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蒙哥馬利已支持不住了,失去希望、失去鬥志、失去補給和物資的第八集團軍已到了山窮水盡、苟延殘喘的地步。最後幾天完全是爲了掩護埃及軍撤退才打得這麽兇,等埃及軍安全抵達的消息傳出,所有人都感覺自己垮了——支撐他們的最後信念與使命終于轟然倒塌。
一切都結束了!
當隆美爾将埃及軍逃脫并與開羅守軍合流的消息發給古德裏安後,後者才明白爲什麽蒙哥馬利在已完全絕望的關頭依然還打得如此兇悍——不是非洲軍纏住了第八集團軍,而是第八集團軍死死纏住了非洲軍,非但不讓他有機會去對付那個碩果僅存的埃及軍,還給非洲軍新添了3000多傷亡,但現在的第八集團軍已處于崩潰邊緣。
12月19日清晨,第八集團軍第三次接待了非洲軍派來談判投降事宜的戰地特使,這一次蒙哥馬利沒再像以前一樣斷然拒絕,而是答應了下來,但提出了先決條件希望德國人能答應,并要求首先實現2個小時的停火。特使答應了停火要求,但蒙哥馬利提出的條件他無法答複,隻能請古德裏安定奪。
亞曆山大、特德、拉姆斯登都十分擔憂蒙哥馬利的安危,連續打電報告訴他将派飛機去接他,鑒于德國飛機白天制空權厲害,表示會出動4發重型轟炸機去接他——因爲可夜間飛行,能有效保障安全。但這番好意爲蒙哥馬利拒絕了,他帶着前來勸他離開的飛行員去了戰地醫院,指着滿地傷兵傷心地說:“我對他們有過承諾,在他們安置好之後我才走,現在他們都在這裏痛苦掙紮,我怎麽能一走了之呢?一定要運人走的話,拜托你運一些傷員走吧。”
于是,這架臨時改裝的轟炸機沒有接走任何一名軍官,隻運走了十幾名重傷員。
古德裏安最終爽快地同意了蒙哥馬利的投降條件,這也是英國人唯一的條件。根據協議,在德軍派人監督的情況下,可讓埃及方面再派10架運輸機來接走重傷員,前提是機身上塗有紅十字标識且不攜帶任何武器,德國空軍将派飛機護航并保證飛機安全飛行與來去自由。
第八集團軍的重傷号通過這條特殊的空中渠道撤退到了開羅,有一名身體無恙的上校偷偷摸摸想混進傷兵陣營裏溜走,結果被德國人查了出來扣押在一旁,維持秩序的憲兵們向蒙哥馬利請示該怎麽辦。
“戰時不聽命令造成嚴重後果與惡劣影響,最高可以判處什麽結果?”
“死刑!”憲兵中尉的喉結動了一動,“可執行戰場紀律,就地槍決。”
“你不能這樣對我,我爲大英帝國流過血負過傷,我爲第7裝甲師立過功……我還是貴族……我有爵位……”上校一邊掙紮,一邊聲嘶力竭地嚎叫。
“你非但不能與你的部下同生共死,反而還要搶傷兵的撤退通道,大英帝國沒有你這樣貪生怕死、鮮廉寡恥的軍官。”蒙哥馬利看都不看這個上校一眼,冷冷地說,“嚴格執行軍法,立即槍斃!”
雖然上校還在拼命掙脫求饒,但憲兵隊像拖一條死狗一樣把他拖了出去,然後就是“砰”地一槍。
這一幕插曲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爲之震驚,大家都覺得此刻的司令官依然威嚴地如同一頭威風凜凜的獅子,凜然不可侵犯。旁觀全過程的德國軍官隻猶豫了一下但并未阻止,最後決定将這件事情報上去。
當天下午,10多輛卡車帶着高音喇叭奔赴防線各個區域,用最大音量播放蒙哥馬利的最後講話:
“第八集團軍的各位将士,我是本集團軍司令官伯納德-蒙哥馬利!在這次戰役中,英勇無畏的我們爲大英帝國奮戰到了最後一息,光榮履行了身爲一個軍人的責任,現在全集團軍彈盡糧絕又無救兵,爲避免無謂殺戮與犧牲,本司令官審時度勢做出如下決定——我希望你們能服從我的最後一道命令,向德國國防軍光榮投降!”。
傍晚時分,古德裏安終于遇到了和自己交手幾個月,彼此打生打死的對手——他身着筆挺的中将軍服、胡子刮得幹幹淨淨,眼窩子雖然凹陷了下去,但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依然讓人印象深刻。
“古德裏安将軍,敗軍之将蒙哥馬利率大不列颠第八集團軍向您投降,希望您能履行有關國際公約的義務,體面和善地對待他們。”
“蒙哥馬利将軍,感謝您的明智決定,我和我的部下保證會按《日内瓦公約》的标準公平、公正、合理地對待俘虜。”古德裏安和蒙哥馬利握了一下手,迅速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象征權力與地位的軍官佩劍和手槍,沒多看一眼就立即轉交給了身後的拜爾萊因——他不想在這種場合羞辱自己的對手。
“給蒙哥馬利将軍安排一個體面的地方,爲他提供與身份相稱的待遇。”古德裏安還是很感謝蒙哥馬利及時投降,再打下去的話他有把握消滅這個集團軍,但肯定要多死不少人,特别是看到丘吉爾給蒙哥馬利發來要求該集團軍戰至最後一人的電報後他更确信這一點。在戰役即将勝利之際,完全不必要再付這麽大的犧牲。
“他們投降了,哈……他們竟然投降了,我原以爲他們會戰鬥到最後一刻的!”在倫敦,丘吉爾拿着電報,跳着腳歇斯底裏地罵道,“大英帝國交給他30萬大軍,最後除了3萬多人的埃及軍,不過近千人的印4師殘兵敗将和傷病号,其他人要麽戰死,要麽成了德國人的俘虜……中将居然還率衆投降!真他媽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暴跳如雷的丘吉爾全然已忘了前幾天說的要給蒙哥馬利道歉的言語,雖然政客的表态聽過就隻能算數,但這種失态依然讓其他人紛紛皺起眉頭。
艾德禮勸解道:“溫斯頓……蒙哥馬利将軍盡到了自己的責任,而且放棄了單獨脫身的機會——他拒絕了我們派給他的飛機。所以不能苛求太多。”
“他是不敢回來,生怕回來我送他上軍事法庭,所以甯可走進德國人的戰俘營。我要判他死刑——缺席審判!”丘吉爾咆哮着,聲音之大簡直要将屋頂掀翻,“告訴亞曆山大,蒙哥馬利可恥地投降了,但他必須守住埃及!坎甯安的艦隊再過幾天就到了,請他一定堅持住!”
所有人臉上都蒙着一層陰霾,但最後沒人開口,大家都對守埃及的前景不看好,卻無法直接說出來——難道不戰而放棄整個埃及?
“議會和輿論應該怎麽應付?”艾德禮陰沉着臉說道,“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敗仗,本來輿論和民衆認爲我們占據着優勢,特别是第八集團軍将德軍圍困在托布魯克後的樂觀情緒又充斥報端,現在一下子報告失敗而且還損失了20餘萬人,會讓人産生驚愕——或者懷疑我們當初的消息是虛假,或者懷疑我們後來的指揮與應對,這對政府和内閣的公信力十分不利。”
丘吉爾苦惱地抓着頭發不知道該怎麽辦,戰役結果還沒最後傳出,但高層人士基本都知道前線情況不妙,甚至一些神通廣大的記者也拿到了他們想了解的東西——這次北非戰役比敦刻爾克輸得更慘,那一次好歹還把人給救出來了,這次要麽戰死,要麽全部進了德國戰俘營。敦刻爾克時的遠征軍戰鬥力還隻能說一般,這次丢掉的第八集團軍是英國戰鬥力最強、編制最大的一個集團軍了。足足擁有4個裝甲師,現在全付諸東流。像第51高地師這樣的部隊,法國戰役時已接近打光重建了一次,這次看來又要重建了。
另外還有難言之隐的是,最後第八集團軍是把撤退機會讓給了新西蘭人和澳大利亞人,這在軍事部署上是無可指責的,在政治上也有利于團結各自治領與殖民地,但面對底層民衆歇斯底裏的感情卻很難解釋——爲什麽不優先安排大不列颠本土部隊撤退?這問題一旦處理不好就會誘發自治領與英倫三島強烈的情緒對立。
幸虧戰時新聞和輿論管制比較厲害,主流媒體最近幾天已在慢慢配合内閣放消息說北非戰事不順,一下子很難将社會輿論的感情扭轉過來,隻能慢慢轉變口風,但這樣也無濟于事,衆多民衆焦慮地将電話打到報館和電台,詢問一切他們想知道的東西,這讓媒體難以招架。
想了半天他依然找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最後隻能頹然地說道:“等開羅方面戰事發生明顯變化後再對媒體公布吧,或許我還需要進行一次公開演講,這一次大英帝國是遭到了挫敗,但我們遠遠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我們會與德國人打到底的。”
大家都搖頭歎息,任誰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