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克斯元帥沉吟半天後問道:“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他沒有投降的誠意?”
“尊敬的元帥,我不這麽認爲,相反,我覺得他很有誠意。”科諾諾夫解釋道,“之所以他提出要更高級别的人和他談,完全是希望找一個說話算數有分量的人,以便提出的要求可以得到信守。”
“依你看,包圍圈裏的俄軍還能再支撐幾天?”
“10天左右。”科諾諾夫仔細想了想,“雖然我是被蒙着黑布推進去的,看不到什麽東西,但我的耳朵沒被蒙住,我認爲他還控制着部隊,大規模的騷動與暴亂還沒有出現,起碼沒有聽到這個聲音。”
“我個人一直傾向于軍事解決,所以對敵軍總體采取了圍而不打的方針,希望能在進攻時減少損失——無論是德國人還是各東方各國友軍的鮮血。元首已發來兩次電報,希望我們能夠采用政治解決的辦法,認爲這對我們更有利,所以我需要聽聽你們的想法。”魏克斯道,“如果你們普遍認爲對方不可靠或這隻是敵人拖延時間的手段,我會毫不猶豫地發動進攻。”
衆人“刷”地把目光投向了弗拉索夫,俄羅斯解放軍幾個師長都不希望弗拉索夫去,自從組建民族陣線和俄羅斯解放軍後,他是斯大林最爲咬牙切齒痛恨的人物,萬一列伊捷爾有詐,那後果就太嚴重了。隻要弗拉索夫拒絕前往或發表不同看法,這件事多半就到此爲止。不過他們也不敢吭聲,元首開口說了希望政治解決,說明這件事在他心目中分量是很重的,魏克斯可以拒絕元首的想法,他們可不敢輕易嘗試。
“他點名讓我去?”帶着一副黑框眼鏡,剛才一直若有所思的弗拉索夫笑道,“那我就去拜見一下他,如果連這點勇氣也沒有,如何談得上打倒斯大林、重建新俄羅斯呢?”
“你去也可以,千萬注意安全。”魏克斯沉吟一下後交代道,“如果他們敢對你不利,我最終不會放過他們!”
“謝謝您的關心,我希望得到一些授權,比如是否可以答應一些無關大局的小條件。”
“在俄羅斯解放軍的權限裏,你可以自由決定,超出這個權限……”魏克斯考慮再三,“不是重大問題也可以答應他們。”
在前往坦波夫的過程中,弗拉索夫一直在想:“他想幹什麽呢?”
到了坦波夫的司令部,弗拉索夫和列伊捷爾終于見了面,兩人互相大眼瞪小眼對視了足足30秒,弗拉索夫立正敬禮:“司令員同志,見到您安然無恙我很高興。”
“看到你到來我也很高興,斯大林同志交代我的任務終于可以完成了。”列伊捷爾笑道,“雖然我逃脫不了包圍圈,但終于可以幹掉你,也算是爲蘇聯人民除去了大敵。”
弗拉索夫笑了,非常坦然,半點也沒有驚慌失措的樣子:“這不是您的真實想法,也不是您最好的選擇。”
“那你說說看,我最好的選擇是什麽?”
“和您以前的選擇一樣,調轉槍口對準暴君,與我們并肩作戰,爲俄羅斯人民的未來而奮戰。”
“住口!暴君再壞也是自己人,也是爲了國家的強大和尊嚴。”
“這麽想當然沒錯,問題是,那些死在内務部監獄裏,那些死在古格拉勞改營裏,那些餓死在大-饑荒的人怎麽想?就算是昏庸如沙皇,也不會拿自己的大臣、元帥開刀吧?”
弗拉索夫的言辭很尖銳:“對他清洗托洛茨基我能理解,這是爲鞏固最高權力的必要途徑,可爲什麽要将其擴大到一般幹部和軍官?朱可夫、梅列茨科夫等統兵大将哪個不是從監獄裏撈出來的?像鐵木辛哥這樣葬送了幾十萬大軍的人怎麽不進監獄?歸根到底一句話,他是以自己的利益,以他周圍一撮人的利益爲出發點和歸宿,黨也好、國家也好、軍隊也好,都是他施展野心的工具。沙皇至少還知道不要把天下弄得那麽糟,因爲将來這國家會是他兒子的,他有這份敬畏麽?”
列伊捷爾不響,半天後答非所問地回了一句:“不管你有什麽想法,你都不該和侵略者合作,更不應該分裂國家。”
“我當然反對包括德國人在内的國家侵略我們,我在莫斯科前線和德國人打的仗并不少,但我後來對德國人的态度轉變了。”弗拉索夫道,“他們當然要争奪自己的利益和霸權,但并非要謀求我們的領土,他們支持這些加盟共和國獨立建國,支持各少數民族獨立。如果非要打一個比喻,我認爲希特勒先生更接近于美國對待霸權的态度,南美那些大大小小的國家大多數服從美國,與美國保持接近的立場,但除了墨西哥,你看過美國占領過美洲哪些國家?相信您也不會覺得美國是實力不夠。”
“至于分裂國家,這要站在什麽角度看問題,烏克蘭、波羅的海、高加索等都是俄羅斯搶占的領土,您可以說他們是我們的一部分,上面的人民怎麽想?聽說德國人來了,烏克蘭人民是拿着面包和鹽去歡迎他們的,現在德國人主持了集體農場分配,家家戶戶分到了土地,村莊甚至還得到了寶貴的拖拉機和柴油,所有人都對德國人感恩戴德。家家戶戶都挂着元首的畫像——是他們自願挂上去的,這不比我們當初讓下面挂斯大林肖像高尚得多?”
旁邊的蘇賽科夫大吃一驚:“他們真把地分下去了?我以爲那是德國人造謠呢!”
“造謠的是我們,是斯大林,是無孔不入的内務部!”弗拉索夫神色嚴峻地說道,“這次來了5個烏克蘭師,這是整編好的,在烏克蘭國内還有8個志願兵師,相信你們也見識過了,打仗很勇敢,抵得上我們當初最好的近衛軍,如果是爲元首和德國人打仗,他們會這麽賣命?俄羅斯解放軍這次有6個師,表現同樣不差。我們擁有的兵力至少是你們的兩倍,各類技術兵器和補給比你們多得多也好得多。即便這樣,元首還打電報來,提議暫緩進攻,先等一等,您知道爲什麽?”
“爲什麽?”蘇賽科夫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餓一餓布良斯克方面軍,殺一殺銳氣,削弱戰鬥力和抵抗意志,然後再慢慢解決——這可以少死很多人,不管是德國人還是各東方國家。”弗拉索夫嘲笑道,“按你們的想法,我們反正是傀儡軍,死光了德國人也不心疼,換斯大林下命令一定隻管喊——不惜一切代價!我不就是因爲一句不惜一切代價把部隊打光而被俘的麽?他眼中沒有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有的隻是機器,爲達成目标而使用的各種各樣的機器。”
對面兩人啞口無言。
“其實,我很佩服你們,你們敢于放過那些逃跑的士兵——他們不是瞎子,過來後就把情況都告訴我了,在斯大林眼中,别說逃兵,當了俘虜就是十惡不赦之人。”弗拉索夫指了指陪他一同前來的科諾諾夫,“自從頒布了270号命令,他在集中營裏拉起了3個團——那時候還沒分土地這回事呢!現在,我們才是真正的革命者,尊重各民族的獨立與解放,尊重人民的自由,給他們帶去土地與面包并盡快赢得和平——這都是列甯同志在《四月提綱》裏寫到的。”
幹了多年政工的蘇賽科夫哭笑不得,仔細想想又覺得确實是這麽回事。
“好吧,接下去我們可以談談看了。”列伊捷爾歎了口氣,“你們打算怎麽對待我們?”
既然肯談,那事情就好辦了,弗拉索夫長長地松了口氣,科諾諾夫的判斷是正确的:列伊捷爾已打定了主意,但他是個驕傲的人,不想低聲下氣地屈膝投降,而且沒有有分量的人做擔保,他也不放心這十多萬大軍的下場。說到底,他是個有人情味的司令員,不是殘酷無情的劊子手。
“爲減輕你們的心理負擔,我和元首溝通了好幾次,同意給你們一個‘陣前起義’而不是‘投降’這樣的名義。”弗拉索夫列出了條件:
第一,布良斯克方面軍全體放下武器接受點編,部隊經必要的整肅與甄别後,總體改編爲俄羅斯解放軍第2集團軍,戰争期間一切行爲雙方一筆勾銷;
第二,不願意加入俄羅斯解放軍的官兵安排去波蘭戰俘農場勞動工作,戰争結束後自由選擇去留;
第三,經鑒定認爲不符合參軍要求的,在俄羅斯解放陣線内分派其他後勤與輔助工作。
第四,除内務部人員外,各軍官基本以原職務任職,其中列伊捷爾以集團軍司令員的名義兼任民族陣線副主席、俄羅斯解放軍總參謀長,蘇賽科夫出任副主席兼管黨務工作。
弗拉索夫說道:“如果您對這個安排不滿意,也可以出任民族陣線主席,我輔助您開展工作。”
“别了,這職務我幹不好。”列伊捷爾歎了口氣,“不過我有個小小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