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不夠很顯然,即便紅軍同意放棄伏爾加河右岸地區,德軍進攻部隊距離本方至關重要的戰略節點也隻有600多公裏,該距離與莫斯科或斯大林格勒出發進攻的紅軍距離基本接近。紅軍本就在機械化運動能力上遜色于對手,而在實戰過程中,德軍隻要撤軍即可走完這600多公裏路程,而紅軍那500多公裏距離卻需一段又一段打過去,誰更容易一目了然。
屆時很容易出現這樣一種局面:紅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趕到戰略點,結果大舉回防的德軍已撤退,紅軍不僅功虧一篑,還可能因爲德軍重兵部隊加入而損失慘重。
能扭轉這種不利局面的是紅軍事先在德軍撤退路線上部署狙擊部隊,但又要集中優勢兵力進攻,又要部署足夠兵力狙擊,華西列夫斯基認爲超越了紅軍的現有能力。
“唯一可利用的辦法是迅速進軍,但我堅持認爲時間完全不夠。”華西列夫斯基概括道。
對這條意見,斯大林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沒繼續追問下去,隻不動聲色地問道:“那第三條呢?”
“第三條是這樣的進攻不可能獲得我們期待的、決定性勝利。”華西列夫斯基解釋道,“這是我從根本上反對這次冒險進攻的原因所在。”
他一開始說這話時還有點拘謹,但越說越放開,越說越大膽。
“即便我們達成了戰役目的,所取得的成績和戰果也很有限,我們不可能借此消滅德軍重兵集團,最多隻能迫使敵人停下前進的腳步穩固後方,而我們卻要動用爲數不多的優秀部隊執行進攻任務——這根本是以我之短攻敵之長,等把這點機動力量、裝備消耗殆盡後,就算撐過這個冬天,明年春夏之交的日子也會很難過。”華西列夫斯基闡述了自己的想法,“目前距離冬天隻有2個月,德軍如果要進攻也隻有2個月,我們放開中路讓他們打,隻要我們扼守住以莫斯科爲核心的北翼和以斯大林格勒爲核心的南翼,他們目前取得的任何進展都是一個巨型突出部,始終面臨我軍從突出部底線出擊的威脅,德國人難道還能飛上天去?”
他差不多洋洋灑灑說了大半個小時,邊将便還觀察最高統帥的表情,發現對方聽得很認真,在旁邊的伏羅希洛夫和莫洛托夫也頻頻點頭,雖然他奇怪爲什麽今天彙報時斯大林同志讓另外兩位也在場,不過受到鼓舞的他還是毫無顧忌地說了。
“您說的意見很好。”斯大林追問道,“這些意見康斯坦丁同志知道麽?”
“知道,我和他都交流過。”
“他有什麽想法?”
“他還是沒放棄在中亞戰場的努力……”華西列夫斯基有些弄不懂這位老搭檔的思路:中亞戰場明明事不可爲,爲什麽死纏爛打不放?朱可夫現在不但工作重心在這裏,連本人都跑去現場直接指揮。不過他不願意在最高領袖面前說對方壞話,隻解釋了一句,“朱可夫同志還是堅持一貫的觀點,認爲蘇維埃的未來不能再久拖不決,既然打算和德國人搞停戰談判,那就痛痛快快打上一場,拖得越久對我們自身傷害越大,對今後國家元氣的恢複也越不利……我反對他這種自暴自棄的盲動态度,明知道取勝機會寥寥無幾,硬要往前湊……”
平心而論,華西列夫斯基這段話雖然帶有一點情緒,但還是把朱可夫的無奈說了出來,他相信斯大林完全明白背後的用意。
“我明白您的想法了,容我再仔細思考一下,希望總參謀部就德軍可能發動的大規模進攻的做好應對。”
“是!”華西列夫斯基敬禮後就告辭了,隻留下了斯大林、莫洛托夫和伏羅希洛夫三人組。
“對剛才這番話你們怎麽看?”斯大林問自己的兩個親密戰友。
莫洛托夫歎了口氣:“華西列夫斯基同志用自己專業的态度诠釋了标準的軍事路線,從這一點來說,他是位合格的總參謀長,而朱可夫同志顯然更像一員統帥,他真正知道黨和國家需要什麽。”
伏羅希洛夫搖搖頭:“朱可夫同志在作戰計劃有關個人意見的電報裏将一切都說得很清楚了——綜合權衡後,這是目前的次優選擇,華西列夫斯基同志要麽沒接受這個結論,要麽朱可夫同志沒把全部意見告訴他,我猜是後一種可能。”
沒人傻乎乎去問爲什麽朱可夫不把意見對華西列夫斯基全盤托出——這在政治上是很不成熟的表現,因爲決定朱可夫下戰役決心的已不是純粹軍事因素,更多地摻入了政治和其他方面情緒的考量。他前次已對華西列夫斯基暗示,兩人在重大決策上不能完全一緻,這不僅是爲了自身,更是爲了紅軍的前途和命運。
朱可夫顯然比華西列夫斯基更能明白斯大林決定放棄列甯格勒的用意:在後者看來,這決定多半是爲了改善不利的戰線态勢,而在前者眼中,這标志着斯大林同志已基本下定決心要和軸心媾和了,雙方唯一的分歧在于具體條件還談不攏,所以需要再磨一磨。朱可夫認爲計劃的着重點就在于幫助下定決心、加快議和進程:要麽是進攻成功,紅軍取得一定優勢從而迫使德方答應布爾什維克的條件;要麽是進攻失敗,紅軍喪失最後的進攻能力,幫助斯大林同志下定決心接受德國條件——德國人會不會繼續提高要價還在兩說之間。
朱可夫和華西列夫斯基看問題是有明顯分歧的,很多時候甚至截然不同。就放棄列甯格勒這件事,華西列夫斯基的解讀是出于軍事需要——縮短了戰線、節約了兵力,赢得了寶貴的重整機會,而朱可夫的解讀是出于政治需要——斯大林同志需要試探一下德國人的可信度,更重要的是試探一下國内民衆對與德國停戰媾和的接受度,以及如何看待黨和國家領導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