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去統一而有效的全面指揮後,部隊戰鬥力的發揮就依賴于個體部隊的能力,現在已不是集團軍對集團軍的進攻,甚至也不是師對師的進攻,而是營對營、連對連的進攻,德軍在分散突擊後同樣面臨指揮體系分散的問題,隻不過他們優異的戰術水平發揮了效率——這也是曼施坦因拟定計劃時最根本的出發點,也是他敢用16萬圍困14萬的最大信心。
僵硬死闆的紅軍指揮體系、毫無作戰經驗的新兵通常遭遇突襲時隻會一窩蜂地炸窩,即便他們有部分老兵做核心,但孱弱而缺乏專業能力的軍官隊伍依然控制不住部隊,在這一點上,德國軍官都是經過正規訓練而久經考驗的,部隊中老兵比例又高,突然間展開并進行戰鬥往往出于本能而不完全依仗于統一指揮。如果是正規陣地戰,16萬德軍即便有一些兵力優勢,也不至于快速消滅當面紅軍,但當16萬德軍與14萬紅軍全面混雜在一起打混仗時,戰術水平高下立判,戰鬥結果也清楚可知。
以德軍第二波突擊部隊的第44步兵師爲例,兩個連分散後通過巧妙的側翼配合殲滅了一個紅軍營,然後彙集成一個戰鬥群後配合其他營去啃另一個紅軍營,局部優勢如同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而21集團軍防線的漏洞也越來越大。如果此刻從空中望下去看戰場局勢,德軍的進攻如同墨水滲透白紙一樣遊刃有餘,一開始是星星點點的黑色,然後滲透并蠶食了白色——雖然不太均勻,有深有淺,中間還若隐若現地殘留着白點,最後的發展目标是要将整張白紙都染成黑色。
在浮橋被摧毀以後,正面的德國部隊和圍繞彎曲部一圈的頓河就構成了對紅軍天然的包圍圈,這也是爲什麽曼施坦因不試圖展開兵力沿河構建包圍圈的原因,隻要頓河水域的控制權掌握在自己手裏,頓河就像是一條天然困敵鎖鏈,特别是彎曲部這個地方,面積不大、地勢平坦,幾乎無險可守,面臨德軍裝甲突擊的紅軍要麽被趕下河,要麽被迅速消滅,根本不用費盡心機去包抄。更關鍵的是,在7-8月份針對斯大林格勒的進攻戰役中,頓河彎曲部已讓德軍包圍過12個師的紅軍,所有将領都對這一區域的地理特點熟悉的很。
朱可夫的頭腦比奇斯佳科夫要清醒地多,在知道德軍艦艇摧毀浮橋并控制頓河關鍵水域後,他立即就判斷德軍當階段的整體目标必然是消滅整個第21集團軍,雖然目前還沒有任何人報告該集團軍被包圍,但看着地圖上400米寬的頓河圍成的天然包圍圈,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眉頭也皺了起來。
考慮再三,除遵照斯大林的要求嚴令空軍去摧毀河面上相關艦艇外,他立即以總參謀部的名義下達了三條命令:
第一、要求21集團軍立即停止進攻,收縮防守,盡快将已滲透在集團軍中的德軍擠出去;
第二、明确已渡河成功的24集團軍有關部隊脫離加拉甯的指揮,轉而劃給奇斯佳科夫21集團軍指揮,最大限度增強頓河河曲部該集團軍力量并實現統一調度;
第三、嚴令頓河上遊的西南方面軍和頓河下遊的斯大林格勒方面軍加強進攻力度,不惜一切代價過河。在他看來,在德軍主力被吸引在河曲部時其餘部隊向縱深推進不失爲一個好機會——要麽能迫使德軍回援,要麽可以突破德軍側翼防守直撲羅斯托夫,如能盡快奪取羅斯托夫并消滅盤踞在該處的南方集團軍群其餘部隊,斯大林同志大概也不會介意丢掉一個21集團軍——那就叫犧牲有價值了。
在朱可夫坐鎮總參謀部的同時,華西列夫斯基飛去空軍第8集團軍安排部署摧毀頓河德國軍艦并安排空中掩護的事宜,現在這幾艘驅逐艦和淺水炮艇成爲21集團軍與24集團軍恢複聯系的最大威脅,數次架設浮橋的嘗試均告失敗,大量步兵、炮兵倒在河曲部兩岸。
在他剛剛走到司令部不久,就聽見裏面一個大嗓門在發脾氣:“瓦西裏-朱加什維利少校,你指揮的空中編隊最近戰鬥情況簡直糟糕透頂,24名飛行員沒有能夠擊落哪怕一架敵機,整個空軍第8集團軍的臉都被你丢光了!”
“什麽?”華西列夫斯基大吃一驚,瓦西裏-朱加什維利這個名字他最熟悉不過了——那是斯大林同志的兒子。第八集團軍中居然還有敢當面訓斥斯大林兒子的人物?空軍将領什麽時候這麽能耐了?他仔細看了一下發現裏面居然是主管空軍的諾維科夫大将,一想到對方那個炮筒子脾氣,他立即就釋然了,心想:這大概是唯一敢仗義執言的高級将領了吧?
空軍第8集團軍司令員索科洛夫尴尬地站在一邊,他沒注意到華西列夫斯基到來,他的注意力全部在剛才那頓訓斥上,可現在他既不能爲瓦西裏出言申辯,又不能阻止自己的頂頭上司發火,真的是左右爲難。
諾維科夫是到第8集團軍來進行例行視察的,一聽有關小道消息就火了,雖然面對最高領袖的兒子,可依然敢直斥這個花花公子的不足。
瓦西裏少校也愣住了,他還是頭一次碰到敢如此對他說話的高級軍官,平時那些高高在上的少将、中将哪個不是像哈巴狗一樣地圍着自己轉,别說當面指責自己,敢多說一句話的人都沒有,所有人都捧着他,恭維着他,于是他的怒氣在不知不覺中就集聚了起來。當然,他還是受過起碼軍隊教育的,也有軍人的榮譽感,面對空軍司令員不敢過于放肆,可光挺着挨罵也不是他的做法,他想了半天,不鹹不淡地頂了一句:“雖然最近我們沒擊落多少敵機,但我們也完成了騷擾、偵查等其他任務,而且我們編隊的損失是最小的……從年初到現在我們僅僅損失了2名同志,其他很多中隊都已被德國人打光過一圈了……”
諾維科夫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他第一次發現自己低估了這個花花公子的無恥,爲什麽瓦西裏的編隊損失小,因爲他總是備受保護且出動頻率最低,即便在紅軍機群擁有空中優勢的時候出動,航空師、集團軍的主要領導還特意要求其他單元部隊掩護他們,讓戰鬥機去掩護戰鬥機,這行爲真虧他們做得出來!
當然也有高級将領有樣學樣,将他們當飛行員的子侄塞進這個特殊隊伍裏,一方面試圖和瓦西裏拉拉關系,另一方面也吃準了這個編隊地位特殊,跟着他風險最小,喪命的可能性最低——在飛行員平均飛行壽命隻有100多個小時的紅軍隊伍中,能活下來就是勝利。
說起來在編隊中瓦西裏是當仁不讓的老大,不僅因爲他地位特殊說話辦事說一不二的,而且還因爲他是老飛行員,技術水平相對突出,戰前他就已是正規空軍學校畢業的殲擊機飛行員了,在戰争進行到第二年,擁有這種資曆的飛行員已相當少見,有這種資曆且戰果還僅僅隻有2個的飛行員,全紅軍恐怕都很少了。
眼看兩人要吵起來,華西列夫斯基趕緊上前打破了僵局,努力陪着小心打圓場:“這個……戰績不大理想有很多因素,德國人實力比較強、我們的部隊相對年輕、經驗不足都是原因,殲敵成果少的責任并不在于指揮官一人,瓦西裏同志能保證部隊不受損失,在對地支援和其他任務中有所建樹也說明他很努力。當然,做爲最高領袖的子女,瓦西裏少校應該做得更好、取得更大成績,諾維科夫同志對你寄托了很高期望,剛才這些話與其說是批評,不如說是他對你更高的鞭策與要求。”
一見華西列夫斯基同志親自出來打圓場,索科洛夫懸着的心終于放松了下來,他心裏對華西列夫斯基暗暗豎起大拇指,不愧是能當總參謀長的大人物,這種兩頭和稀泥的本事還真不是能輕而易舉掌握的。