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福聽了兩派相互争論的意見後一直下不了決心,因爲兩派說出來的話都很有道理,這次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見并非陸海軍自身立場和軍種屬性的分歧——有陸軍将領支持福克蘭優先的,比如阿諾德将軍;也有海軍将領将領支持亞速爾優先的,比如李海上将。
這是兩種戰略觀念的分歧:下一階段到底是先歐還是先亞?不過這話沒人公開講,大家很默契地避而不提該話題——在總統本人沒發表意見前,誰也不想給總統難堪。
談着談着,争論焦點轉移到亞速爾戰役的損失上來了:“霸王行動”到底會是像特納描繪得那樣損失慘重,還是說損失在可承受的範圍内?如是前者,那打完亞速爾戰役後損失驚人的海軍就會喪失進攻銳氣,恐怕沒機會再打福克蘭;如确保是後者,大家也不介意讓德國人先在福克蘭蹦跶幾天,反正大西洋艦隊也抽不出軍艦支援太平洋,讓德國人先嘗嘗遠距離補給的味道——他們認爲德軍所有的軍火裝備都必須從2萬公裏之外的本土運來。
這次争論是如此激烈,以至于衆人連午餐都在會場解決,匆匆忙忙咽下幾口三明治和苦咖啡後,這批将軍和要員們重新圍繞各種各樣的話題展開辯論,内容從政治、經濟、社會、文化、曆史、軍事、地理、氣候一直争論到士氣、格局、裝備、技術、戰鬥力等等……
福克蘭派的鼓吹手是特納,他不但旁征博引還列舉了大量事實和戰史,一個激烈反對現在開展亞速爾戰役的人主持了有關戰役計劃修訂——聽上去活像是一幕諷刺劇;亞速爾派的鼓吹手是克拉克,雖然艾森豪威爾闡述了整套設想,克拉克接收到的信息全來自于會場,但其口才令略顯木讷的艾森豪威爾根本無法望其項背,甚至連零頭都趕不上。
克拉克滔滔不絕地引經據典,不斷把艾森豪威爾言語中的十分簡單和樸素的言語置換成高大上的學術體系——其活學活用馬漢、克勞塞維茨、杜黑、拿破侖軍事理論的水平首屈一指、獨冠全軍,要不是馬歇爾知道艾克根本沒和克拉克交流過,他簡直要懷疑艾克是不是蹩腳地剽竊了後者的創意。
不過金上将對克拉克的表現嗤之以鼻,用他私下的話說:“克拉克這位将軍什麽都好,口才、風度、氣質、領導力、外交力、謀劃力都很突出,唯獨有個缺點——根本不會打仗!”,這個先揚後抑的評價曾讓一打海軍将軍笑破肚皮。
在史-汀生看來,唯一的好消息是沒讓巴頓參加會議,否則以他的暴脾氣估計現在要暴起揍人了。最近很多人向陸軍部投訴,反映巴頓在訓練時屢屢惡語相向,有損長官形象——他的口頭禅是“混球,眼睛看清楚點,應該這樣,按你剛才的辦法,早在虎式坦克下死了一百遍了!”
但随同巴頓一同從非洲回來的老兵尤其是中低級軍官無比擁護巴頓,後者簡直就是他們心目中的神,他們認爲巴頓說的一點兒都沒錯——真實戰場比訓練場景惡劣一百倍!他們到現在還堅持認爲,如果當初不是讓澳新部隊先撤,非洲戰局根本就不會大潰敗,完全可以堅持很久,如果再有足夠的補給,“保管能堅持到天荒地老!”
這話一聽就知道是吹牛,可與他們争辯注定沒有任何結果,隻要吵起來,他們脖子一梗,語氣強硬地說:“你們懂什麽?是你們與德國人打過仗還是我們與他們打過仗?我們與德國人打仗時你們還躲在國内走隊列呢……”
與德國陸軍打過仗并活着返回的美國陸軍就這數千人(美軍認爲巴拿馬與他們交手的是德國海軍陸戰隊,雙方交火不是很激烈),其中大部分沒負傷的士兵都留在了南非,隻有傷員和軍官才被抽回了國内——陸軍部認爲他們有國内部隊急需的作戰經驗。事實也證明,與德軍交過手的感覺就是不一樣,雖然這批殘兵敗将還沒有資格說如何打赢德國人的話,但至少對德軍的作戰方式、裝甲戰術和裝備特點非常熟悉。
謝爾曼坦克又成爲被批判的靶子,陸軍部參照這批軍人的意見改進了M6重型坦克,去掉了那個滑稽可笑的37mm副炮塔,并把主炮換成由90mm高射炮改進而來的坦克炮,從8月份開始,M26初期生産型以每月幾十輛的速度下線,工廠一邊加快生産力度,一邊持續改進。馬歇爾下了死命令,聖誕節前夕,新的裝甲師至少每個師要擁有一個M6重型坦克營。
除M6重型坦克外,美軍還有T1、T26、T28、T30等多個重型坦克研究項目,與流星噴氣式飛機一起,是馬歇爾親自主抓的項目,後者進展相當快,在英美兩國科研人員的努力和大把鈔票鋪路之下,克服了很多固有弱點,預計将于1944年初實現量産。由于德軍夜戰裝備的亮相,對這種黑科技的羨慕也促使美國國内加快研究,不過目前雙方的差距還很大。
關于下一階段戰役的方向,各方面人士從上午吵到下午,又從下午吵到傍晚,再從傍晚吵到夜裏,相關意見終于闡述得差不多了,羅斯福制止了不知道在做第幾次長篇發言的克拉克,把目光投向赫爾,示意這位一直沒怎麽表明态度的國務卿開口——雖然後者對軍事事務通常沒有發言權,但羅斯福認爲多聽聽不同意見總是好的。
“大家争論的意見我都聽見了,就我本人而言,我很難下這個決心,無論歐洲還是太平洋戰場都是我們不能放棄的領域,我很希望我們能夠同時在兩個方面取得勝利。”赫爾清了清嗓子,艱難地說,“但大家意見很明确,這次隻能先向一個戰場進攻,我不懂軍事,無法判斷哪個方向更有利,哪個戰場更容易取得勝利,但我知道哪個地方對我們更有利害關系——我個人認爲是歐洲!歐洲近代以來一直是世界的中心,我們可以假設一個極端場景,假如戰争失敗,美利堅被迫固守本土,一邊是統一并統治着歐洲的德國,一邊是囊括了整個亞洲和太平洋地區的日本,請問,何者對我們威脅更大?”
赫爾雖未給出明确意見,但答案卻呼之欲出。
“我的決定如下:除非發生重大情況變故,否則以10月末爲霸王行動的開始日期,我們應該在政治上、軍事上和經濟上向南美各國施加壓力,迫使他們與德國保持距離,同時持續加強南美的軍事力量。”羅斯福點點頭,不動聲色地說道,“我贊同阿諾德将軍的意見,往南美洲抽調一個航空隊;也同意金上将的意見,進一步加大對巴西的軍事援助,同時往南美洲先期派遣5-6個師,防止出現各種極端情況;我還贊同艾森豪威爾将軍的意見,先晾一晾敵人,不能他們去哪裏我們也跟着去哪裏,而應該迫使敵人維持2萬公裏以上的補給線,消耗他們的力量,同時也可以冷靜觀察南美洲這些政府,判斷到底誰是我們的朋友,誰又是我們的敵人。”
“至于太平洋艦隊,建議他們先在珍珠港休整,總結經驗,積蓄力量。”羅斯福苦笑道,“有一點他們做得很好,他們竭盡全力與敵人進行殊死搏鬥——無論對美國納稅人還是盟國軍民,我們都可以交代。”
金上将知道總統暫時還沒改變“先歐後亞”戰略的決心,他沒出言争辯,隻不甘心地問了一句:“福克蘭群島本身?”
“由赫爾先生進行外交斡旋,以島嶼歸還爲條件換取阿根廷人中立,如果阿根廷願意加入反軸心同盟,我們承諾提供軍事和經濟援助——保證比他們從德國那裏拿到的多;由多諾萬局長進行秘密行動,必要時可采取非常手段,确保傾向于合衆國的阿根廷政治家掌握大權。”
“希望亞速爾戰役能準備得更加充分一些,如果10月下旬實在來不及,可再次推遲半個月,我想溫斯頓能表示理解。”羅斯福最後總結道,“我很同情俄國人的遭遇,不管斯大林會不會抛開我們單獨議和,我們至少還不能放棄這個盟友,所以我決定給他的支援依然保持不變,但重點調整爲維持有關持久作戰的物資。”
衆人心情沉重地點點頭:美利堅迫切需要蘇維埃,也願意竭盡全力援助,但現在實在沒有任何斯大林看得上的地方,除了用物資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