堀悌吉解釋道:“實質條件其實就一句話,日、德、美三國在瓜分英帝國殖民地和自治領基礎上形成妥協,其餘地區各國不再進行軍事占領,而代之以經濟優先權,讓美國有體面的國際地位同時又有實質性收獲……作爲談判策略,帝國必要時可将菲律賓還回去。”
“這是你的意見還是德方意見?”
“嚴格說起來是雙方共同的想法,離開歐洲前,我與德國元首進行了一次深入會談,談到了下一步戰略設想與未來政治解決的出路……”堀悌吉看着山本五十六,“你是當過駐美武官的,你不會真相信我們能幹翻美國吧?”
“這是不可能的。”山本苦笑着搖頭,“開戰前我就這麽認爲,珍珠港打赢之後我還是這麽認爲,當初樂觀估計優勢期隻有6-12個月,現在被你這麽一折騰,可能支撐的時間更多。”
“我不這麽樂觀,别看巴拿馬運河癱了,合恩角因爲德國人占領了馬島而過不去,但我們的優勢期也就是12個月——12個月裏美軍一定會把合恩角打通,除非德國人能再有力一點,或許還能多6-12個月,要抓緊利用這段時間迅速把印度吃下來。”堀悌吉笑意很盛,“德國方面也是這意思,他們處境比我們好不少,但蘇聯、英國尚未最後投降讓元首還是感到有些擔憂,他對目前東線、歐洲、非洲和中東的局面比較滿意,認爲基本達到了德國的目标,很想早點結束戰争。”
“可他又去打了馬島,還把手伸進了南美!”山本疑惑地問道,“這分明是要大幹一場的架勢,怎麽可能迅速收手?”
“那隻是逼迫美國人的策略,就像我去打紐約,隻起恐吓作用,你不會認爲我真要和美國不死不休吧?”堀悌吉一副少見多怪的樣子,大笑起來,“等帝國占了印度和東南亞,又占有中國方向一半的經濟優先權,殖民發展100-200年,有3-5億人口,那可就是世界一等一的強國了,世界霸主不敢想,與美國、德國分庭抗禮還是辦得到的。”
“可這話他們聽不進去,光我贊同有什麽用?”山本五十六用擔憂的口氣說道,“自你去了歐洲,山下奉文去了印度,國内已狂熱到沒邊了,一開口就是皇軍天下第一、海陸無不勝!還有腦袋發昏的認爲等印度打完,再兩面包夾把中國打下來,最好再借着蘇聯的頹勢,把蘇俄遠東和西伯利亞也吃掉。”
“這非撐死不可!”堀悌吉無語,“這算什麽?活在永遠不醒的夢裏?”
“國内就這德性,這麽多年一點也沒變,很多時候能和比能打還難。”
“是要我打幾個敗仗讓他們清醒清醒?”
“胡說什麽呢?”山本五十六瞪了他一眼,“不過爲什麽你還主張把菲律賓再還回去?如果拿下印度,菲律賓正好扼守在本土與印度之間的主航道上,多危險?”
“一方面菲律賓是美國在遠東爲數不多的殖民地,這樣才能讓美國放心,也能給我們提個醒,在敵人在邊上虎視眈眈,可以保持奮發向上的激情和鬥志,也不容易内耗……”堀悌吉解釋道,“另一方面,本土到時候就無所謂了,大不了國民集體遷移到印度建設新日本,本土留五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的人足夠了——這個地域狹窄、土地貧瘠,地震、火山、台風和海嘯聚集的地方,誰喜歡就讓他留下好了。”
“你可真有魄力。”
“可不止我一個人這麽想,前兩天松田千秋來拜訪過我,他認爲與中國相比,印度才是帝國的百年基業,而且那裏更容易與德意形成聯合。”
“是松田君啊,說真的我還欠他一個道歉。”
松田千秋曾任駐美大使館海軍武官,是著名美國通,因支持國家改造觀點被列爲海軍内部的危險分子,二二六後因同情叛亂被編入預備役。後來東京成立了總力戰(總體戰)研究所,主要職能是設立模拟内閣探讨今後日本的政治、經濟、外交、軍事等各方面,尤其是美日關系方面可能出現的問題并将研究結果提交近衛文麿内閣。松田因熟悉美國情況而被重新啓用,他提出以圖上演習的方法來進行科學探讨,演習結果幾乎如同史實,後又提出名爲《日美開戰絕不可》的研究報告,但同樣被高層拒絕而束之高閣,隻好轉去艦隊任職。
中途島戰役前曾在大和上舉行過兵棋推演,松田因“美國通”而擔任紅方總指揮官,他依靠航程優于日軍的陸基飛機進行搜索,掌握戰場形勢,在圖上演習中對藍方給予沉重打擊,擊沉了三艘航母,雖然黃金假面宇垣纏擔心影響士氣而修改了演習結果,但最終中途島戰役日本幾乎按這個推演流程損失了4艘航母。宇垣修改兵棋推演結果是得到山本默許的,所以後者才會有道歉這個說法,隻是山本比較要面子,最後打輸了也沒怎麽表示,更不會像堀悌吉那樣第一天上任就放逐了修改演習結果的黃金假面。現在借這個由頭說起道歉,那就是讓堀悌吉轉達的意思。
外界評價這兩任聯合艦隊司令長官都認爲他們有個怪癖智囊:山本的首席智囊是臭烘烘、不愛洗澡的龜仙人——這位已被堀悌吉打發走;堀悌吉的首席智囊則是滿口“不可”論調的松田“非國民”。不過聯合艦隊上下倒沒人這麽想,龜仙人與黃金假面格格不入,宇垣纏在聯合艦隊基本是個擺設,而草鹿任一(參謀長)、松田千秋(心腹智囊)與山本親雄(先任參謀)之間的鐵三角配合得很好,通常是堀悌吉提戰略構想和戰役方向,松田千秋形成戰役策略與目标,山本親雄分解爲具體的軍事步驟,然後草鹿任一綜合協調、确保部署與執行到位。
大多數時候草鹿任一這個參謀長用不着去思考細節,他隻要把人員、梯隊、物資協調好,安安穩穩當個大管家,順便再做做思想工作就完事了,這種局面不僅讓他感覺舒服而且從容,整套體系也被聯合艦隊上下所接受,比起臭烘烘、滿身怪癖的龜仙人,大家更願意和松田非國民打交道,就連一貫眼高于頂的航空參謀源田實碰見松田千秋也是畢恭畢敬、心悅誠服。
沉吟片刻後,山本五十六道:“這份報告決不能這麽提出來,否則朝野一定亂套,比你的改革方案所引起的轟動還要大。”
“這我清楚,所以先給你看看。科爾特使這次也來了,他會通過外交渠道先提起日德深化合作的事,順便再溝通有關和談與戰後安排,有關和談設想由他先起頭,另外德意盟國還提議在明年初春之際召開三國首腦協調會議,地點初步放在埃及開羅,希望能達成軸心陣營進一步協調立場,統一目标并發表《開羅宣言》。”
山本五十六苦惱地抓着頭上不多的頭發,歎息道:“你說的我都贊同,可光贊同有什麽用?局面現在比我當初預想得還好,可通不過一切全白搭,萬一有閃失,一切都是鏡花水月。”
“要盡可能争取陸軍支持,石原次長是明白人,參謀總長殿下比我們這邊這位要明智得多。”
“那就要多讓渡利益給陸軍,可軍費是有限的,陸軍多拿一點,海軍就更加吃力。”
“這我想好了,元首希望今冬明春發起第二次聯合艦隊西征,陸軍重裝備就别自己費勁生産,管德國買即可,到時候挂賬在聯合艦隊頭上,這次我們帶來的戰車不就比日本有史以來生産的還多?至于飛機,要弄一批先進飛機也不難,德國人不但把新使用的飛機圖紙都交給了我們,甚至表示最新的噴氣機也可對我們進行出售,技術也可商量,可如果關鍵部件我們自己造不了還不是眼睜睜白瞎?”堀悌吉豪邁地揮揮手,“有功夫還是多造幾條航母,多培養一批飛行員和航空軍官,這才是能賺大錢的路子。趕緊議和赢得發展機會,把科技、工業、技術再提一提,日本這個小公司就真正登堂入室了。”
節奏一下子被帶入商業經,不知道該怎麽接話的山本五十六立即淩亂了,隻好轉換話題:“明天改五計劃第二次修正案讨論會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改五計劃是日本海軍在1941年時提出應對美國海軍軍備擴張後的丸五計劃基礎上形成的,中途島戰役後,因爲航母急劇損失又被迫實施了以航母建設爲中心的改五計劃,由于一系列海軍戰役的發生與推進,拟定召開改五計劃第二次修正案。
“還能怎麽辦,吵呗,在帝國辦事沒有不吵的……”堀悌吉冷笑道,“隻有兩種情況不吵,一種是一派将另一派全部幹掉;另一種是大難臨頭,生死存亡之際沒工夫再吵。”
果然,在第二天會議上,一開始幾條意見迅速通過後就開始激烈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