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試圖對我隐瞞真相?還是對我有所保留?”羅斯福眉頭一揚,顯然很不高興,“他爲什麽要這麽做?”
“應該都不是,隻怕他還沒想好應對之策。他是個控制欲很強的人,不允許有太多不受他控制的東西,或許在想兩全其美的辦法。”李海走到地圖上,指着一個點說,“情報人員顯示德國人在這裏很快就有大動作……”
羅斯福擡眼看去,發現正好是直布羅陀:“您認爲直布羅陀很快就會失守?”
“西班牙已決心爲德國人提供各種方便,在德國海陸空三軍圍攻之下,我估計直布羅陀撐不住一個月……”李海又用手在地中海中部拍了一下,“這裏還有整整一支聯合艦隊,您能想象他們全部沖入大西洋的場景麽?”
羅斯福驚呆了,他的腦海裏瞬間浮現出可怕的場景:如果德國打破直布羅陀封鎖,聯合艦隊攜手意大利海軍沖入大西洋,不僅将大西洋攪得天翻地覆,就連整個東海岸都會在日本超級戰列艦的大炮下瑟瑟發抖(他根本不知道大和級通不過蘇伊士運河)——不管英國人有多少軍艦都難與三國軸心全部海軍力量相抗衡,哪怕加上大西洋艦隊也不行。
“我們必須支援甚至保衛直布羅陀?”
“做不到!”
“做不到?”羅斯福愣住了,“這怎麽可能,起碼能延緩一下崩潰或者失守的時間吧。”
“這件事很有難度的事。”李海解釋道,“保衛直布羅陀要塞兩個途徑,第一,擁有制海權,能消滅周圍對要塞懷有惡意的勢力并爲要塞守衛提供源源不斷的補給;第二,擁有制空權,遏制敵人對要塞的進攻。現在這兩項都辦不到。”
羅斯福急速思考起來:由于意大利海軍和聯合艦隊就在地中海裏,要殺進去争奪制海權确實太困難——如果同盟海軍有把握在地中海戰勝軸心海軍,還不如放棄直布羅陀把敵人放出來打,起碼這樣還能遠離軸心的陸上基地。
“那就争奪制空權……”羅斯福說道,“我可以派遣足夠的飛機和飛行員給直布羅陀。”
“運不過去!就算是真将飛機運送到守軍手裏,沒過多久就變成一堆廢鐵。”李海耐心地解釋給羅斯福聽,“直布羅陀沒有任何戰略縱深,隻有一堆炮台和一個機場,容納量極其有限,敵人用火炮就可以摧毀和封鎖機場,而且夜間都可進行。隻要一開戰,陸地機場馬上就會被摧毀。隻有在直布羅陀附近布置航空母艦才有希望……問題是,不管這艘航空母艦部署在哪裏,軸心國都能找到并予以打擊——因爲周圍遍布德國機場,目前我還找不到能頂得住陸基攻擊機的航空母艦。”
“這麽說來豈非束手無策?”
“我隻想到一個辦法,但時間來不及。”
“您說說看。”
“把葡萄牙拉進同盟,然後在該國部署足夠的軍事力量,利用葡萄牙協同直布羅陀防禦。”
羅斯福苦笑起來:“先不說葡萄牙能否答應,哪怕現在馬上答應,我們派軍事力量過去也來不及。就算是葡萄牙入盟,他能有多大概率面對德國的陸地進攻而生存下來——就條路本身就走不通。”
羅斯福疑惑地問道:“那金上将爲什麽不和我點明?我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軍事上有困難我能理解——軸心要這麽容易打能席卷半個地球?”
“因爲他害怕您出于某些政治因素而強迫采取某些軍事策略。”
“比如說?”
“您命令他派護航航母去支援直布羅陀,從上面起飛戰機盡可能延緩德軍進攻。在很多人看來,護航航母相對廉價,哪怕損失了也不心疼,如果出于某種戰略目的非要犧牲的話,他們是屬于可犧牲的範疇。”
羅斯福這才恍然大悟,爲什麽今天金上将聽到英國人索要20艘護航航母時反應會如此劇烈——像被踩住了尾巴的貓一樣,原因原來出在這。
“這策略有問題?不管用?”
“也許管用。”李海歎了口氣,“可一條護航航母上少則800-900人,多則上千,要想支援直布羅陀,我們需要做好付出15-20條護航航母沉沒的心理準備。”
羅斯福呆住了:15或20條船他無所謂,可上萬的海軍官兵……他沒來由地打了個寒戰。北海戰役損失了3500金上将就開始拍桌子罵人,如果真在直布羅陀外海稀裏糊塗損失上萬海軍,估計海軍上下要暴動了吧?
“而且,直布羅陀就在西班牙邊上,德國人随時可以打——這策略隻能延緩要塞最終陷落的時間而不能改變最終命運。”
“那有什麽意義?”
“意義很大——時間越往後拖對我們就越有利,因爲聯合艦隊不可能永遠呆在地中海不動。如果我們不想讓聯合艦隊進入大西洋,唯一的辦法就是不斷派有生力量上去堵缺口,堵到别人厭煩了或熬不住爲止……”
“這真是……真是……”羅斯福連說兩個“真是”,實在是覺得無言以對,轉而又問道,“既然如此,他爲什麽不能對我直說?”
“因爲他知道這些話我一定會和您彙報……”李海苦笑道,“他是海軍的Boss,不能有不受他控制的事存在。”
“所以他和我耍了一點小心眼。”羅斯福嘟囔着嘴,“估計是對我大力支援英國人心裏不痛快。”
雖然金上将有點不太厚道,但李海不想在這種小事上落井下石,那沒有意義,他隻和稀泥道:“所以他頂多是個軍事家,您才是政治領袖。”
羅斯福郁悶的心情好轉了很多:“英國人管我們要護航航母,依你之見是給呢還是不給呢?”
“5艘既然答應了就應當交付,但您不能心存幻想,英國人絕不會用這批護航航母去支援直布羅陀。别看丘吉爾這死胖子現在信誓旦旦,吹牛說固若金湯、萬無一失,真到了緊急關頭他們會拉下臉直接向我們開口——您那時是答應呢還是不答應?這樣不地道的事過去幾年他們可沒少做。”
“這……”現在輪到羅斯福犯難了,他自我解嘲道,“是不是在别人眼裏我就是個冤大頭總統?”
“這不一樣,您看的是全局,金上将要對海軍負責——從沒哪個海軍統帥是靠大量犧牲屬下成名的,從感情和職位要求來看,金上将甯可冒東海岸遭到襲擊的風險也不能貿然将海軍的有生力量送給敵人殺傷,畢竟前面是可能,後面卻是現實傷亡。”
“可如果東海岸真的遇襲,我當然會被民衆抨擊,但他的責任一定跑不了。”
“這句話聽上去很熟悉——像極了英國一貫以來用來打動我們的理由,過去這幾年我可聽了不少:比如歐洲大陸被德國控制會對美國不利,比如英國被德國戰勝會對我們構成現實威脅。”李海辛辣地諷刺道,“英國現在就是一座着火的房子,大喊大叫希望我們去幫他救火——不然火會連帶把我們的房子也燒掉,可是老天,我們的房子和他的房子隔着一條河呢。”
這句話是李海對當初羅斯福在國會通過《租借方案》時發表講話内容的引申——當初羅斯福說鄰居家着火的時候應該借給他們消防水管而不是因價格問題而讨價還價。李海現在這麽說當然不是爲了諷刺自己的後台老闆,而是試圖告訴羅斯福:借消防水管甚至送消防水管都沒問題,如果要冒着生命危險沖進火場去救人,這事情性質就不一樣了。
“這是一種很危險的觀點——盡管說的很對也很有市場。”羅斯福歎了口氣,“我很理解軍人,真的,我爲他們這段時間以來的犧牲感到抱歉,但我不會後悔——消防警察能因爲火場有危險而不進去救人麽?那是他的職責所在!美國是這個地球正義與自由的守護者,保衛自由世界是我們的天賦使命,這種使命需要全體美國人全力以赴。如果,國家需要他付出生命,他就應當含笑犧牲。”
如果霍夫曼聽到羅斯福這段話,一定要和他抱頭痛哭:知音啊!在這場戰争中每個人爲國家全力以赴,奉獻自己的全部,哪怕犧牲也在所不惜——這不是國家社會主義的精髓又是什麽呢?
李海聽懂了羅斯福的潛台詞,他沉默了一分鍾,然後悄悄把話題轉移到其他方面:“所以金上将也不願彙報這樣的處理方案,尤其是容易陷入兩難的方案。他一定是在等待聯合艦隊返回遠東,盡管我們誰也不知道日本人什麽時候回去。說來說去,問題關鍵出在當初北非登陸戰沒有堅持下去,倘若我們目前在摩洛哥、阿爾及利亞有一塊地盤,保衛直布羅陀根本就不是件事。說到底,當初應該不管不顧強行登陸北非的,大不了多死點人,當初爲了少死人,現在被迫付出更大代價。”
羅斯福欣慰地看了李海一眼:這個心腹僅用了不到一分鍾就把立場與觀點調整到與自己高度一緻,真是個聰明人,自己一直很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