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國到底想怎麽樣?”
“貴國要通行美方船隻,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松田慢悠悠道,“我們認爲,一是事先要通報,避免誤會;二是要遵守規則,由我方進行登臨檢查後按指定路線行駛和前進;三是要繳納過境安保費用,比例就按50%計算,這次貨物就沖抵以前各次的過境費,然後大家扯平,互不追究。”
蘇聯大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厚顔無恥的話居然說得出來,他大叫道:“日蘇是中立國,你們憑什麽這麽幹?眼裏還有國際條約麽?”
“憑什麽?”松田千秋忽然變得聲色俱厲,“憑聯合艦隊縱橫全球、戰無不勝的驕人戰績;憑堀悌吉長官指揮若定、用兵如神的赫赫威名;什麽時候貴國太平洋艦隊能達到美國太平洋艦隊的規模和實力,比例倒還可以商量,不過要提醒你的是,美國太平洋艦隊現在被我們打得航母盡喪,隻敢龜縮在珍珠港,貴國如果不服,盡可以試試看!”
“你!”從來都是毛熊威脅對手,什麽時候輪到被日本威脅,蘇聯大使臉漲得通紅,卻一句話也憋不出來。
伏見宮博恭王臉色愈發難看,松田千秋一口一個聯合艦隊、一口一個長官,完全無視軍令部權威,這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蘇聯大使在松田千秋面前占不到便宜,便悻悻然将目光轉向谷正之:“大臣閣下,這是貴國正式的外交答複麽?”
谷正之不敢吭聲,今天明着是外務省介入調解,實際上外務省哪有資格發話,隻能幹坐着賠笑臉,現在海軍劃出道道來了,這條件連他都覺得過分,怎麽可能承認?但他也不敢否認松田千秋的條件,否則這幫官兵發起瘋來是什麽事都幹得出來的。
他把求援的目光投向山本五十六,後者會意,打圓場道:“這個嘛,我看條件還是不錯的,貴國如有修正意見,也不妨拿出來談談,總而言之,我們對貴國并無戰争意圖,驅逐艦的交火完全是誤會,所有誤扣留的蘇方人員我們馬上交還貴方,殿下,您看怎麽樣?”
伏見宮博恭王從鼻子裏重重哼了一口氣,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這樣吧,爲對貴國、貴大使有個交代,陛下會免去我擔任的聯合艦隊司令長官職務以示懲戒,下不爲例,這下貴國能滿意了吧……”堀悌吉笑盈盈地“提議”道,“至于物資,既然我方同意今後過境收50%的安保費用,自然會竭盡全力予以保護,貴國可多向美國開口嘛,畢竟現在航路安全,不用再像以前那樣偷偷摸摸、遮遮掩掩,每個月送它100-200萬噸豈不是都解決問題了?大家兩全其美,也是一段佳話呢……”
“混蛋!”蘇聯大使氣急敗壞,但又沒法說什麽,恨恨地走了。
井上成美朝山本五十六豎起大拇指,意思他看得準:堀悌吉果然以退爲進,聯合艦隊的位置打算不要了。更牛逼的是,堀悌吉居然看得這麽準,一拳打在俄國人軟肋上,現在俄國人想翻臉卻不敢,想繼續又不甘心,這滋味真是難受至極。
山本五十六唯有苦笑,實際上半個多月前堀悌吉軍事參議官的任命發布後,大家就明白無論是宮中還是伏見宮博恭王已動了免去堀悌吉職務的念頭,但實在找不到人接手。軍令部次長古賀峰一資曆夠了,但威望不足、性格偏軟,伏見宮博恭王認爲他壓不住艦隊這些人,古賀峰一本人也避之唯恐不及;老資格的近藤信竹原本是伏見宮博恭王屬意的人選,但其堅持不就,認爲無力接手該職務。
這樣一來艦隊司令官人選難産了。近藤信竹本人是海兵35期,而且排名靠前,要挑選聯合艦隊長官隻能從35期以前去選,否則聯合艦隊司令官資曆還不如近藤信竹,這指揮體系玩不轉。
按這個标準來,夠資格的人不多:34期的長谷川清符合條件,但其政治取向卻和堀悌吉一樣是條約派兼航空派,伏見宮博恭王直接将其排除;33期的豐田貞次郎本來也對胃口,但山本五十六堅決反對,山本素有“兩豐田(豐田副武、豐田貞次郎)絕不可用”的觀點,所以也不行;還有就是32期的吉田善吾,可伏見宮博恭王也不敢用,因爲這家夥和山本、堀悌吉恰好是同期同學,會弄出什麽事來他不敢保證;另外就是永野修身、米内光政這些老油條,這都是當過總長、海軍大臣的人物,如何肯屈尊就任聯合艦隊司令長官,而且他們在政治上能量太大,伏見宮沒把握能制得住他們。
選來選去隻剩兩個人物,一是擔任橫須賀鎮守府司令官的及川古志郎海軍大将;另一是擔任吳鎮守府司令官的加藤隆義海軍大将,兩人都是31期,資曆夠,履曆也齊備,雖然最終選擇誰還沒定下來,但山本五十六認爲及川古志郎可能性更大。一來因爲其和伏見宮博恭王政見基本一緻,而加藤隆義卻是航空派;二來因爲海軍乙事件,及川古志郎和堀悌吉關系緊張——尤其爲伏見宮博恭王所看重。
還有一個選擇是再免掉近藤信竹的位置,這樣聯合艦隊司令官挑選的餘地就大得多——期數越往後,資曆越淺,也就越容易被軍令部控制。但在機動艦隊一把手冢原二四三已停職的情況下再免去戰列艦部隊一把手的近藤信竹,那聯合艦隊就徹底亂套了,而且近藤信竹本人是艦隊派中堅,就連堀悌吉對他也是格外優容,伏見宮想動也要考慮後果。
山本本想維持堀悌吉的位置,但攔截蘇聯船隊的事一出,特别是和關東軍達成君子協定的事情一辦,他知道堀悌吉去職已是闆上釘釘。
各方缺的就是一個順理成章免去堀悌吉職位的借口,沒想到不用費心去找,堀悌吉自己就送上門來。想到這裏,他不禁有些埋怨自己的老同學兼老朋友,這麽大的事居然事前不和自己商量,他隐隐約約有種感覺,自己已越發吃不準對方的想法了。
谷正之送走蘇聯人後,外交系統人員全部退場,隻剩下了海軍要員,山本五十六使了個眼色,井上成美邊和松田千秋将所有其他人員都帶出了會場,現在會議室裏隻剩下軍令部總長伏見宮博恭王、海軍大臣山本五十六和堀悌吉三巨頭。惱羞成怒的伏見宮一拍桌子,大喝道:“堀悌吉,你太過分了,你眼裏還有軍令部和陛下麽?”
“殿下這話怎講?”
“你你你……”伏見宮指着他的鼻子臭罵,“你擅自挑起蘇日沖突,破壞帝國戰略……”
“停!”堀悌吉正色道,“殿下這番話說得好生無理,現場截獲乃至蘇聯人自己都承認上面是美國人、美國船、美國貨,作爲對美宣戰的日本,陛下親自交代,要不惜一切、使用任何手段打擊美國的策略,都是被許可乃至鼓勵,作爲聯合艦隊司令官,我忠實地履行了這一命令和職責,怎麽到您口中就變成破壞帝國戰略了?難道殿下的戰略是放過美國人?亦或者說,美軍隻有殿下打得,我打不得?”
“大膽,誰給你權力讓你調動艦隊的?這是叛亂!”
“嘭”地一聲,堀悌吉也拍案而起,怒斥道:“胡鬧,軍令部總長隻是代行統帥權,大政方針一切決于上,陛下對美宣戰诏書寫得明明白白,艦隊自然遵照執行,戰争并未結束的情況下,當然是敵在何處,艦隊就在何處打擊敵人,難道帝國本土不是對敵前線?難道艦隊遇到美國船隊不用打?難道奉行陛下诏書就是叛亂?汝敢假傳聖旨?”
這番尖牙利齒的辯駁讓山本五十六大開眼界:從軍數十年,還沒見過艦隊司令官敢和軍令部總長拍案叫闆,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格外多,想當初自己爲了推動珍珠港計劃,隻能以辭職相威脅,老同學根本不鳥軍令部,直接就幹了,魄力着實讓人汗顔。
“你你……”沒想到剛才還一口一個殿下,這會兒連“假傳聖旨”都上場了。代行統帥權就是個籮筐,天皇懂什麽海軍?所謂代行自然是軍令部總長在直接下令,這是大家約定俗成領會的套路,但到堀悌吉嘴裏,死死摳住“代行”兩個字不放,認爲艦隊直屬天皇,軍令部能指揮隻是奉诏而爲——有本事你拿一道不許打美船的诏書來!
要脫困也簡單,隻要軍令部承認這不是美船是蘇船即可,但這個判斷就滑到蘇聯人的立場上去了,等于軍令部站在整支艦隊和關東軍的對立面上,伏見宮博恭王縱有三頭六臂也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