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原莞爾的态度還影響了後續三式(奇努)、四式(奇托)坦克的開發:前者不到20噸,性能沒有顯著進步,直接被終止研發;後者噸位超過德國4号坦克,設計理念也開始接近,但實力比起4号坦克來依然差一個檔次,拿到T-34的實物和圖紙後,他便要求三菱重工修改設計、用T-34來實現4式坦克對标。所以到1943年底,日本陸軍出現了非常奇特的現象,雖然其戰車師團(旅團也折算爲師團)已超過6個,但全是英、法、蘇、德、美各國戰車的大雜燴,幾乎沒有日本國造坦克存在,在主要參戰國中也算是獨一份的奇葩。
這隻是細枝末節的改進,石原莞爾最重要的貢獻是從理論上解決了陸海協調問題。
一直以來日本陸海軍之間互罵馬鹿不離口,偶爾軍官還來幾次全武行。這當然有多年積怨的曆史矛盾,更有互相争奪資源的現實矛盾。但石原和多田駿上台後,這種聲音逐漸得到壓制。開始隻是一般内部溝通上的壓制,真正改變在于石原的策略調整。他在參謀本部内部會議上問過發人深省的問題:“歐美列強都有陸海軍,他們當然也吵,但沒像我們吵得這麽厲害的,請問這到底爲什麽以及如何才能改變?”
大多數陸軍高級将領,特别是當到中、大将那也都是出過國、開過眼界的人物,大家讨論來讨論去,最後心平氣和地認爲歸根到底是利益争奪:一争政權控制;二争資源分配,而争奪政權控制的本質是爲了在資源分配中占有先機。
所以石原得出結論:隻要能改善彼此資源分配的不平衡,陸海合作是有可能的。這種不平衡的改變不可能靠減少海軍或陸軍現有存量給對方來實現,必須靠做大增量。他舉了很有說服力的例子:“石油是現代戰争的命脈,德國陸海軍爲争奪石油絞盡腦汁,元首不管怎麽分配都不可能讓大家都滿意,但現在問題解決得就比較好——德國先強化海軍和空軍獲取區域優勢,然後又以其他利益引入帝國海軍,最後一舉拿下中東,獲得滾滾而來的石油,這是其一。其二,控制印度洋後,德國與遠東的貿易通路被打開,原來十分緊張的部分物資和資源供應一下子極大豐富,原本德國用石油合成橡膠,成本高、質量低,現在用裝備從東南亞進口天然橡膠,成本低、質量更好,還省了這部分石油,大家都十分滿意……增量怎麽來?隻有靠陸海合作打勝仗打出來!陸軍眼光要放長遠一點,我們有印度這個大地盤,還有歐洲、非洲、中東這條貿易線,發展空間會很廣闊!”
所以聯合艦隊在印度洋高歌猛進之時,大本營要求陸軍在南洋守島苦苦支撐,部隊一片又一片玉碎,很多人對此表示抗議和不滿,但石原莞爾咬牙頂住壓力,等到聯合艦隊大勝歸來,局勢馬上就改變了,海軍承認陸軍的犧牲,不但按約定交割了裝備,甚至私下還偷偷摸摸多給了一些——送械中将就是這麽來的。
一年來日本用黃金、白銀、水銀、橡膠、錫、鉛、鎢、銅等各種礦産從德國手中以易貨貿易的形式購買了大量裝備,并用技術換技術的辦法引入了不少新科技,增量盤子一下子擴大許多,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東西都入了手。
同理,由于德國軍備引進,陸海軍關于裝備内耗也減少了,陸軍現在愉快地開始裝備陸基版Bf-219和He-218,在Ar-352(彩雲改)開發成功後,陸軍表示也要一些,甚至打算聯合開發新一代的戰鬥機。由于紫電改、烈風遲遲沒法推出,零戰改又趨于老化,急于升級換代的海軍看上了陸軍的四式戰鬥機疾風,認爲不管能不能上艦,至少當陸基戰鬥機使用是不錯的,希望先來500架。這讓陸軍臉上也有光彩——一直都是陸軍用海軍飛機,現在反過來海軍開始鄭重考慮陸軍飛機了。
三菱、中島這些飛機制造公司的負責人和工程師們終于長長松了口氣:再也不用給陸軍設一個車間、給海軍另設一個車間了——其實生産差不多的東西,甚至于爲故意區别而搞兩種螺絲釘的做法也根絕了。
石原和下村定的這套調整改革提升了财閥們的滿意度:多生産陸海通用裝備才能節約成本、提高産量、降低浪費,很大程度上彌補了石原強行槍斃國造戰車的不滿。以前無論陸海軍,40mm級别的中口徑高射炮都是沒有的,聯合艦隊旅歐回來裝備了上千門歐版博福斯高炮,效果很好。石原和艦隊方面交流後決定雙管齊下,一方面陸軍買德國海軍不要的37mm手拉機,因爲實在是夠便宜而且大量現貨,另一方面海軍想辦法讓國内廠家授權生産40mm博福斯,在确定能量産前先買上3000門原版貨并分給陸軍500門——海軍有錢。
陸軍搞37mm手拉機主要目的不是防空,而是裝在裝甲車上、内河炮艇上充當火力輸出同時兼顧防空,效果居然非常不錯。除高射炮外,海陸關于20mm航空機炮、雷達、航空發動機彼此都有需求,一來二去後,陸海軍就愉快地坐在一起聯合采購了,買得多起碼還能打個折,像以前那樣同一款發動機海軍引進一次、陸軍再引進一次的笑話再也沒鬧過。
作戰思路上陸海軍更趨于一緻:本來陸軍要北進拿大陸地盤、海軍要南下拿島嶼地盤,雙方爲了各自主導權一直争論不休,甚至在已經南下後依然繼續争吵,最後石原、多田駿和山本、堀悌吉等聯合商議後,決心集中力量統一南下拿印度這塊大陸地盤——陸軍有用武之地,海軍同樣如此。陸海軍4巨頭合作甚至打造了大本營權威,把名義上的最高領袖宇垣首相架空得一幹二淨。
眼看海陸合作進入高潮,馬上要結出碩果之時,海軍忽然鬧出這番動靜,石原莞爾非常惱火,不止一次地痛罵海軍馬鹿。這也是爲什麽東久迩宮稔彥王一而再、再而三出面和山本五十六打招呼,讓他想辦法穩住局面,不要破壞來之不易的大好格局。至于爲什麽不去找同爲皇族的伏見宮博恭王,因爲他知道對方的種種舉動其實得到宮裏支持,說了也沒用。
堀悌吉第一條觸怒裕仁的就是改革方案,簡直是要讓海軍另起爐竈,得罪太多的既得利益者,讓裕仁下不了台;第二條是千不該萬不該和關東軍達成默契和協議,在宮裏看來簡直忍無可忍——聯合艦隊占了日本三分之一的武裝實力,關東軍又是日本陸軍最強的武力團體,号稱皇軍之花,這兩者若結合在一起,裕仁還能睡着覺麽?第三條是艦隊總違抗軍令部,作戰需要偶爾搞一二次捏着鼻子也算了,次次都打臉的話皇族軍令還要不要了?可這層意思東久迩宮稔彥王敢透露麽?
他同樣不敢去找堀悌吉,那是比石原莞爾加多田駿合體還猛的人物,因爲前兩人并不直接帶兵,堀悌吉手中卻捏着号稱世界第一的海軍艦隊(現在排名改了,日本第一、美國第二、德國第三,英國都被意大利擠到第五去了),回國第一天就在公開場合發難讓伏見宮博恭王下不了台,還敢大模大樣指揮艦隊去搶蘇聯船隊,一言不合就幹掉對方6艘驅逐艦,甚至倒打一耙錄一段電影,讓蘇聯大使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如果再往前推20年,還是愣頭青的東久迩宮稔彥王說不定會爲海軍呐喊助威——打得好!就這麽幹!蘇聯沒什麽好怕的!20年後閱曆增長、年齡增大的他已趨于穩重,不複血氣之勇,剛收到消息時幾乎都被吓壞了,經石原莞爾冷靜分析才明白堀悌吉找了好時機,這種智謀如網、心硬如鐵的人物哪是他能勸得動的?再說海陸有别,陸軍參謀總長對海軍事務指手畫腳,輕者引起對方不滿,重則關系破裂,豈非前功盡棄?
所以東久迩宮稔彥王明知道問題出在哪,也隻能不痛不癢地說兩句,甚至還不敢去找石原莞爾商量解決辦法,萬一給他來個陸海軍獨走、架空天皇的策略,他是聽呢還是不聽呢?——依石原的性格完全有可能這麽幹,首相宇垣一成現在不就被折騰得沒脾氣?外務省、大藏省在大本營面前和小媳婦一樣低眉順眼。他怎麽說也是皇室成員,是來執行皇族軍令的,不是來當皇族傀儡的。
有些話、有些問題他即便看到了也隻能深深地藏在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