還有700多公裏路程,隻要穩住南雲忠一,時間還是很寬裕的——軍令部那裏相信南雲會去給他們解釋和疏通。
這天上午大本營召開聯席會議,通報關東軍邊境戰役情況。雖然陸軍方面講得眉飛色舞,但海軍衆人顯然心不在焉,最後石原莞爾提出的對蘇訛詐、對德談判要錢的方針獲得了一緻通過。
東久迩宮稔彥王見軍令部隻來了伊藤整一而沒見伏見宮博恭王,便問是否還在醫院?他本想問堀悌吉的事,後又覺得直接過問不妥,便拐彎抹角打聽起伏見宮的身體狀況來。
“殿下身體好多了,過兩天就能正式出院,不過目前倒不在醫院而是進宮去了。”伊藤整一畢恭畢敬地回答,“陛下已初步同意由堀悌吉元帥海軍大将率海軍考察團赴歐洲參觀訪問、擔當顧問、密切日德友好,目前召見殿下是垂詢封爵事宜,畢竟以堀悌吉長官的聲望和功勳,封爵完全應該。”
大家心裏明白,考察團雲雲是裕仁在政治上放棄堀悌吉的最終表示,不過面子依然給足了,以堀悌吉的功勞和聲望,一個子爵肯定跑不了,說不定還有機會封伯爵。果然伊藤整一緊接着道:“殿下認爲堀悌吉長官勞苦功高,建議直接封伯爵,而不是先子爵然後過幾年再晉升。”
聽伊藤整一這麽說,衆人都松了口氣,隻要伏見宮博恭王不從中作梗,這件事這樣圓滿解決也不失爲一個好結果。
山本五十六點點頭對此表示欣慰。實際上伏見宮博恭王聽說堀悌吉一心要出國不在國内和他搗亂,病直接好了一大半,自然是怎麽快怎麽來,爵位封賞時也不小氣,更不願從中作梗,建議封伯爵——堀悌吉總歸還是海軍,哪怕事實上被放逐也代表日本形象,這點面子是要維持住的。至于柴崎惠次在訓話中提到的軟禁、監禁、下毒等等,完全是他爲配合行動而故意誇大。伏見宮博恭王又不傻,這種事都是要通過底下人去做,一旦被捅出來連最後的遮羞布都蓋不住。侵吞撫恤金一節當然也不是真相,實際上撫恤金發放還在走流程,由于海軍内部争權奪利,大家根本就顧不上這茬事,一拖再拖而已。
造謠煽動時柴崎惠次半點心理負擔也沒有——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更何況軍令部污蔑堀悌吉多次,這次小小抹黑他們一把,完全理所當然。
伏見宮博恭王對堀悌吉有可能的串聯也不是沒防備,秘密通過東條英機的陸軍憲兵部隊在暗中監視着堀悌吉的居所,結果發現對方在家中好端端呆着,除與德國特使科爾相談甚歡、一心研究探讨如何出國外,其餘來訪之人特别是海軍的老部下他都拒絕見面,這讓伏見宮博恭王非常放心。在他看來,事情正在平穩過渡,到時候再準備一個盛大的封爵儀式和歡送儀式,堀悌吉和一幫與他屢屢與軍令部作對的人就可以掃地出門。好比就是大角人事重來一次,起初也沸沸揚揚,堀悌吉鬧到最後隻能乖乖去公司經商。一個不是薩摩出身的海軍将領,混到這份上已算是天之僥幸,還敢有非分之想?
散會後山本接到南雲忠一打來的電話,樂呵呵地告訴他角田和西村服軟了,他拜托山本看在過去的面子上和及川古志郎和軍令部再疏通一番,不要追究兩人責任,畢竟他們也是奉命行事,更何況搶了這麽多物資,蘇聯人連個屁都不敢放,橫豎功大于過,做人嘛,誰都有糊塗的時候,向前看就是了,何必死纏爛打不放呢?
山本自然滿口答應,認爲南雲忠一成熟了很多,還表揚了他幾句,井上成美雖對兩人态度這麽快好轉覺得奇怪,不過也未多想——堀悌吉都不掙紮,這兩人如果不想出洋或轉入預備役自然隻能乖乖呆在南雲底下辦事,南雲能力雖然差點,爲人倒不算太壞。
“您還要去見您的老同學麽?”
“暫時先不去了。”山本五十六苦笑,“出國、封爵都已闆上釘釘,我知道他實際上絕不甘心,去了多說無益、徒添尴尬,還是等明後天封爵诏書正式下達後再去祝賀爲妥,畢竟他是大戰後海軍第一個封爵的,勞苦功高。哎,面子上總算維持住,彼此都有退路,萬一這頭打得不好,他還能火速趕回來再次出山,隻希望及川指揮時能少丢一點軍艦、少死一些人。”
“您也覺得及川和南雲的飯桶組合打不了勝仗?”井上成美嘴一撇,“就這樣還放任他們胡來?”
“還能怎麽辦呢?難道我去說除了堀悌吉誰也打不了勝仗,那不是太武斷、太得罪人了麽?小澤不也能打麽?”山本五十六無奈道,“不如堀悌吉是當然的,大家公認這一點,及川打仗的本事估計還不如我。好在太平洋艦隊被堀悌吉打服了,我軍現在優勢不錯,還能折騰一下,最好德國能快點把英美幹翻,早點停戰。”
“這點優勢遲早被他們糟蹋光!”井上成美憤憤地罵了一句,山本半晌無語,最後沒話找話安撫他,“今天是聖誕節啊,記得在美國時,美國人過得可熱鬧了,你也早些回家和家人團聚吧。”
“你呢?”
“我還要陪科爾特使喝酒慶祝聖誕,陸軍想去德國人那裏打秋風,拉我作陪。”
井上成美意味深長地笑了:“祝你們聖誕愉快!”
爲從德國手裏弄錢,石原莞爾頗費一番心思:不但以慶祝聖誕的名義把科爾請來,還包了銀座最好的酒店,布置了聖誕樹、彩球、彩燈、樂隊等各種西洋玩意,營造了濃厚的過節氛圍,還讓同樣愛玩的東久迩宮稔彥王出面,甚至拉上山本五十六和與科爾關系一直密切的外務大臣谷正之一起作陪。現在大家都知道科爾權力很大,他不是日本那種事事都要請示的牽線木偶,能量非常大:德國駐日本的外交系統,軍事交流、考察系統,日德貿易往來和軍火交易系統,駐日本本土的德國潛艇部隊,駐印度的德國海軍陸戰隊從本質上來說都要服從于科爾的統一指揮。雖隻是一個區區上校,但實際權威放在日本恐怕至少是一個實權親王或大将。
像這次打秋風,隻要把科爾說服整件事基本就成功了80%,而且隻能說服,不能收買。因爲科爾随手就掌握着幾個億的資金流動,又有遠大前程,根本不會本末倒置看上日本提供的那點賄賂。至于****嘛,這種事笑笑就好,元首都懶得管,日本人自己更不當回事,就科爾這俊朗高大的外表、年輕權重的地位,在歐洲權力圈裏都是拔尖人物,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
酒至半酣,石原莞爾似笑非笑地扯出這條意見,科爾沒正面回答,隻随口問了一句:“堀大将呢?聽說你們把他關押起來了?”
“哪裏哪裏。特使開玩笑,堀大将隻是心情不太好、不願出來,誰敢去關押他?不過事情總會過去的嘛。”東久迩宮稔彥王賠笑道,“他是帝國第一軍事家,過兩天就要封爵了,陛下也不認爲他的想法和建議有錯,隻是暫不适合日本,帝國自有國情在此。但他歸根到底是爲了日本好,所以請他帶人出國散散心,過段時間考慮成熟再回來,考察團名單也确定好了,都是貴國急需的海軍人才。”
科爾眯着眼睛道:“那聯合艦隊配合作戰的事?”
“當然要繼續配合,不過目前軍艦大部分還在維修,官兵、軍備也在增補,估計3月份可以動起來,如何打大家一起再坐下來商議。”山本五十六微有醉意,但大事不糊塗,馬上接上——聯合艦隊配合作戰還可以再打一次秋風,而且規模肯定比陸軍大得多,他先要開始鋪墊起來。
科爾思考了一下,衆人都屏住呼吸等他回答,不過他沒人等太久,很快就開了口,隻是内容讓衆人一下子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