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克斯率東方集團軍群圍繞坦波夫建立穩固的包圍圈後,便着手準備圍殲剩餘的将近20萬紅軍部隊,不過他并沒有急于展開攻勢——困獸猶鬥的敵人是相當可怕的,強行進攻隻會帶來不必要的損失。他采用了圍困的辦法。
坦波夫一直是布良斯克方面軍的重要基地和指揮部所在,但物資儲備并不多。事實上也不可能多,目前蘇聯各方面物資配給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連維持前線必要的物資都十分吃力,這種青黃不接的季節裏尤其顯得困難,即便是方面軍總部所在地,物資也極其匮乏,特别是糧食,簡直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
被圍之後,所有紅軍官兵的面包配給一路下滑,僅存的上千匹馬也已宰殺後食用,到被包圍的第15天,所有人員的黑面包配給量掉到隻有150克。即便是這個補給水平也隻能再維持一周。城裏到處是餓得發慌、頭暈眼花的紅軍官兵。幸虧現在不是寒冷的冬季,否則饑寒交迫之下,非戰鬥減員是件非常可怕的事。
斯大林曾信誓旦旦地表示會派出得力部隊爲坦波夫解圍,這種承諾一開始是切實履行的,但基希納裝甲集群進攻圖拉一線及中央方面軍近乎全線崩潰後,莫斯科方面軍已不可能再抽調南下。坦波夫周圍除40萬大軍的包圍圈,還有整整3個裝甲集團軍在等着圍點打援。沒人敢這麽冒險。如果梅列茨科夫願意将西方面軍主力拉出來打一場,那就正中德國陸軍總參謀部下懷——在坦波夫周圍進行野戰遠比進攻莫斯科要省事。
布良斯克方面軍司令員列伊捷爾一開始對解圍抱有希望,後來是無窮等待,最後隻有深深地絕望。
他發給大本營的電報從懇求、盼望、要求一直發展到訴苦、抱怨、痛斥、謾罵,已越來越不客氣,即便這樣,每天來的電報依然以空洞無物的鼓勵爲主——“大本營正在調集援兵,請繼續堅持!”
一開始莫斯科還想方設法調集飛機空投補給,但這些笨拙的運輸機和轟炸機被一擁而上的德軍飛機成批擊落後,連象征性的舉動也停止了。得知中央方面軍慘敗後,他終于明白援兵已不可能到來了,大本營目前所做的無非是利用坦波夫這個棄子來吸引德軍注意力,赢得重整防線的時間。
他考慮過突圍,試圖用集中起來的精銳兵力和坦克部隊殺出一條血路,但無論怎麽嘗試,部隊都無法突破外面的銅牆鐵壁。而且,就算是突出去又如何?德軍機動兵力可以輕輕松松追殺他們。試驗幾次後,他徹底放棄了這種損兵折将的徒勞努力。
他抱着萬分之一的希望,讓部隊在城裏構築防禦工事,試圖用堅固的防線來爲自己赢得一線生機。他原以爲德國人打不了巷戰,但真等到巷戰開始後,他又倒吸了一口冷氣:執行巷戰任務的大多不是德國人,裏面有烏克蘭人、白俄羅斯人、立陶宛人、愛沙尼亞人、哥薩克……幾乎全蘇各民族部隊都有,還有他最不願意碰見的敵人——俄羅斯解放軍。這些部隊中的90%都曾經是紅軍中的一員。
他終于明白爲什麽德國人取名叫東方集團軍群,這根本就是東方國家部隊的大雜燴,也是前紅軍和現紅軍的聚集地。
德國人也不是什麽戰事都不參加,他們派出了非常厲害、專業組建的巷戰部隊——突擊工兵和突擊炮兵。他們手執噴火器、STG43突擊步槍、G43半自動步槍、專業狙擊槍、無後坐力炮,用兇猛而熾烈的近戰火力掃蕩一切步兵單元。
更要命的是,德國人還出動了前所未有的利器——突擊虎,這本來是當初曼施坦因留在羅斯托夫準備用于和紅軍打巷戰的看家裝備,結果一直沒用上,這次運到坦波夫終于找到了用武之地。
當德軍發現可疑目标時,他們通常會招呼近距離支援炮火進行打擊,特别堅固、隐蔽性好、地形複雜的地方就出動突擊虎。無論多麽堅固的工事都經不起一發380mm超重型火箭炮炮彈的問候——如果有,那就兩發!
這種一炸就是一片的巨猙獰不是一輛、二輛,而是足足一個營——全是保時捷博士偷偷摸摸下的底盤訂單,爆炸時發出的巨響整座城市都可以聽得到。列伊捷爾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他下面人已不止一次向他描繪過這種武器的可怕——T-34被炮彈殃及時直接就會被打回成零件狀态。
最讓人恨得牙癢癢的是,德國人對這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使用很節制,沒有不顧一切往前推,隻掃蕩部分外圍陣地,而且周圍部署大量自動武器防備紅軍步兵接近。德國人用火力向紅軍展示了威嚴,封鎖整座城市的是無處不在、熊熊燃燒的燃燒彈,他們流淌着,給每一處廢墟和工事帶去無盡火焰,仿佛是流動着的地獄之火!每次德軍用燃燒彈空襲後,空氣中總彌漫着一股令人作嘔的噴香氣味!
不過,今天列伊捷爾似乎聞到了另一種噴香刺鼻的味道,他堅信自己的鼻子沒出毛病,在火藥味、燃燒味、硝煙味、腐臭味中準确地辨識了出來。
“那是什麽味道。”
“是德國人在用野戰廚房誘惑我們的士兵……”方面軍政委蘇賽科夫的眼眶已完全凹陷下去,臉上顴骨高突,渾身半點血色也沒有,說幾句話就要喘口氣,要不就是抱起水杯猛喝水,似乎想用這種辦法來掩飾一陣陣襲來的饑餓感。
“哦……”列伊捷爾點點頭表示懂了,野戰廚房是什麽東西他太清楚了,内戰時期這招數就屢試不爽,沒想到現在對面又使出這一招,看來是“老革命”在主持。
“昨天夜裏又跑了多少?”
“300多個……裏面還有個中校。”蘇賽科夫壓低聲音說道,“按照您的吩咐,部隊沒追出去太遠,放槍也就是意思意思。”
“隻要不帶走武器就行。”
圍困的時間一天天拉長,在俄羅斯解放軍廣播攻勢、廚房攻勢連番夾擊之下,每天都有絕望的士兵偷偷逃跑。一開始政治部和藍帽子還試圖抓人,等後來明白被抓回來就地槍決時,逃兵們幹脆直接殺出一條血路投奔過去。内務部隊靠威望、手段已鎮不住铤而走險的士兵們,而且在布良斯克方面軍裏他們畢竟是少數,面對态度暧昧的上級,他們根本無能爲力。
蘇賽科夫問道:“您覺得咱們還有希望麽?”
列伊捷爾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隻說:“你爲什麽不搭乘飛機走呢?”
“您不是也沒走?”
“我放不下這些孩子們……他們都是因爲我的無能而遭到這樣的厄運。”
“我何嘗又不是呢?”蘇賽科夫歎了口氣,“況且,您以爲我回莫斯科能躲過内務部?巴格拉米揚已經回莫斯科了,現在正接受調查,他還有朱可夫保他,脫層皮說不定還能過關,我們……隻有薩哈羅夫這樣的笨蛋以爲能僥幸逃脫。”
兩人口中的薩哈羅夫正是布良斯克方面軍參謀長,前兩天秘密搭乘飛機離開了包圍圈,同行的還有一批中高級軍官,但斯大林點名要求的方面軍司令員和政委都以部隊重要爲由放棄了逃離包圍圈的機會。
兩人話說到一半,有人進來附在列伊捷爾耳朵邊悄悄說了幾句,後者眉頭一揚,“帶進來吧。”
“司令員同志、政委同志。”來人先被解除了眼睛上的黑布,适應周圍的光線後對列伊捷爾和蘇賽科夫敬禮,“我是談判代表科諾諾夫。”
“我知道你,你是弗拉索夫手下頭号悍将,打仗很有一手,叛國更有一手,戰俘營很多士兵都是聽了你的宣傳加入僞軍的。”
“司令員同志,我這是和您學的。”
“和我?”
科諾諾夫點點頭:“我聽說您曾是沙皇軍隊的上校,然後才效忠布爾什維克的,直到鎮壓水兵叛亂後才獲重用。”
蘇賽科夫皺起眉頭,列伊捷爾搖着頭道:“那不一樣,沙皇也好,列甯也好,都是我們俄羅斯人,是自己人。”
“我們可以就這件事好好談談。”
“你沒資格和我談,你才是個師長,我是方面軍司令員。”
“您覺得誰有資格和您談。”
“你們軍隊的最高指揮官是誰?”
“東方集團軍群司令官是魏克斯元帥。”
“那好,去換魏克斯來。”
“這不可能。”科諾諾夫苦笑道,“您不要難爲我了。”
“呵呵,這充分說明你們隻是德國人的一條狗……”列伊捷爾大笑道,“好吧,德國人怕死,有不怕死的俄國人麽?”
“您的意思是?”
“讓弗拉索夫來吧,看在他當過方面軍副司令員的份上,我認爲他勉強有資格和我對話。”
“我會将您的意見轉達到位的。”科諾諾夫幹脆利落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